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会曰天公 二

　　一统江湖，天下归心，好像永远只是武林霸主的一个美梦。
　　天下门派何止千万，武林中人又是个个一身傲骨，谁也不肯屈己以事人。
　　因此，千百年来，无论出现何等惊采绝艳的一世之雄，江湖也从未一统过。
　　然而当今天下，面对异族欺压，江湖中爱国的有识之士无不戮力同心，团结一致，又逢武林中一位卓有盛名的前辈异人登高一呼，江湖隐隐然有趋并之势。虽然尚分派别，但合势已初具规模。
　　这就是杜伟义一心想去的位于正气山庄的天公会。
　　自古以来人们总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各个门派好不容易捐弃门户之见，不争一日之雄长，公正二字，是首先要紧的。因此天公会天公二字，是取其天公地道之义。
　　其时已有一千两百零八个帮会加盟，白道中泰半都已加入，绿林好汉也多有归集。
　　一千两百零八个门派各有一代表驻守正气山庄，若有重大事项决议，便由一千两百零八个代表组成的天公大会投票表决。其他事项，则由武林功勋榜排名前十的帮会代表连同会长组成的天公议事阁协商解决。
　　武林功勋榜按照各个帮会对武林的贡献例如扶危济困、行侠仗义、杀敌卫国、乃至向朝廷尽忠直谏等事项折合分数，经稽核堂核查无误后添于榜上。
　　十大帮会由于德惠武林，自然而然权重和地位要高于同侪。
　　少林、昆仑、雪山、全真以及丐帮等名门正派开派日久，声名绝非幸致，门下英才济济，又向来以除魔卫道、扶救苍生为己任，排名一直稳定在功勋榜前五位，而功勋榜后五位却是此上彼下，竞争十分激烈。
　　天公会纪律严明，虽说会长虽然受万人敬仰，但其职责也主要是坐镇主持，决策也只占有一票之席。可是也只能由十大门派之外或者是无门派人士担任。
　　天公会下辖侦测、赏罚、稽核、谋略、财算、募新、机密七堂，多由各帮会人员根据自身能力通过考核后加入，也有部分江湖贤俊为实现个人理想抱负或为报国宏愿一展所长而投身入会。七大堂主的江湖地位已凛然高于一般帮会掌门人。
　　其中尤以稽核堂和机密堂地位超出同侪。
　　稽核堂又名天相堂，既审核天公会决策是否公允，又稽查门派是否按命令执行；既核查武林功勋是否真实，又寻访会中之人是否以权谋私。总而言之，和天公会及整个武林相关之士，全部需要督查。
　　天相堂不需听命于天公大会和议事阁，审查上具有独立性。这也是天公会能保持安定，各帮会尽皆信服的原因。
　　机密堂又名武曲堂，与天相堂恰恰相反，机构神秘，直接听命于议事阁，绝对忠诚。然而其地理位置、人员设置、所谋何事、堂主何人在这世上根本没有任何消息和资料留存。
　　天公会处事向来光明正大，公正严明，而且禁涉门派私事，各门派大小事务全权按自身门规处理。只有当门派争斗、或派内实在难以处置的大事求助天公会时，天公会才能插手。
　　除七堂日常常规运作外，天公会最大职责就是接收各大门派、个人乃至朝廷任务请求，由稽核堂审定后把符合天公会宗旨的任务事项按内容的轻重缓急列于任务榜上，一般是由会内人员依据自身能力和兴趣单人或者组队接单解决；少数棘手或者无力支付报酬的任务单，则由天机堂即谋略堂调剂人手解决。天公会本着任务必接、困难必解的原则，致力于门派守望互助，团结统一，同时关爱弱势群体，是以事业蒸蒸日上。
　　天公会得信于它的严谨公正，而它最大的悖论，就是夜神。
　　夜神完全独立在天公会所有组织之外，他甚至可以不用听命于天公大会和议事阁，可以凭己之意裁夺处理天公会事务，可以任意启用除天相、武曲外的任意五堂人员为其办事，他甚至有生杀予夺、先斩后奏之权。
　　只要事后天相堂核实他并没有任何假公济私、有损侠义道的行为，事件又能得到圆满解决，即使他稍微有些不按常理，也绝没有人追究他。
　　曾经有新入会众问会长天行道长。
　　“凭什么他能有这么大的权力？”
　　天行道长沉吟片刻，微微一笑道：“因为他是夜神啊。”
　　仿佛夜神这两个字，已足以说明一切。
　　可是这个最不公正严谨的地方，非但没有丝毫削减天公会的名誉，反而使天公会声势更隆，归附者更众。
　　现在天公会有一半的事务，都指明请求夜神来处理，仿佛只要夜神一答允，这件事就有了百分百成功的指望似的。
　　并且只要是夜神裁决的，就没有人不服、暴怒、申请复议。
　　对于讲究绝对公平的江湖帮派事务来说，这不能不算是一个奇迹。
　　可是奇迹发生在神祇身上，那岂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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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禀报夜神，云霄帮的杜伟义身中暗器，浑身是伤，现在外堂门口，说有机密大事求见。”
　　夜神尚未答言，突听门外一人高声呼道：
　　“夜神容禀，小人确有要事，然命在顷刻，实在耽搁不得……”
　　只听“咚”地一声，再不闻人声。
　　“阿元，送杜侠士去清音阁，他已毒发，你从他左肘曲池穴割一个口子，封住他心脉周遭穴道，用内力引他毒血外流，加上去清音阁一段路气血运行，毒液流出甚多，清音阁当可治之无虞了。”
　　阿元领命照做，负杜伟义而去。
　　夜神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夜神。
　　他两年前最初入会，其实是叫夜使的。
　　可是在两年中，人们只见其神而忘其使，夜使之名从此无人记得。
　　“夜神……夜神，我到底算哪门子神呢？连小小毒伤都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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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伟义虽然肩头仍隐隐作痛，腿脚依旧行动不便，但是比起来时奄奄一息的模样，还是大有改观。
　　他已隔帘向夜神禀明经过。
　　世上还甚少有人见识过夜神的真面目，他也不以为意，夜神既已答允此事，他也当即放下心来。
　　由于事情急迫，他下午便需赶回云霄帮。
　　夜神委派十骑好手随他回帮处理此事。
　　为首的阿元曾经扶他去治伤，所以识得，十人队鞍辔鲜明，纪律俨然，人人英姿飒爽，精华内敛，看得出个个是以一当十的高手。杜伟义不由得暗喝一声彩。
　　为了不触动他的伤口，杜伟义乘坐的是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个二十左右的少年，相貌甚是平凡，只眼珠尚算灵活。脚步轻捷，但落地沉重，显是不会武功。
　　一队人马缓缓启程。
　　杜伟义迟迟不见夜神出现，不由得大是心焦。
　　云霄帮号称江南第一大派，门人千余计，这队人马就算个个武艺高强，也最多阻挡得百余人，济得了什么事？
　　杜伟义忙探头招呼阿元：
　　“元兄弟，不知夜神什么时候到？”
　　这阿元乃二十七八岁的魁梧青年，生得浓眉大眼，高口阔鼻，作为夜神直系侍从，地位已然不低，武功也臻一流高手之境。
　　阿元半皱眉头道：“杜侠士只管放心，既然夜神已答允你，必定不会置之不理。”
　　本来以杜伟义云霄帮首座弟子，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陆行神龙的身份，人家既已这么说，自然不能再自讨没趣，问东问西。可是事关实在重大，他不问清楚实在难以安心。
　　他悻悻道：
　　“不知夜神有甚么妙策安排，我们只有区区十数人，实在难以抵敌……”
　　这时一个约么十七八岁、面目清秀、眉眼细长、鼻尖处微微有几颗雀斑的瘦高少年，纵马过来接过了话头：
　　“杜大哥，你不需焦急。夜神此刻自然还未来，你见闻广博，自然听说过‘夜神孟鬼歌，剑气吞银河。月华所及处，妖魔退立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妖魔鬼怪自然无所遁形，但是夜黑风高、云隐星闭时，正是邪恶势力作乱的时机。所以此时夜神才会出来惩奸除恶。夜神哪……”
　　瘦高小伙还待再说，阿元喝道：
　　“阿彦，有你这样自吹自擂的么？没的让杜侠士笑话，杜侠士请见谅。”
　　阿彦是今年刚加入夜神卫队的，对夜神是钦佩无比，逢人都喜欢帮夜神吹嘘两句。
　　杜伟义心想阿彦此话倒也不错，也自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