第一章 白衣女子

　　殇水淼淼无定骨，白衣悠悠踏归途。
　　殇水河涓涓流淌，河边柳堤上有一白衣女子悠悠而立，肤白如雪佳色天成。肖云轩饮尽了杯中酒，踱步到河畔，呆呆望着佳人，许久道：“旅途寂寞，我看姑娘风尘仆仆，可是要出远门，索性我闲来无事，不如你我结伴而行”。佳人目光灼灼，眼神扫过来，半晌不见动静。但见他目中无邪，也不当场拒绝，收回目光，默然无语。肖云轩望着斜垂的夕阳喃喃道：“一日的尽头是黑夜，这路的尽头却是什么？”似是感慨又似是疑问。自知得不到回答也不在说话，只仔细打量一番，只见那白衣女子背后一把古朴长剑，剑鞘略显古旧，但其上攒璎嵌宝，隐隐有光华露出，显得此剑极为不凡，肖云轩留了三分神，却也不上前询问。这二人一路作伴，晓行夜宿，路过名山大川也不忘观赏一番，倒也不觉得寂寞。不一日到了绝峰谷，这山谷在江湖素来享有盛名，只见雾气弥漫整个入口，其内情况急切之间看不太分明，唯有谷内正中一险峰拔地而起，高达万仞，山腰突出大雾的包围，显露在外。峰顶直入云霄，四周山脉莫有高过此峰者，只以拱卫之势环绕四方。二人俱为之目眩神迷，肖云轩不禁叹道“这绝峰阁主人当真是人杰，此峰雄峻甲天下，那绝峰阁自然是高高自上了。”那白衣女子却不搭话，侧身退后一步，与肖云轩相对而立，继而绣摆轻拂，背后长剑也发出一阵微弱剑鸣，显见是运转了功力。肖云轩拱手道“姑娘请别误会，我与剑凌风并无交情，只是见此地风景壮阔，料想其人亦是不凡，自古成大事者不外仰仗天地人三和，此峰占尽地势，绝峰阁又高手如云，这三和已被占了其中之二，姑娘欲要与之为敌还需在天时一道上下功夫”。
　　那白衣女子眉头微蹙，淡淡道“阁下一路随我至此，不知所为何事？”肖云轩闻言笑道:“那日殇水河畔见姑娘出手惩治恶霸，风姿若仙，举手投足曼妙无方，仿若随风舞蹈，在下好生仰慕，不禁想要跟随姑娘，不想就到了这里。我看你眉头紧蹙，杀气外露，想必和这绝峰阁有什么仇怨?”那白衣女子微有些诧异的神色，冷冷道:你到这里怕也是为了什么仇怨?”肖云轩立刻摆手道:“当然不是，昔日江湖传言，‘剑凌绝谷风微扬，陆无仙泽寻四方’，这剑凌风和陆无寻可算是江湖两大顶尖高手，可惜斯人已逝，无缘得见陆前辈当年的风采真是一件遗憾的事，孰料如今还有人敢挑战硕果仅存的剑凌风，又有哪个武林人士不想一睹盛况?”白衣女子脸色微改，美目中泛起一丝异彩，定定得看了肖云轩半晌，终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收回目光，冷冷道:“看你也是个江湖人士，虽有些武功，但莫要以为天下尽可去得，剑凌风一代枭雄，我今次来是与他比试，你同我进去被认作我的同伙恐怕要吃些苦头。”肖云轩见她放下了戒备，言语中也有提醒之意，心中微暖，微笑道:“姑娘不用担心，我只作参观，并不动手，绝峰阁也是个讲道义的地方，想来不会对一个看客出手。”白衣女子神色微冷，轻哼道:“如此最好。”
　　两人交谈片刻已惊动了谷内看守，雾气缭绕间有一玄衣大汉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只见那人虎背熊腰，劲装结束，腰间横挂着把朴刀，行走间却如脚不沾地，轻功竟自不弱。那汉子见二人气度不凡，不敢怠慢，急忙上前道:“二位少侠可知这里是绝峰阁禁地，阁主有令，不见外客，二位。。。”话未说完，肖云轩已截口道:此言差矣，你可知这位姑娘本就是你家主人的贵客，何来不见之说，快快去叫剑凌风出来，就说他的老朋友到了，让他亲来迎接。”说话时，双手负在背后，挺着胸膛，俨然这老朋友就是他一样。心中却想着，这等挑战成名人物的事肯定提前知会过了，说不定早已下了战书，对手岂不也算是贵宾。白衣女子不想他会跳出来装大头，见那汉子尴尬的模样，却也有些好笑，微笑道:“云天泽陆念霜拜会剑凌风前辈，还请通传。”肖云轩暗道，原来你叫陆念霜，果然和陆无寻有些关系。那汉子闻言蓦地脸色大变，颤声道:“姑娘当真是云天仙泽传人?”双目圆整，眼神中似是恐惧又似是感激。陆念霜点头道:“正是，我自小在云天泽长大，我的师傅是仙泽暗月长老。”肖云轩大感困惑，暗想这汉子如此神色却是为何，云天泽在江湖虽然声名赫赫，但素来是正道翘楚，怎会让人畏惧如斯。陆念霜亦感不解，试探问道:“阁下和我仙泽有旧?”却没有说出是有旧怨还是旧缘。那汉子目光略有呆滞，片刻回过神来，谦然道:“让二位见笑了，姑娘可识得陆无寻先生?”陆念霜微一愣神，涩声道:“正是家父，阁下认识我父亲?”仿佛有了期盼，声调不自主高了起来，“你可是在哪里见过他?”那汉子忽然拱手下拜，陆念霜急切想要知道答案，并未深思，只当是绝峰阁待客的礼节，只是一个劲问道，“你可知晓我父亲的下落?”那汉子行礼已毕才叹气道:“小姐莫急，我也不知陆先生现在何处。”陆念霜闻言不免大失所望，喃喃道:“是我太过着急，我本已找了十多年还没找到，怎会一朝得遇。”那汉子看似大为不忍，劝慰道:“小姐莫要伤心，我因昔年在一绝地遇险，本以为必死，幸而遇到陆先生，承蒙他搭救才得生还，此恩小人毕生难忘。”
　　肖云轩在一旁听着，心中暗道，这里面还有故事，看样子此人遇到过什么恐怖的事情，得了陆无寻的搭救，这下可好，还没开打，倒先有了救命之恩。只听陆念霜道:“我爹本就是这样的性子，逢人有难必然出手援助。”那汉子本有风尘之色，闻言更是神色萧索，仿佛忆起了往事，自顾自道:“正是这般，恩公风采卓然，乃当时第一流人物，文采武功均是不做第二人想，那日恩公随手就救下我，我同一众兄弟合力都做不到的事，恩公举手就可成就，不得不让人钦服。那时我想要是能追随恩公，必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可惜恩公素来自由自在，不喜拘束，也不要什么随从，就连恩人也不许当着他的面叫，小人也只好随了众人叫他老人家一声陆先生。”说到此处眼神中突然有了光彩，肖云轩心道，那陆无寻只怕没有你的年纪大，怎么就变成了老人家。见陆念霜认真聆听的模样，终于没有问出口来，只听那汉子续道:“后来在江湖上行走，我便有意打探恩公的事迹，每到一个地方听到恩公的侠义之举我也心中欢喜。听几个消息灵通的朋友说，恩公当时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仙山，想是恩公武功已然登峰造极，尘世中再也没有什么他老人家能看的上眼的东西，转而去追寻那玄妙的仙道，也是人之常情。”言下之意，陆无寻无论做什么在他眼中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肖云轩心中大不以为然，出言反驳道:“陆前辈一代前辈高人，超凡绝俗，断然不会为了虚无飘渺的仙人传说抛家弃室，古今雄才大略的帝王哪一个不想着寻仙访道，只盼能够长生，但是又有哪个真正成功过，以陆前辈的学识，不会不知道这点。或许陆前辈无意间获悉了什么秘闻，确信真有仙家存在，这次不顾一切，离家出走。”说时望了一眼陆念情，但见伊人衣袂飘飘，无风自动，虽然俏脸无一丝异样，心里着实有几分激动。那汉子见状心下暗叹:“姑娘容貌倾国倾城，偏生心性这般沉稳，不愧是恩公之女，这位公子其貌不扬，见识倒是不凡。”见陆年情始终默然无语，知道言语唐突，忙改口道:“这位公子说的对，恩公最重情义，纵然去寻仙也绝不会不告而别，说不定有要事缠身，来不及传信。”肖云轩帮腔道:“世情无常久，老树自枯荣，若姑娘有意，可去东海走一遭，自古传说海外仙山不过蓬莱方丈瀛洲三座，要是找到了其中一个说不定会有收获。”陆念情心中大动，按捺不住喜悦，一把抓住肖云轩的手臂，方要仔细询问，忽听谷内一个浑阔的声音传来:“贤侄女得闻佳音，可喜可贺啊，我已十数年未见故人，陆贤弟了无音讯，我也焦急万分，陆贤侄何不进谷一叙!”这声音辽辽茫茫，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声调却忽高忽低，似乎蕴含着奇特的规则，发声之人分明距此极远，但每一字都清晰在耳，陆念情心中微凛，只感觉内力隐隐躁动，她自武功有成，虽然从未看轻天下高手，但也绝对想不到会有人单凭隔空传音之术就能引动自身内息，知道遇到了生平少见的敌手。打起十二分精神，暗运神功，内息趋稳。顾不得再问，却也不松开肖云轩的手臂，脆声道:“前辈可是剑凌风剑阁主，晚辈陆念情这厢有礼了，前辈既与家父名，是和家父有过交情吗?”声音如出谷黄鹂，倏忽极远，却是以内功将声音聚为一线，正与那如风蔓延的声音分庭抗礼，肖云轩笑容满面，仿佛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场面。那汉子却大吃一惊，阁主功力高绝自不必说，想不到陆姑娘年纪轻轻功力竟也这般深厚，这二人声音四下激荡，只感觉呼吸都有阻滞。只听那声音道:“我与令尊素无往来，更谈不上交情，只是陆无寻是当时有数的高手，不能和他大战一场也算是剑谋一大憾事。”肖云轩不禁笑出声来，眼神从抓着自己的纤手上扫过，笑道:“陆姑娘，这就是英雄所见略同，日后江湖传言多半会有‘为人不识陆无寻，就称英雄也狗熊’”陆念情还未答话，就听那声音续道:“陈单，将他二人带来绝峰阁，我要亲自迎接。”却是对那汉子所说，那汉子朗声应了声是，那边便再没了声息。
　　肖云轩心思略转已知来历，向那汉子拱手道:“可是‘飞马将军’陈单陈当家?”不知不觉间已经挣脱了玉手，汉子连忙还礼道“小兄弟折杀我了，我早已弃了那没本钱的营生，现在绝峰阁只是个看门的，再也不是什么当家的了。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啊?”语气中竟有几分自得，仿佛在他心里这看门的倒比山大王好上百倍。肖云轩也不轻视，笑道:“在下肖云轩，在江湖中无名无号，如果陈大哥看得起小弟，叫我一身肖兄弟就好。”陈单豪气顿生，大手一拍肖云轩的肩膀，暗中用上了五分力，却见肖云轩嘻嘻而笑行若无事的模样，哈哈笑道:“肖兄弟这般好本事，怎会籍籍无名?”肖云轩笑道:“现在是无名，日后说不定会名扬四海。”陈单饶是个豪爽的汉子，闻言也是一愣，随即笑道:“不错，不错，大丈夫岂会无名。”心中说不出的欢畅，今日不仅见到了恩公之女，还交到了一个和自己脾胃的兄弟，怎能不心怀大畅，“只恨此刻无酒，否则非要和肖兄弟一醉方休不可，我老陈已经好久没有遇到兄弟这样的妙人。”说到激动处连连拍着肖云轩的肩膀，这次却没有任何花俏，只是纯粹的朋友之礼。陆念情瞧着两人片刻便即称兄道弟，也是错愕，暗想方才自己凝神与剑凌风对抗，互探底细，竟是个不分上下，虽然只留了三分精力在手上，却没想到这么轻易的就被挣开，美目闪烁连连，停在肖云轩身上，仿佛要将他看个通透。肖云轩只做不知，亦拍着大汉的臂膀笑道:“陈大哥也是豪气干云，当浮三大碗。”陈单摇头晃脑，“三大碗哪里能够，怎么也要三大坛。”嘴巴啧啧有声，一脸陶醉的表情，好像酒已经喝到了口中。陆念情忍俊不禁，脸色温和道:“陈伯伯先别忙着喝酒，剑阁主可在等着我们。”陈单一拍脑袋，大声道:“小姐说的是，二位请跟我来。”转眼收起了酒鬼的样子，肃然道:“谷中机关密布，二位须紧跟着我的脚步。”肖云轩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土地，暗想机关多半在脚下，当下收束心情，看向陆念情，却见伊人臻首微斜，美目流盼，正向自己望来，二人相视一笑，竟有难言的默契。只听陆念情道:“烦请陈伯伯带路。”陈单再不多言，当先迈开大步向团团迷雾走去。陆肖二人紧跟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