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夺舍

　　我们顺着小玉的目光看向石镜的对面，只见石像的手臂一直在剧烈的燃烧，而且发出“嗤嗤”的声音。
　　秦叔对我们说道：“这石像被从刚爆炸开始到现在一直在冒火，定然是本身就能燃烧。这时石材的特质决定的，也没什么好稀奇...咦？”
　　秦叔这时也发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这黑色无头雕像双手越烧越剧烈，发出青绿色的火焰直冲而上。
　　小九小心的沿着石壁走过去，在石像正下方用袖子把燃烧后的碎末收集起来，仔细分辨后说道：“我明白了，这雕像是由特殊的矿石雕刻而成的，而这种矿石里面含有沥青的成分，遇到高温就会燃烧。恐怕是刚才发生的沼气爆炸产生的火焰冲击了石像，恰好点燃了这座雕像。”
　　我问小九：“这种矿石很常见吗？”小九耸了耸肩膀：“可以说常见也不常见，主要是看地域分布，地下矿层中多见，不过用于建筑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它们硬度不够。”
　　刚子看我沉吟不语，急道：“老叶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快说快说，咱们还有没有机会逃出去？”
　　我其实心里也没底，但还是把想法说出来：“我们当然有机会逃出去，因为机会都是在绝境中产生的。咱们之前不是就在猜测大月巫建造这个密室的用处吗？壁画中大月巫乘着龙飞升，这其实是说大月巫就是借着黑蟒脱困，他是想让自己的灵魂附在这条黑蟒上面，如果黑蟒逃离古墓，那么大月巫自己便可以重返阳间！”
　　在说完这番话以后，我清晰的看出众人脸上都是写满了错愕。刚子第一个沉不住气：“不明白，说说理由吧…”
　　秦叔不太相信：“人的灵魂附身在蛇身上，有点匪夷所思了。我倒听说过诈尸中邪，类似的危险倒也遇见过几次，不过那只能说是动物或者别的东西附在人的身上，从没听说过有人附在动物身上的，哪有这种道理？”
　　我告诉秦叔：“我曾听说过一种巫术，与道家与密宗修行法门中提到的‘夺舍’类似，就是让自己的灵魂进入到动物的身上。其实我们最大的问题反而是，要不要接受大月巫灵魂复活这件事。”
　　小九说道：“对于灵魂的研究目前科学界还基本处于实验性阶段，并没有任何理论可以支持或者否定灵魂的存在，所以我们不妨暂时假定大月巫真的复活了。可即便是大月巫真的附身在这条蛇上面，它也没办法逃脱，这石壁太光滑了，即便是蛇也无法爬行。”
　　我对小九说道：“本来确实是这样，可刚才发生的大爆炸其实原本就很蹊跷，但在我看来，刚才这次爆炸恐怕也是千年以前的预谋。小九你刚才不是说过吗，爆炸其实是沼气喷涌而出造成的，对吧？”小九点头同意。
　　“沉积的尸体在化尸池不断的腐烂便会产生沼气，都藏在了化尸池下面，而我们都知道化尸池充满了死人的骸骨，骸骨会产生鬼火。巨蟒在滚下化尸池时猛烈的翻滚使得沉积在下面的沼气喷涌而出，遇到火就会剧烈的燃烧，而后发生了爆炸。化尸池尸体的来源我已经猜测出来了，据说所以千年以来一直有人失踪在这里，应该都是被大月巫留下的蛊术侵染，而中了蛊的人最终都会疯了一样进入到古墓，一般部分成为了蛊傀，另一部分则投身到了化尸池中成了产生沼气的原料。”
　　刚子不解道：“千年前的人也能懂得制造沼气么？”
　　我说道：“古代人对沼气并没有科学而系统的知识，但是生产和利用沼气其实在很早就有了，《梦溪笔谈》还有《天工开物》中都有关于对‘火井’的记载，说的就是类似沼气的用法。而实际上，沼气的运用要更早，巫术中就有利用尸体‘烧阴火’的做法。”
　　秦叔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可大月巫费劲心力制造这个化尸池产生沼气，和你说的那条黑蟒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尽管被大月巫附身的独眼黑蟒超乎寻常，但想要脱离这依山而建的古墓，也绝非易事，所以需要借助沼气产生的爆炸，炸出一条路来。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我们钻进来的路是喇叭状的，沼气产生的火焰就势窜进了咱们所处的内洞，点燃了用可燃石建造的无头石像探出的手，这难道是巧合吗？”
　　“你是说这也是在安排之内？”刚子问道：“可是你别忘了，这怪黑蟒可是自己把自己炸死了。如果大月巫真像你说的这么神，为什么附身的黑蟒会死掉？”
　　刚子这话的确让我一时间语滞，这就是我整个推测最不合理的地方，假如真的按照我所想的那样，大月巫应该是一个算无遗策的奇人了，可为何最终他附身的巨蟒也死掉了呢，这不是功亏一篑吗？着实在让人不太明白。
　　“我倒是觉得并非大月巫计算失误，”小九沉吟说道，“我们难道忘记了那个多出来的黑痣人吗，请大家回想一下，巨蟒是在吞掉他之后行动开始变得古怪了许多，因此才爬下了化尸池，继而又引发了大爆炸，有没有可能问题就出在那个‘人’身上。我想我们甚至可以大胆的推测，黑蟒的死和他有巨大的关系，如果不是这个人横插一脚，大月巫的计划已经得逞了，以结果论，他倒是帮了我们。当然，他也已经死在了蛇腹。”
　　我恍然大悟道：“小九说的没错，大月巫计划是一回事，但是他也没想到半路会杀出这样一个黑痣人，计划赶不上变化，所以最后他还是失败了。黑蟒一死，大月巫魂飞魄散，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了！”
　　众人听完我的话都沉默了一阵，我看他们的表情都有些迷茫，显然对我的推测还不能全然赞同。其实这也这是我自己的一个猜测，毕竟那段从未在史书中记载的历史太过久远，或许任何人也无法真正窥探到事件的全貌，只能猜个大概。
　　秦叔叹了口气说道：“叶兄弟和小九兄弟说的都很不错，那我们还有逃出去的机会吗？”
　　我笑道：“***教导过我们，抓住问题的主要矛盾，其他的就能够迎刃而解了。你们想一下，原本大月巫的设计是黑蟒进入这个山洞，把我们作为祭品以后再逃出去。现在却反了过来，黑蟒死了而我们活着进了山洞。但对于大月巫其他的设计来说，一切没有变化。也就是说，大月巫定然会给咱们制造一条原本黑蟒可以逃脱的路，我们只需要借用一下逃出去就行了！咱们静观其变，我猜用不了多久，通道自然而然就会出现。”
　　刚子难得的赞同我的看法：“那咱们就先等等看，如果不行...那也就只能认命了。”
　　就在这时，石像上面忽然火光一闪，只见石像手臂上的火焰开始迅速蔓延，须臾之间已经蔓延至了全身，火光中黑色的岩体若隐若现，像只浑身是火的怪物！
　　接下来发生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无头石像上方的石壁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恐怖的人影，在火光的照耀下越发清晰。这个人影披头散发，脸上有一只不成比例的大眼睛，和我们在噩梦中看到的一样骇人，分明正是大月巫！
　　众人大骇，秦叔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彻底死了吗？”
　　小九抚摸着石镜说道：“大家别慌，这应该是石镜的原因，石镜上面有着极小幅度的凹陷，并且上面阴刻了大月巫的样子，火光照在上面就反射出了大月巫的模样，投射在了墙壁上！”
　　我们这才松了口气，不由得衷心的佩服大月巫的设计，这真是诡异而巧妙，只不过让人不能明白大月巫这样设计到底有什么含义。我提醒众人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危险可能随时出现。
　　随着石像身上火焰的变化，石镜反射的影像也越来越具体，大月巫旁边出现了一刻巨大的树木，火焰每跳动一次，大月巫则冲着这棵树行一次礼。如此精妙的设计，简直就是像看皮影戏似的，我们不由得看得呆了。
　　刚子瞪着眼睛不解：“这小子为啥要拜大树，难道是热爱大自然？”
　　我看大月巫死了千年还在装神弄鬼的样子不由得心头火起，骂道：“他热爱个屁，他搞得生灵涂炭，贻害千年，活该他魂飞魄散！”
　　话刚说完，映在墙壁上的大月巫的影子就像是听到我说话一样不动了，突然间猛地把头转向了我，我吓得一激灵！
　　刚子惊道：“这...这...”
　　无头石像上的火焰也已经达到了最大，就听“砰”的一声，石像已经被烧成了灰渣，而且裂开从中间一分为二，上面的火焰油尽灯枯般的骤然消失，周围也一下子陷入黑暗。而与此同时，山体内部再次传来一阵“轰隆轰隆”的声音！
　　我心里砰砰乱跳，这石洞可不是要塌了吧？
　　紧接着我就听到一种巨大的水流倾泻而下的声音，就好像在海边听浪一样，很明显有巨量的水向我们扑过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膝盖以下全是水了！
　　看起来山洞并不是塌方，而是有巨量的水倒倾进来！小九喊道：“山洞上面很可能有暗河，石像的爆炸触发了某种机关，炸通了暗河与山洞的连接处，所以河水倒灌了进来！如果把石室灌满，咱们就会淹死在这里！”
　　“别忘了裂口，山洞被水灌满以后我们可以就势游出去！”小玉喊道。几句话的时间我们几个已经是浮在水面上了，以这种水量，估计用不了多久整个山洞都会被彻底淹没。
　　就听黑暗中刚子喊道：“现在这黑灯瞎火的，根本没法分辨方向！”
　　我心想就算是在水里闭着眼睛乱游，总还有一线生机。只不过如果失败的话，就得在这墓室中被水中活活憋死。我知道溺水的滋味，那可真是太难受了，远比被乱石砸死还要惨得多！
　　于是我对众人喊道：“一会咱们的头一碰洞顶就往下游，运气好的话就能顺着水流游出去，大家要有信心，咱们一定能脱险！”
　　不过虽然我话说的豪迈，水的温度很低，这让我原本就很疲倦的身体更加难以承受，连呼吸都非常困难。我喊着刚子和小玉的名字，发现他们都离我不远，我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这种情况下人类在黑暗和孤独面前是非常弱小和不堪的。
　　刚子说道：“老叶别慌，咱们可是勇敢的布尔什维克...哎呀！”我还没明白过来，脑袋就撞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这应该是山洞顶没错，看来这水量极大，瞬间灌满了山洞，我们浮在水面也到了洞顶了！
　　我听见小九喊道：“准备潜水！”生死关头之际，我拼命吸了一大口气扎进了水里，整个世界一下子变得冰冷与黑暗。
　　可以说在这种没有光线的漆黑水底，想找到一个入水口可谓是大海捞针了，但总没到放弃的时候。
　　接下来的感觉只能用混乱来形容，我就像是掉入了深渊，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真实，冰冷的水让我头昏脑涨，但我又清晰的知道自己马上要死了，又陷入了极度的恐惧和懊悔。但没多久，求生的本能又让我拼命的向前划水，就当我打算彻底放弃时，我看到了一丝亮光。
　　就像是黑夜中的启明星一样，我立刻本能的向这个亮光游了过去，根本没心思去思考这个亮光到底是什么。
　　亮光越来越亮，原来发光的其实是一个山洞，山洞两边残破的岩石，洞的上方正是半截无头石像，石人的手指正指着这个洞！
　　我恍然大悟：逃出生天的隧道原来就是在石像后面，石人的燃烧和爆炸正是为了打开这条水路！这个念头在我头脑迅速一闪，我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还有生存的机会！
　　隧道两侧石壁中刻意放置了一些萤石类的东西，在漆黑无比的地下发出幽幽冷光，刚才指引我的就是这种光。
　　我拼命的向前划水，肺内的空气也越来越少，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心中只想着：死也得死出个样子！
　　就在我彻底要憋不住了的时候终于挣扎出了水面，我大口呼吸，只觉得一生中从来没吸过如此甘甜的空气！环顾四周之下，我发现我是在一个山洞中的小湖泊里面。
　　我咳出了几口水，紧接着小玉这时也从水下浮了上来，她也是大口喘着气，但没我这么狼狈，看来她的水性比我要好。
　　我抠着耳朵里面的水，问小玉道：“看到赵旭刚了吗？”小玉摇头道：“下面...太黑了，没看到刚子哥。”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刚子没逃出来？我猛吸了口气，准备沉下水看看情况，就听见“扑”的一声水花，刚子和小九挎着秦叔一起浮出了水面。。
　　我大喜，这种死中得活的心情根本不是简单用喜悦二字就能够形容的。我和小玉还有刚子三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小玉忍不住哭出了声。刚子哽咽道：“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咱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秦叔一边划水一边喘着粗气说道：“咱们还没有完全出去，等咱们脚踩在实地上再笑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