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红翡玉石案

　　媳妇原本不愿意，宁愿我家小芸嫁个勤快的庄户人家，守在父母身边，踏踏实实过一辈子。可又有些心动。都怪我们太贪心。我们打听王员外家风很严，大少爷自幼苦读，娶的夫人也很贤惠。王员外名声很好，接济乡邻不吝财物。而且王夫人去世多年，王员外没有续娶。上没有恶婆婆，兄嫂也好，且说好了两个小孩子去别院自过。于是就应了。
　　头一年还好，夫家待小芸不错，胖了，脸色也红润。她弟弟出生，她没少来看望。每次都喜笑颜开，穿得也齐整。一年之后，只听闻姑爷常去花街柳巷，小芸回来也少了，对两个弟妹却很牵挂。有次姑爷要纳妾，小芸还与姑爷打了一架，姑爷有好多天不回家。小芸回娘家待了一阵。
　　自那之后，两人就有了嫌隙，芸丫头好强，不肯与我们说，到过年才说，姑爷有大半年时间不在家，每月回去不过两三日。媳妇劝小芸柔顺些，毕竟嫁了高门，小芸也应了。
　　后来，就出事了。
　　杨父抬头看看叶公子，望着咕嘟咕嘟的小药罐，接着讲起。
　　王家大嫂生日在正月，姑爷回家，给了小芸一个小盒子，装着一颗红玉石，据说很通透，是上品，要作为给嫂嫂的贺礼。姑爷让小芸收好，隔日一同带去拜寿。小芸没多想，收下了。姑爷就走了。
　　到了那天，姑爷让小芸拿出来玉石，说这红翡十分稀有，众人都等着看，小芸打开盒子，却见里面只有一块普通的石头，连一点红色都没有。姑爷当场大怒，还是王家的哥嫂劝下了。小芸回家哭诉一场，一直说那玉石是假的，姑爷在坑害她，却始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我们认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就好了，可惜！可惜啊！
　　两个月后是王员外的寿辰。前一日，姑爷又回家，带了一只雕花的匣子。打开让小芸看，却是一块山行的红玉石，据说还是红翡，这一次真正价值连城。小芸怕了，不敢收，让姑爷自己收着。姑爷说，自己读书不行，为讨老爷子欢心，投了全部身家进去。这一次，还让小芸还摸了一下，冰凉凉是真的玉石。姑爷提议，一起献寿，两人共同关了匣子，还上了锁。姑爷说喝点小酒就回，两个人共同守着宝石过夜。
　　第二日，她公公的寿宴上，那一幕又重演！小芸一刻也没离过眼的匣子，打开后，里面确是一堆碎石渣子。姑爷当场就打了小芸，王员外面色不悦，席面还没开，他们两个就回了家。
　　小芸之后回家过一次，哭得很憔悴。她同我们讲了这些事，说自己是冤枉的，是姑爷诚心整治她。我们只有宽慰她，什么也帮不上。从那以后小芸没了音讯，我们怕出事，去求王员外，却等了一天没见到人。听说，姑爷相中了做粮米生意张家的小姐，越发厌弃小芸。她娘带着两个孩子去看她，母女三个一场痛哭，别院里一个人没有，原先的陈设也都撤了，小芸病着，瘦的厉害，蓬头垢面没个人形。她娘给做了一顿饭，熬了一锅粥，小芸撑着病，带着弟弟妹妹买了一斤糖果子吃。
　　媳妇回来说要去找王员外，让姑爷给个休书，咋也不能丢了姑娘的小命。
　　可我们还是去晚了。那是两天后，我与媳妇刚出门，王家就来人报丧，说小芸暴病，没了。我们一家人悲痛欲绝，小芸那是心病，怎么可能两三天就没了。媳妇不让，非要见见小芸，却被姑爷带人赶出来了。姑爷口口声声说小芸偷了王家东西来填补娘家，带人把家里翻了个遍，最后限期让我们拿出三百两银子，交出耕牛与田亩，赔偿他的红翡宝玉。
　　我拿什么偿还那么多银钱！媳妇一气病倒，田地都被收去了，如今越发过不下去了。他们还想让杏歌去做奴婢还债，杏歌丫头自小像她姐姐，有几分气性，宁死不从，也就罢了。如今，为了给她娘治病，她也只好……
　　还要多谢公子救了她，不至于到王家那个火坑里去。
　　故事讲完，江城还沉寂其中。杏歌端上热腾腾的面片汤，一家三口，默默吃面。杏歌见江城沉吟不语，含着泪说道：“公子，我姐姐一定是被害死的！我不求你为她报仇，我将来自己报仇，你答应吗？”
　　江城看着两双亮晶晶的眼睛，颔首一笑。
　　“快吃吧。待会给你们机会。”
　　给杨母喂药后，又将小弟弟安顿。江城等人来到草棚静等。
　　二更时候，外面果然有窸窸窣窣声响。江城早披了深色袍子，就等小毛贼上钩呢。
　　“我先去收拾了这些小杂碎。你们拖个一刻钟。”
　　一刻钟后回来，见王二平半仰在软椅上，将堂屋点得亮堂堂的。杨父与杏歌拼命拦着，没有入里屋。
　　“想要命的话，滚去草棚里待着。不想要的话，可劲作妖，尽情蹦跶。”江城背着手，折扇一下一下敲打着，信步去往草棚。
　　“要是怕了的话，现在就滚。”
　　“你个毛还没长齐的小王八羔子，二爷我怕你？去，给抬过去。”
　　刚到草棚门口，江城又风一般过来，一脚将软椅踹个零散，一手捏着王二平的脖子，左右赏了两个大嘴巴。所有人都愣了，反应过来时，江城坐在草棚里临时搬来的旧桌子边，二少爷咕咚一声落了地。
　　“刚挨了揍，就能爬起来接着找揍，在下真是佩服！”
　　“哎呦！你们都给我上，弄死他！”四人高大强壮的加丁排成一排，站在草棚门口，威势十足，却不敢上前。刚刚太快了，他们知道自己的斤两。
　　江城从怀里一摸，只见银光一闪，一阵香风晃过，四人连声都没出，扑通扑通一个个倒地了。
　　“还有吗？后面你们俩，把他们抬出去。”
　　后面两个战战兢兢，腿抖得厉害。
　　“放心，听话的我不杀。不听话的嘛，难说。”
　　说完就即刻清了场。杨家人也来了，王二平站在院里，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狼狈得滚远了，自己也在那抖腿，胳膊刚刚安上，刚才一摔疼得厉害。
　　“进来说吧，二少爷。”
　　“我、我、我不急进去！你、你为何跟我过不去！”
　　江城走近了，用折扇指着杏歌，“这丫头我看上了，买了，是你跟我过不去。”
　　“这是我们的家事，与外人无关！”
　　“好，既然是杏歌的家事，那我也听听，说说看，红翡玉石案，你是怎么玩的鬼把戏？”
　　“胡说！是小芸那个贱人偷了红翡！”
　　啪！啪！又是两个耳光。
　　“杏歌，我让你找的硬树枝子可有了？”
　　“有了。这是山上的六道木，十分结实。”杏歌递来一根二尺多长的木条。江城拿到手拎了拎，极有韧劲，质地也够坚韧，果然是好东西。
　　“明个多给我寻一些来。现在你拿着，这厮若再辱骂你姐姐或家人，或者我叫你抽，你就抽他。他若嚎叫得把你娘你弟弟吵醒了，拿这个割了舌头。”
　　江城递过一只明晃晃的小弯刀，不过三寸余，“可别小瞧了，这比神医的柳叶刀还好使呢。”杏歌未敢接。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到底是谁？为何跟我过不去！”
　　“你怎么没带你爹你爷爷来？快招吧，小芸都跟我说了，你若不招，就自己去跟她对质吧。”
　　王二平转身想跑，江城命杏歌关门，不知被什么击中后背，王二平绊倒在门前，杏歌还是抢占先机关了门，费力把他拖了进来，二少一直挣扎，还妄图殴打杏歌。看着王家少爷眼中的恨意，杏歌原有的怯懦消退，怒火中烧，她狠狠瞪了回去。见江城点头，杏歌终于鼓起勇气，抽了他一下。
　　啪的一声，换来一声嗷叫，又抽了一下，王二平蹦着往里走，杏歌一下一下抽着他，心里的愤恨似乎在一点点发泄。快到江城面前，江城晃了晃手里莹灿灿的小弯刀，王二平闭了嘴，抽抽噎噎有点像哭。
　　杨父看着不说话，默默收了所有的火把，只在草棚留了一盏油灯。
　　“你大可不说话，我也有的是办法查出来真相。只是我时间不多，需要赶路。你时间也不多，现在老实交代，我还能让你选个时节，选个死法，你若死扛，恐怕就没得选喽。”
　　“杀人犯法！你怎敢如此狂妄！你个——”啪，杏歌又抽了一下。
　　王二平一愣，只听杏歌脆生生说道：“公子他想骂您，我就抽他了。”
　　“好！抽得好！二少爷忘了今儿我喂你吃什么了？再说我们修行中人，不讲什么犯法不犯法，遇邪恶之徒，人人得而诛之。你想报官吗？”
　　心里想什么竟然被猜中了，王二平有些崩溃，他明明吩咐手下围住了这院子，一会要放火呢，此时却毫无动静了。他看着端坐的江城，手中把玩着折扇，一手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小银刀，仿佛这不是个年幼稚嫩的小少年，却是个阎罗殿的黑面判官，心中一阵惊慌。难不成，只有招了？他心中还在顽固抵抗，却不知道还要面对怎样的折辱。
　　江城把玩着小刀，思绪却回到山上。。
　　当初学艺，江城也曾屡屡向师尊们抱怨，只看经书、习武就罢了，为何还要看兵法、史书、诗词、礼乐、五行术数、医术、天文地理，大到城池宫殿构建画图，小到锤炼兵器、搓药丸子、画屏风、糊灯笼、写对联，卜卦、栽花（当然这一行江城是屡战屡败）、泡茶、酿酒，那云峰的师兄们更是夸张到连印章都是自己刻的！这哪是潜心修行，分明是闲得发慌消磨时光！师父却说，修行习武不能停，读书是见识世间百态的捷径也不能荒废，至于其他的，总之要有个十样八样的拿得出手，不给玉峰一脉丢脸就好了。江城的脸，埋在衣袖里起不来。
　　师父却捋着胡子笑，而后瞬间换个严肃脸，说道：若无霹雳手段，怎配得上我徒儿的菩萨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