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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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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雾气氤氲,微曦初度。
  张瘸子一颠一簸的走在前往大王行宫的路上,脸上洋溢着近乎癫狂的笑容。多年来,尽管行动不便,生活艰辛,更是无端的受尽旁人的白眼,但他此刻的内心却在高唱着优美小调,恨不能找个艺妓精灵为他伴奏,好让这多年来的屈辱随着音符烟消云散。
  早起的宫城守卫身着银铠戎装,高擎红缨长枪,排成整齐的一列,沿着宫城护墙外面的行宫大道戍行巡逻。行宫大道近十里,一色的青灰石铺就,宽敞气派,可以并行四辆八骑马车。就在这条宽敞的大道上,每日清晨、中午和晚上,都有十二队宫城守卫每隔一个时辰便在这条道上进行例行巡逻。宫墙内,是数十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亭台,鳞次栉比的围绕着高高的帝王行宫永夏宫,一派大气磅礴的气势。
  此刻,雾气蒸腾,如梦如幻,整座大王行宫和它的附属城关,尽皆掩映在万道霞光之中。
  城中百姓早已是司空见惯,也就不足为奇。他们在大道两旁搭起了无数的简易平台,各自忙着将售卖之物摆放好,迎接城中的早市。
  然而,对于出身乡野,一生悲苦,受尽欺凌的张瘸子来说,这无疑是九天上的仙境皇宫一般的豪华景象了。卫兵们身上的铠甲迎着晨光,分外耀眼。张瘸子相信,那是只有在传说中的九大部落征战的年代才能得见的飒爽英姿吧。
  虽然竭力坚持,张瘸子依然感觉身上的伤越发的疼痛难忍。他本就行动不便,在路上奔走了几日,早已是精疲力竭。连日来,滴水未进。他从家乡涌泉镇出发时带的干粮本就不多,早已在几百里外的游龙镇上就被几个地痞抢走,更被痛揍了一顿。其中一个长着一张刀疤脸的青年尤为歹毒,只一脚,便将他的肋骨至少踢断了三根。
  张瘸子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满心的希望也跟着将要化为泡影。他心里有个信念:就算今日被打死,也要好好保护住怀中之物。
  然而,几个小混混并没有要他的贱命的意思,看他似乎有些招架不住,脸色发紫,情知不妙,俱都怕打出人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一溜烟的跑得不见踪影。
  不知为何,那一刻,看着欺负他的人蜂拥离去,张瘸子心里竟然泛起了一丝悲壮的喜悦:“奶奶的,只要不死,老子张瘸子总有出头之日。”尽管他有父母赐给他的正式名字,但是,家乡的人并不叫他本名,都恶意的管他叫“瘸子”,久而久之,他倒也认了。“咱们都走着瞧,大难来临之日,便是我张瘸子绝处逢生之时!”
  当他挣扎着从稀烂的泥巴地里爬起来时,胸口的剧痛令他眼前一黑,险些昏倒在地。可惜,这一刻让他心心念念的倒不是身上的疼痛,他强忍着痛苦,扶着路边的石头,许久终于站了起来。他瞪着布满猩红血丝的双眼,丝毫不在意身上布满了泥水,恶臭难闻,在犹如被贪玩的猪四处打过滚的泥巴里面搜寻着什么。
  “啾啾……,”张瘸子魔怔的声音里透着绝望。“啾啾……你在哪呢?”
  遍寻不着,张瘸子几乎要发疯了,身上的痛苦显得已经不重要了,他担心的是唯一的希望之门在刚才被人狠揍的时候,就随着他的尊严一起消失了。
  市镇上闲散的人们都驻足下来,远远看着一个疯子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在一滩烂泥巴里面摸索着什么,偶尔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疯子摊开捂嘴的手心里,有一掌令人作呕的血红。人们不解何种物事竟比疯子的命更重要,“因为他疯了嘛!”人们这样安慰自己。对于一个疯子的心头物,凡人是没有多少兴致要了解的,所以,不多时,人们便不再关注他了。
  张瘸子失魂落魄的搜寻着,终于,在一个小水坑里,他摸到了一个光滑而又圆溜的玻璃罐子,心头一阵的狂喜,随之而起的一阵更加猛烈的咳嗽,几乎要了他的命,眼前突然一黑,张瘸子抱着那玻璃罐子倒在泥水里。
  再次醒来时,天上下起了小雨。后来的张瘸子一度认为,要不是那一场小雨用它那冰冰凉凉的手把他唤醒,也许他就这么一睡不醒,睡完了这一生的悲苦。
  张瘸子借着透心凉的雨水,擦洗了身上和脸上的泥污,嘴里还不断的念叨着:“感谢天神降下圣水,洗涤我残缺的灵魂,洗净我平生的罪愆。抚慰我的凡夫之躯………”犹如和尚念经似的。
  待他收拾干净身上的泥污,才发现天色已晚,市镇上的人们都已熄灯灭火,天地间一片黑暗。要想在黑暗中分辨东西南北,走上去大王行宫的路,无疑是一件难事。
  张瘸子想在他痛苦的大半生中,找到一丝能够让他此刻感到心灵慰藉,忘记烦恼的记忆,却唯有眼下的这一件事足以让他后半生都活在令人惊奇的故事中。
  几天前,张瘸子拖着疲惫的步伐进入了矿区的深处。他惊慌失措的不断回望来路,生怕追打他的人紧跟不舍——天可怜见,这帮人渣并没有对他穷追猛打,来时路上空空如也,别说人,连个鬼影子也无。胆怯的张瘸子并不急着往回跑,担心那些坏人也许就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面,等待着他愚蠢的回头。
  采矿区一片荒凉,足有数百亩地被乱石占据,露出山腹,惨白得如同死了很久的鱼肚子。张瘸子不禁想起了镇上的一些糟老头讲的关于凤凰旗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孕育出的无尽的美好或诡异的魔法传说。
  其中就有关于采矿区的传说,一直令张瘸子感到毛骨悚然。
  相传几百年前,这片新奇大地上住着一群精灵一样的生物,他们的个头不到正常人的三分之一,然而却力大无穷,一旦他们被人类征服,成为人类的奴隶,就会忠心耿耿的为主人劳作,直到死去。他们生而勇猛,擅长挖山采矿,多大的石头在他们眼里都如同年糕一样脆。这在农耕年景,无疑是巨大的劳动力。
  因了他们的天性,人们把它们的族群叫做奴奴族。
  尽管如此,征服他们的过程却是充满着血腥和残酷的——没有谁会甘心成为奴隶,供人驱使,任人宰割。他们会用尖利有毒的牙齿一点点的啃断你的喉咙,然后消失在天地间。从来也无人可以在这群精灵面前逃脱,这是一场要么征服要么死的征战。向来只有最高强的勇士才能征服他们,成为他们矢志不渝孝忠的主人。
  看着满眼空山,无尽的凄凉。张瘸子尽管有些骇怕,然而也不愿就此回头,在被人欺凌之下,还要忍受被骂胆小鬼的耻辱。何况,他也并不深信,传说多有假,尤其是镇上那些糟老头从掉了牙的嘴里说出来的传说,张瘸子权当是听了个老掉牙的笑话,往往嗤之以鼻,一哂了之。
  无法否认的是,这片采矿区似乎比涌泉镇的历史还要长,即使是镇上最老的老头,也说不清楚这一片空山是什么年代形成,又或是什么人挖空的。
  这也成了说书人可以肆无忌惮的大编特造的杜撰空间。
  与采矿区相邻的,是一片蔚蓝的深海,几座山头之外,是一座海港码头,尽管涌泉镇并不出名,但却因为处于得天独厚的半岛上,往来商船停靠之后,多有不耐寂寞的水手们会沿着海岸,来到涌泉镇上,寻欢作乐。
  因势而起的,是分布在整个小镇上数十条花街柳巷。不事劳作的妇女们,纷纷在丈夫打渔出海后,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俏立阁楼中,推窗望外,高挑着大红灯笼,物色着人群中的海外来客。
  海上商船不绝,小镇也就灯火常明。
  张瘸子常年乞讨为生,并无正业,是以三十多岁,尚无妻室。时常温饱难寻的他,偏生好色轻狂,不知进取,平日里只在那客人消遣、寻欢作乐的花柳巷间徘徊不去。长此以往,便免不了让那些倚门待客的红唇花姐儿心生厌恶,甚而指使身材彪悍的海上寻欢客对他拳脚相加,饱以老拳。
  这是唯一一次,寻欢客似乎对他格外照顾,穷追猛打的,直到将他赶到了采矿区。
  张瘸子寻思着今天那花姐儿是否为了指使寻欢客对他穷追不舍,作了一单不要银子的买卖。平日里,即使追打,也顶多两条街的距离,客人便没了耐性。跟一个疯子乞丐较劲,多多少少是让人不耻的。
  一路嘀咕着,一路摇摇晃晃着,张瘸子不觉间来到了采矿区一个简易的凉棚里。他正要拖过一张缺了半条腿的长凳坐下稍作喘息,就听见一阵尖锐的“啾啾”声音从凉棚的草堆里传来。
  好奇心起,张瘸子循声来到草堆前,谨慎的扒开丛丛败草。看见草中物事的一瞬,他的心猛地一缩。
  只见一只全身黑毛,油光发亮的精灵幼体,嗷嗷待哺,发出啾啾的哀鸣。它看上去只有松鼠那么大,形如刺猬,身披软毛,竟长着一个与人类六七成相似的头。
  张瘸子不由得往后一退。
  那黑色精灵却似乎并不害怕,望着张瘸子,兀自啾啾地叫着,似乎还有些欢快的意味。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只有人眼一半那么大,瞳孔却呈紫蓝色,仿佛一汪紫蓝琥珀酒,令人心生怜爱。
  张瘸子不知道为什么会只有一只孤独的幼儿藏身草丛中,猜想是成年奴奴族以此为巢,临时诞下的幼子。一念及此,张瘸子不由得亡魂大冒,尽管不敢确定这就是传说中的奴奴族,然而这黑精灵的形态,和那些糟老头传说中的奴奴族精灵极为相似,却也不由得他不感到害怕。
  那黑精灵翻滚了一下,从草丛中站立起来。张瘸子惊讶的发现,它的站姿竟然像极了人类,四肢和人的手脚也有六七成相似,活像是一个十分之一大的人类婴孩。
  此刻,容不得他有半点怀疑,这几乎就是奴奴族的精灵了。张瘸子四下张望,没有看见成年奴奴族精灵的踪迹,心想时机恰好,一旦归巢的成年奴奴族看见他,只怕性命难保。
  他遍寻不到能够装下小精灵的器物,便将它纳入自己衣服里面,贴身护着,急匆匆地离开了采矿区。
  他不敢就这样进入镇上,便沿着海岸往码头走去。在到达码头时,他发现了一个被人遗弃的玻璃罐,正好可以住下黑精灵。
  码头上的人们都忙碌着,没有人搭理衣衫破烂的乞丐。
  张瘸子寻思着物色一个好奇的买主,作价将精灵卖了,换点银子。然而人们对他的黑黑的精灵并不感兴趣,对他唠唠叨叨的什么奴奴族的传说更是嗤之以鼻,厌烦的打发他走开。
  一个面善的渔夫倒是颇有几分兴致,凑上前来问价,听闻价码之后,摆摆手,摇着头,一幅意兴阑珊的兴味。
  张瘸子可不愿就这么放弃,连忙上前一步,拉拢渔夫议价。
  那渔夫多半倒没兴致要买,心里寻思着大海茫茫,甚是聊赖,索性拿这个讨厌的乞丐寻个乐子也好。他把张瘸子拉到一个角落里,故作神秘的说道:“要说这个价,一般凡夫也作不起,此等宝物,又不能贱卖。”张瘸子听他说得在理,如遇知音,一边听渔夫说,一边连声应和着。“我倒是听说,大海之外的南方,有一座大王行宫,宫里面的老国王雅好珍奇异兽,你若有意,可随我们商船一起出发,途经宫城码头之时,商船正好有几个时辰的停留,你便可带这神兽入宫面见国王,天底下只有他老人家能够作得起你这个价,兴许还能赐你个一官半职,强过你这般乞讨为生。”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张瘸子。
  张瘸子满心欢喜,竟然就此信以为真。心想自已乃是无根之人,天下之大,处处为家。即使最终愿望落空,能够远赴宫城,作一个宫城里面的乞丐,也强过被人从花街柳巷里面一次次的追打羞辱。
  商船准备好了之后,就出发了。张瘸子一扭一扭的步上船舷,凭栏远望着浩瀚的大海,心生豪迈,低头看着怀里的玻璃罐中之物,轻唤一声“啾啾”,顿觉充满希望。
  然而,渔夫的耐性在张瘸子晕船时吐得他一身恶臭的时候消磨殆尽了,一通拳脚之后,在下一个停靠的码头,他们把他从商船上赶了下去。出于怜悯,他们给了他几天的干粮,并给他指明了大王宫的方向。
  ……回想起来,那仿佛是前世所经,锥心的痛苦却在一遍复一遍的提醒他活在当下。身处异乡的张瘸子,脚下踏着稀泥,小雨慢慢浸透了思绪,把他从无尽的哀愁里面剥离出来。他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玻璃罐,心里异常的坚定。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肋骨断裂的地方依然撕心裂肺的痛着,似乎绵绵的细雨唤醒他的同时,并不打算让他忘记痛苦。
  张瘸子用手搭个凉篷,在渐渐下大的雨中辩明了大王都城的方向,踩着一瘸一拐的步调,一头扎进了夜色之中……
  这一路走来尽管悲苦,然而张瘸子也并没有觉得比一生中其它的苦更有不同。如今都城就在脚下,他却感觉渐渐的力不从心,身上的伤如钻心刺骨般的吞噬着他的意志力。整齐排列、踏步而来的卫兵在他看来,显得异常飘忽,如同荡漾在梦境中一般。
  终于,在最后一刻,张瘸子总算坚持住了,为自己选择了一种有利的方式,高举玻璃罐,迎面倒在了巡逻的卫兵前面,竭尽全力,用最虚弱的声音喊道:“我要见大王,我有……我有重要的礼物要献上……哦,老天爷!”
  张瘸子最后看了一眼宫殿的方向,那里依然金碧辉煌,有如仙境。
  在卫兵快步围上来之前,张瘸子带着意味深长、如释重负的微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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