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纸包不住火

　　身为一介教书先生,牧学究深知‘纸包不住火’的道理。
　　他再次跪地，全无半点隐瞒，呜咽说道：“大人饶命呀！昨日匪寇下山洗劫梨花村，小人家徒四壁，仅剩一缸五斗米而已，却被那厮匪寇洗劫干净，不剩一粒！寒舍妻儿饥肠辘辘，内人无奈，只得建议小人卖女换钱，小人眼看妻儿饥不择食，万般挣扎过后，才昧着良心将小女卖到了千灯镇，所得六两五百文而已！”
　　“混帐东西！”许巍熊勃然大怒，手握佩刀，正要拔刀将此人斩去头颅，却被张达按住了手！
　　“大人且慢，恕在下直言，买卖妻儿子女这种事，在民间大有人为，非是犯法之举。”张达解释道。
　　“我何尝不知？但——”许巍熊咬牙切齿，瞪着失魂落魄的牧学究，无奈松开了刀柄，赫道：“继续说！”
　　牧学究咽了一口唾沫，又道：“原本小人是想将小女许配至福来客栈的福掌柜，让她去给福掌柜当个小妾也好，毕竟福掌柜有言在先对小女倾慕已久，但不知为何，那天福掌柜闭门不见外人，甭管小人如何通融，那店小二却也无动于衷！最后，小人实在没有法子，只好将——”
　　说到这里时，突然有一个白袍少年人跳出来，当面指着牧学究，直言道：“所以，你只好将小黄瓜卖给了人贩子！却是不知，你早已掉进了某人的陷阱里，是也不是！？”
　　白袍少年正是秦子安，从牧学究这里听完整个过程，秦子安火急火燎，气得是想杀学究的心都有了！
　　“小黄瓜与我青梅竹马，她早已将整个过程讲述于我听！”秦子安愤愤然道。
　　眼下，有官府捕头许巍熊在场，秦子安也不好再行隐瞒下去。
　　“你先是因为福掌柜的一句戏言而动了恻隐之心，觉得就算小黄瓜到了人贩子手里，福掌柜也不会坐视不管，其实那天福掌柜多半是想故意让你吃闭门羹，就是想逼着你把小黄瓜卖给人贩子，再从人贩子手里捞走小黄瓜，以此层层迷雾掩盖下来，好瞒过某些人的眼睛！”
　　说罢，秦子安看向了略有所思的许巍熊，淡然道：“我其实也在纳闷，为何福掌柜要通过这等手段，去捞一个乡野少女？直接娶回家里去，爱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岂不简单？后来我在洗澡的时候，仔细又想了想，恐怕非是福掌柜倾慕小黄瓜，而是另有其人，而那人即是一个不想抛头露面，又不想让小黄瓜到手之前，名节有损！”
　　牧学究瞠目结舌，吱吱呀呀得，说不出半句话。
　　张达脸色阴沉，陷入沉思。
　　许久之后，未曾出言反问秦子安的许巍熊，恍然大悟！
　　“莫非，是他！？”许巍熊一脸震惊。
　　“究竟是谁？”牧学究，张达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问道，只有秦子安在一旁默不作声，安静等候许巍熊的猜测。
　　许巍熊倒也没有隐瞒，说道：“我也只是猜测罢了，此人或许是枫宛城里，孔府纨绔子弟孔麟！”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在延州附近执法多年，他或是对我的存在有所顾忌，因而想要瞒天过海，在我治理的地盘上釜底抽薪！呵呵，真是什么事情都敢做出来，为了一个乡野少女？呵呵——”
　　许巍熊冷笑不止，而张达则是轻扶额头，轻叹道：“若真是枫宛城孔家纨绔少爷孔麟，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听说那纨绔少爷家中，光是乡野出身的少女小妾，就有十来个之多。”
　　“那…那孔麟，还娶不娶小人家闺女？”牧学究颤巍巍问道，问出这话时，他下一秒就后悔了，真想狠狠抽自己几下耳光。
　　没等许巍熊发飙，秦子安率先抬起脚一脚踹在了教自己读书识字的牧学究屁股上，丝毫不念师生之情，他悻悻然骂道：“滚！小黄瓜已经被本人买走了，现在是本人的婢女，不再是你的闺女！”
　　“什么？是你买走了！”牧学究又惊又喜，却也有些失落起来。
　　毕竟，在这个烽火四起的时代，谁没有一点攀比之心？何况是牧学究，一个教书育人的教书先生，在得知自己闺女让城里的富家纨绔少爷看中，他如何不心情激荡？
　　许巍熊冷冷瞥了一眼牧学究，左看右看，都觉得这人不顺眼。
　　而当他看向白袍少年秦子安时，倒是觉得这少年，甭管怎么看都挺顺眼的！
　　他自降身份，上前搂着秦子安的小肩膀，笑呵呵道：“呵呵，小家伙有种！怪不得那些打手要找你的麻烦。你别怕，今后有我许巍熊在这里，谁也不敢对你怎样！再说，就冲你仗义救人这事，许大哥就得请你喝顿酒啊！”
　　秦子安有些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头，但见对方来势汹汹，无奈只好默默跟在对方身后，舍命陪君子了——
　　天南大陆，延州郡城。
　　此乃正四品郡守曹锰；亲治城垣。
　　城名‘枫宛城’，仅次于天南大陆都城的一个繁华胜地。
　　曾有天北大陆文人才子途径天南来到枫宛城，情不自禁赞下一句：“向阳花木易为春，宛在深秋如一梦。”
　　大致意思就是，枫宛城是一个容易得到温暖的地方，我一个碾转反侧心事重重的人，在这里就跟做了一场梦似的，恍恍惚惚——
　　当时就有人笑了，说这文人才子装腔卖弄，分明是看上了枫宛城花楼里的漂亮姑娘，奈何才子囊中羞涩喝不起花酒，无奈只能登高而叹，遥望花楼方向徒增‘望楼止渴’之举罢了！
　　对此非议，那文人才子只是一笑置之。
　　后来，孔家孔麟得知这消息，那是当场拍案叫绝，滑稽道：“此乃同道中人啊！”
　　所以呢，孔麟立即就派人将那文人请入家中畅谈，连夜与其结拜成为兄弟，立志共享人间美事。
　　这一日，孔家府邸。
　　所谓的文人才子赵茂然对着一副乡野少女的画像摇头晃脑，举杯品酒，啧啧称奇。
　　孔麟与赵茂然同坐亭子里，洋装才华横溢，摇头晃脑，笑道：“此女有胸如绣球，此女有屁如西瓜！嘿嘿，好诗好诗呀！”
　　赵茂然一脸黑线，只得陪笑说道：“好诗…好诗呀！”
　　“哈哈哈！比之赵兄尚有不足，不过你可知道此女现居何处？想不想玩她一把？”孔麟斜眼看着赵茂然，试探问道。
　　赵茂然一笑，这画中乡野女子确实貌美如花，但他可不是那种好色之徒，当即便摇头说道：“不知，也不感兴趣，难不成孔兄对此女倾慕已久了？”
　　“哈哈哈！确实如此，既然赵兄不与我争，那我就放心了！”孔麟伸长脖子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又道：“此女出身乡野，现居千灯镇附近村落，名字叫牧雨彤！我曾经去过千灯镇游玩，无意中见过她一面，当时就有一种冲动，想让她光明正大嫁入孔家，成为我孔麟的正一号妻子，孔家未来的大夫人！”
　　赵茂然身躯一颤，心中叹道：“唉！又是一个乡野少女，将要受这厮凌辱了！”
　　孔麟正要再问，却是府中丫鬟带着一个身穿红大衣的肥婆匆匆而来，引起了他的注意。
　　丫鬟站在距离亭子五丈远的地方，颤巍巍禀报道：“大少爷，福婆求见。”
　　“让她过来！”
　　福婆是福掌柜的堂姐，其人肥胖，浓妆艳抹，谈不上丑陋不堪；却有着一身不俗的本领。
　　孔麟见福婆一脸悻悻然的表情，还以为她把事情办妥了，连忙问道：“福婆，你咋不高兴呀？难道是事情办成了，女人却让你堂弟给玩了？”
　　福婆摇头，苦笑道：“呵，他要是敢碰少爷的女人一根汗毛，我肯定会把他的脑袋拧下来，丢去喂狗！”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啊？”孔麟再问，表情有些疑惑。
　　一旁观看的赵茂然却是心中冷笑，心道这家伙肯定是把事情搞砸了，否则就不会如此悻悻然而来。
　　果然，福婆一脸沮丧表情，如实将整件事情全部道来，又重点指名是渔夫‘秦子安’从中搅局，最终才说到自己事后的处理方案，方才让一脸阴沉之色的孔麟，有了些许好转。
　　孔麟抬手挥了挥，兴致缺缺说道：“只要不惊动许巍熊那个煞星就好，至于那所谓的渔夫秦子安，这根搅屎棍的处理方式——”
　　孔麟顿顿了，阴冷伸手，朝自己做了一个抹脖子的举动！
　　赵茂然心中再度一叹。
　　福婆当即会意，躬身退出亭子。
　　与此同时，远在百里之外的梨花村酒肆里，许巍熊不知喊了多少声：“小二，上酒！”
　　但还是没能将眼前的秦子安喝趴下去，最终也只好是红着脸扛着秦子安走出了酒肆。
　　被人扛在肩头上的秦子安得逞一笑，嘿嘿笑问道：“嘿嘿，许大哥，你咋不继续喊，小二，上酒呢？是不是怕了小弟呀！”
　　“放你娘的屁！再喝下去，老子的酒钱可不够了，话说你这厮可真是一个酒坛子无底洞！如斯酒量，是何处学来的？”许巍熊红着脸，反驳问道。
　　跟随在二人身后的张达五人面面相觑，都用一种看待怪物的眼神看着秦子安，心中骇然道：“乖乖，三大坛子的梨花酒，都没能把这小子灌醉？那这小子的酒量，岂不是要逆天了嘛？”
　　“嘿嘿，不瞒你说，我六岁来到梨花村，才知道自己喝酒不易醉的本事与生俱来！而喝梨花酒，得连续喝五大坛子，我才有些许微醉感觉。”秦子安伸出五根手指头，尴尬说道。
　　六个大老爷们当场石化，许巍熊直接将这伙丢进了羊圈子里，掏出扁扁的钱包袋子，哭道：“老子…攒了两年的酒钱啊……”
　　秦子安在羊圈里打了一个滚，立即爬出羊圈，却是莫名其妙心头一痛。
　　当下，他就想起了自己靠卖鱼，攒了十多年的二十两碎银，他无奈苦笑说道：“呵，我家倒是藏了几坛子酒，有些年份了！本打算，等将来找到我爹娘之后，再回来取走，现在想想，恐怕此生再无指望走出梨花村，所以小弟准备挖几坛子出来，斗胆请各位大哥光临寒舍品尝品尝，如何？”
　　闻言，六人拍手叫好，许巍熊大有喝穷这厮的意思，竟再次扛起了秦子安，急步往村北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