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西凉之凉

　　西凉帝都叫做凉州，也是西凉这片大地唯一拥有绿洲的地方。
　　作为整片大陆中，面积排行第二的王朝，西凉的城池规模却少得很可怜。比起那个‘一天城，六天州，五天郡’被成为‘三天国’的南阙还要更加稀少。
　　西凉地处大漠，黄沙漫天，能够得到的自然资源极其稀少。而一些西凉国民，因为大漠贫瘠的原因，大多都走出了西凉之地。资源缺乏导致西凉人丁单薄，同时民风也更加彪悍。在这漫天黄沙之中，即便是各个聚集起来的寨子，也有可能变成悍匪。所以，西凉一直以来都是商贾谈之色变的一个地方。
　　老百姓没有田地可以耕种，只能在那大漠中寻找野果填饱肚子，而这样的生活根本无法解决温饱问题。那些聚集起来的寨子，不得不将手伸向过往的商队，否则只能活活饿死。所以途径西凉的商队，往往都会雇佣一大群护卫。
　　西凉虽然贫瘠，但矿产资源却相当丰富。商贾们虽然都惧怕一路上遇到流民变流寇，但都对西凉的矿产惦记着紧。在奉天，南阙，这样物质条件丰富地方，粮食多有富足，但是对于西凉来说却是紧缺的。所以游走在西凉境内的商队，几乎都是日常生活用品和粮食居多。等到了凉州城，往往就会看到一个商队进城，马上就会引来凉州城百姓的一番哄抢。一个金元宝换半袋米的事情，在凉州城一点儿也不罕见。
　　凉州城城主，可以算是如天奉王朝中的王爷一样的品阶。然而西凉国君却不在凉州城内，因为西凉贫瘠的原因，国君常年带着军队四处征战，同时也让那些积怨已深想要刺杀西凉国君的人束手无策。这样算来，其实西凉国君也绝对算得上是一名一心为民的明君。
　　西凉另一座举世闻名的城镇叫做姑苏城。姑苏城也是最靠近南阙边境的一个地方。西凉可以将任何王朝都不放在眼里，却唯独不会打南阙一丁点儿主意。
　　作为两国边境的姑苏城其繁荣程度，比帝都凉州城要繁华得多。毕竟两百里开外就是南阙，所以商队贸易也更加频繁，资源获得也更加轻松，物价也远远没有凉州城那种骇人听闻。一些没有实力请护卫的商队，最理想的贸易还是走姑苏城这条路线。只要运气不是太差，几乎也遇不到所谓‘逼良为匪’的事情。
　　姑苏城外八十里，那里有一座整个西凉唯一的大山，山中有座寺庙叫做寒山寺。
　　寒山寺名字听起来足够文艺的，但真的去看一看，可就要大失所望了。寺庙由大漠黄沙和泥水混合组成的土砖，堆砌而成。所以根本没有所谓的美感，跟寺庙的名号也相差十万八千里。
　　难得的是，寒山寺虽然看起来真的不像一座寺庙，但终年香火鼎盛。有人说，那是因为西凉穷，而求佛的心安理得会让这些穷人更加能够坦然面对穷困，然后更穷。
　　这话貌似是对‘我佛’的污蔑，但也是不争的事实。想一想，吃都吃不饱的西凉百姓，还要不辞辛劳的上山为‘我佛’进贡，实在是有些打肿脸充胖子的嫌疑。
　　人过一辈子不就是求个舒坦？求佛也好，扪心自问也罢，不后悔就够了。
　　寒山寺中，陆陆续续走下两名和尚。一位身材高大，头顶九道戒疤，一位身材略微矮小瘦弱，光秃秃的头顶，却也顶着九道戒疤。两人下山，一路上遇到的其他和尚纷纷给他们行礼让路。
　　身材高大的和尚略显老态，而略微瘦弱矮小的和尚则眉清目秀，已是豆蔻年华。两位和尚看起来衣衫褴褛，却又干净整洁无比，和佛门‘清净’倒是相衬得紧。每当有寺庙里的和尚从旁路过行礼，两人都会停下脚步认真还礼。这下山的九百九十九道台阶，两人就足足走了半天时间。而这两位和尚便是崇德和仓央嘉拓，两位师徒。
　　崇德和尚是寒山寺中，和主持方丈一个辈分的，而小和尚仓央嘉拓，随着师傅，辈分也自然不低。所以几乎从旁路过的其他和尚，都要尊称两人为师叔祖，太师叔祖。
　　好不容易下了山，仓央嘉拓下意识的长出一口气。崇德看到徒弟如此作态，悻悻然的笑了笑，却没有任何责怪这徒弟‘定力不够’。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位徒弟从小就向往‘自由’，也不会因为身在佛门就六根清净。
　　不六根清净如何修佛？
　　恰恰相反，崇德就是极其反感这个‘六根清净’的佛门中人。对于他来说，六根清净求的是心平气和，勿念，勿贪，勿妄，勿惧，勿诽，勿议。而仓央嘉拓所求的‘大自在’，从来就是有话直说，有气也不憋着，有害怕，有情绪，会揪着师傅的小辫子打小报告，会谈论天下所有的有趣事。
　　倘若真的做到了六根清净，这修的佛，会让人得到这么多的快乐吗？对于崇德来说，佛也好，道也罢，只要小徒弟开心，他才能够‘六根清净’。
　　“师父，我们这次下山又是为了啥啊？”仓央嘉拓，一脸好奇。
　　崇德瞥了仓央一眼，淡淡道。“还愿。”
　　“还啥愿？”
　　“你还记得你两岁那年遇到的那名小女孩吗？”
　　仓央嘉拓脸色一红，然后点了点头。在无数个梦里，他都曾梦到过那一张满脸泪痕又红扑扑的脸蛋。那张脸，比他这些年见过所有的女香客都要好看。
　　原本静待下文的仓央嘉拓，等了许久，然而崇德和尚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没有了下文。
　　仓央嘉拓有些赌气似的，也没有继续僵持下去，嘟了嘟嘴，一个人大步向前，干脆就将崇德晾在一边。
　　整整半天时间，师徒二人没有再说一句话，直到他们走出了姑苏城，仓央嘉拓的脚步才慢了下来。因为刚刚出城十里，他就看到了黄沙漫天的驿道两边，有着两具白骨。
　　仓央嘉拓皱着眉头，继续往前走，崇德和尚紧紧跟在后面，寸步不离。
　　突然十几米的前方，出现了几个人影。仓央嘉拓一路小跑，朝着那几个人影冲了过去。
　　只见，那几个人影趴在地上，骨瘦如柴，等到仓央嘉拓靠近后，才慢慢抬起头，用一双失去焦点的眼神，轻撇一眼，又继续低下头继续往前爬行。
　　仓央嘉拓从那个眼神中看到了，对生活的无望，无可奈何，也没有任何期待。骨瘦如柴的身躯，让他们已经没有了站立的力量，只能趴在地上，像一只蠕虫一般，艰难爬行。
　　仓央嘉拓脸上有一丝怜悯，还有一丝愤怒，然后他将手伸进了背后的背包中。
　　“你这么做的话，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可就要饿肚子了。”
　　仓央嘉拓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下一刻又义无反顾的伸进背包。
　　“这些人生来就没有选择生死的权利，但既然我遇到了，就应该给他们继续苟延残喘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