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戒魂

　　不知跑了多久，再回首看来时的路，已经迷失在永恒的虚空中。幻境在土崩瓦解，但阳光却愈发温和，脸庞又有清风拂动。青草从地上冒起，绿树在道旁成荫。在旅程尽头的地方，是一个栽满桃树的校园。
　　顾实和徐婉婉漫步在这粉色的乐园之中，几乎忘记了原本的目的。幻境可以面目可憎，也可以宛若仙境。
　　“很抱歉将你们牵扯了进来。”温柔的女声在脑中响起，仔细辨别，可以听出这是安琳的声音。“一开始将你们留在崇德身边，只是想借此安抚他的情绪，之后派出食尘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不过是想见崇德最后一面，从没想要伤害谁，核心的力量异常强大，我并不能完全控制它。我只求你们再给我和崇德点时间，到时候幻境会自动解除，你们也会回到原本的世界，只当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闻声驻足，顾实在百米外的桃树下寻到到了情侣的踪影。这里，是故事开始的地方，亦是幻梦终结之所。安琳轻靠在王崇德的肩头，静静诉说着他们的回忆。
　　第一次牵手，
　　第一次亲吻，
　　第一次戴上戒指时的欣喜。
　　八点三十桥头的不见不散，
　　午餐盒中被你夹走的椒盐排条，
　　那片与你共赏的月与星空，
　　睡前从未忘记说的“晚安”！
　　与你共享的一千零七十八天，
　　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我不愿忘记，
　　不愿忘记独一无二的你。
　　顾实愣在那里，泪流满面。他明白了，他完全明白了。
　　王崇德在进入幻境时的那声惊呼，包含着耐人寻味的欣喜。只因为他的怀中出现了原本不可能出现的人——安琳！
　　安琳早就死了，死于三年前的一场车祸。只是王崇德始终放不下，他将大学时买的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以此祭奠安琳。而安琳同样无法忘记王崇德，她的灵魂借宿在戒指中，以自己的方式继续守护她的挚爱。
　　犹大说过：核心可能是人，可能是物，可能是任何存在于幻境中的东西。真正的核心既不是安琳，也不是王崇德。是戒指！
　　“确定人类一名、不死者一名。核心位置与人类重合。”Angel机械般的说道。
　　“那就没办法了，一起清除掉吧！”在情侣的上空，是蓄力已久的阿飞，手中长枪绽放着夺目的光晕，必是气势如虹的一击。
　　“不行！”顾实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谁都不必死！这是还愿梦！”顾实脱口而出，他甚至不知道“还愿梦”是什么意思。或许是受到了安琳的蛊惑，或许潜意识在作祟，反正，不论如何他都要阻止接下来要发生的惨剧。
　　长枪已经脱手，带着闪耀至极的光芒刺向地上的情侣。幻境变得狰狞起来，安坐在王崇德身旁的安琳突然飞向长枪，试图阻止长枪前行，但她的身体刚刚触到枪身，就灰飞烟灭。顾实早就跑了起来，这一次，他比逃脱大楼时跑得还要快，说是达到百米飞人的状态也不为过。长枪触到安琳布置的守护结界上，停留不到1秒就将其击破。但这点时间却让顾实跑到了王崇德身前，长剑上蓝芒大绽，顾实拼了命也想挡住这一击！
　　一直跟随在后的徐婉婉突然驻足，她的眼中没了神，傀儡般的将右手指向顾实所在之处，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了一句：“炽天使九重！”
　　“嘣！”飞沙走石，尘土飞扬。顾实被强烈的冲击力弹飞到10米开外，但长枪的力道已经被抵消，王崇德怵在原地，安然无恙。
　　“怎么可能！灰名能挡住我接近传说级别的一击？”阿飞下到地面上，瞪了一眼生死不明的顾实，又看看近在咫尺的王崇德，他手上光芒一闪，又具现化出一柄长枪。
　　“阿飞！”一只坚毅的手搭在了阿飞肩上，中年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此，“没机会了，走吧！”
　　“切！”阿飞看着几乎要揉成一团的幻境，心有不甘的同其他两人消失在幻境中。
　　我不愿忘记我此生挚爱的你，如果可以，真想与你在树下长椅上悄然入睡。只是岁月静淌不饶人，万红零落尽归尘。你有你的生活，忘了我吧。。。
　　一行热泪从王崇德眼眶流出，他依旧被戒指所控，无法说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安琳认真的看着王崇德，她去亲吻他的唇，良久良久，直到她的身体化作花瓣，随风飘散。“遇见你的三月，春色满园，桃花拂面。。。如果时间从未走过。。。那多好。。。”
　　“塔！”一枚戒指轻轻落在车厢内，又滚进了无人能察觉的角落。王崇德从睡梦中醒来，他感觉一身轻松，头脑十分清明。“6点到家、花半小时吃个饭、出门运动1小时。9点之前完成企划、还可以看1小时电视，10点睡觉。”王崇德暗自盘算着，无意间摸了摸左手无名指，觉得少了些什么，却想不起来。“对了，张晓丽最近约过我好几次，她长得不错，人品也好，但我为什么每次都拒绝啊！要不这个周末，我主动约她看电影吧。”
　　另一节车厢中，顾实微微睁开自己的眼睛，他环顾四周，确定这是原本的车厢没错。“手有知觉、身体没有受伤、不能召唤Book！行李就在身旁、车票、手机都在！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不过一刻的欣喜，顾实马上又恢复了平静。此刻他心头萦绕着无数疑惑，他必须找到解答的方法。
　　顾实望向站在车厢角落中的Rocket，这个黄毛青年很快就以凶恶的眼光回击，仿佛在说：“你瞅我干啥？”顾实意识到Rocket可能没有了里世界的记忆，不过他也没有变成痴呆的征兆，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顾实又望向坐在斜对面的徐婉婉。少女同样以奇怪的眼光回视。完全与Rocket是一个反应！怎么可能？难道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顾实凌乱了。他一下从位子上站起，两步并一步走到徐婉婉面前。就在他有些犹豫这么上前询问会不会被当成恶意搭讪时，少女“噗”的一下笑了出来。
　　“顾！大！侦！探！”徐婉婉“唰”的一下站了起来，与顾实之间的距离不足10cm。“你这是要。。。看我的耳朵吗？”
　　顾实吓的差点跌倒在地。此刻他心中有一万匹羊驼跑过：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有没有搞错！这个女人真的是。。。不过最终，他憋红了脸，将苦水都往肚里一吞，学邻居小四说了句：“我靠！”
　　玩笑过后，两人迅速展开行动：在隔壁车厢找到王崇德、林涛，隔两个车间又找到赵泰，这样算来，被卷入里世界的六人全部安然无恙。只是除了顾实和徐婉婉，其他人都没有里世界的记忆，这是否代表只有最终幸存的人才会留有记忆？
　　除了记忆，还有一点引人注意，就是两个世界的时间差。表世界里地铁不过驶过一站，里世界却经历了起码2小时。这一点倒是可以用物理学上十分暧昧的“空间——时间”来解释：如果时间与空间都不是绝对的，那么不同的空间就对应着不同的时间。表里世界作为两个异度空间，自然可以拥有不同的时间流速。
　　心中怀着无数疑问，顾实与徐婉婉默契地在同站下车。在破解“世纪难题”之前，两人决定先解决温饱问题。
　　在“爵位拉面”中等餐，顾实有些无聊，便开始盯着徐婉婉做“人物画像”训练。所谓的人物画像，是通过近距离观察特定人物，以其行为举止、穿着打扮等显著性特征为依据，进行的快速推理。这一能力在诸多以“侦探”为题材的影视剧中皆有提及，也算是顾实梦寐以求的技能之一。只不过现实不是拍戏，顾实只是喜欢读推理小说，最多还研究过一些冷读术、演绎法的皮毛，他所做的人物画像，基本得不到什么关键性信息。
　　作为三流侦探，顾实的人物画像还有一个致命缺点，就是无法做到不动声色的观察。顾实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徐婉婉，这其实是一个非常失礼的举动，好在另一头的徐婉婉并没有在意这奇异的目光。
　　徐婉婉有些饿了，她皱起细眉、嘟起小嘴，又用手中的筷子间断性的敲击着盛水的杯子，大概是对上餐速度有所不满。她生的好看，所以这一举动惹人怜爱，所谓美人一颦一笑，皆楚楚动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徐婉婉的魅力，并非那种惊世骇俗的美丽，而是少女的青春活力，再加上精致的五官和恰到好处的打扮，这些因素相结合，让她无愧于“美女”这两字。
　　顾实盯了徐婉婉有2分钟，没推理出什么，倒愈发觉得徐婉婉可爱，这让他大惊失色。无意间注意到周围的男性投来敌意的目光，原因自然是觉得顾实不配与美女同坐。论长相，顾实长得清秀，与徐婉婉同坐并没什么不妥。只是他一身乡下人打扮，暴露了他的贫穷，这样的大城市中奢靡已成潮流，寒酸只会显得扎眼。顾实只得无奈笑了笑：自己月供800，是父母努力工作得来的血汗钱，就算有所剩余也只会花在购买书籍上，身上这件褪色的卡通T恤必然是要陪伴自己度过这迟迟未走的夏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