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怀疑的种子

　　老者身形一僵，回头喝道：
　　“休得胡说！”
　　边展打了个哈欠：“周三儿，我这是为你好，与其这么着急忙慌地去邀功，还不如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少女怒不可遏，冲下马车就要扇边展巴掌。
　　周然天资不低，十七岁的年纪已经步入了凝魂境，这一巴掌扇下去，寻常人肯定会被打得口鼻出血。
　　但就在她即将冲到边展面前之时，忽然心魂动荡，无端感觉一股深深的恐惧从心底涌了出来，甚至不敢再踏前一步，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
　　“这又是什么招数？”边展在心里暗问残魂。
　　“初阶魂击，可以融合覆盖对方的意识，启发特殊感应，虽然阶层还低，但对付这种养尊处优的小孩子已经足够了。”
　　边展心中对残魂的异能大加赞扬，看来用这魔道之力进化出的都是在战斗之时切实有用的异能。
　　老者已经发现周然的异样，赶紧让家丁把她带走。少女纤细的手臂软绵绵地垂下，再无刚才飞扬跋扈的姿态，一声不吭地回到了马车之中，像一只小猫咪一样蜷缩在丝绸坐垫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锦绣腰枕，眼眶湿润，眼看就要哭出声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知道刚才肚子里像是有个钩子猛然一钩，心里忽然觉得十分惧怕，全身都开始颤抖。
　　边展看场面逐渐混乱，不想在此过多停留，暗问残魂如何得知这情丝兰是假的。
　　“我有中阶花草异能，还无法种植出异花，但一眼便知植物属性和生长条件是初阶就能做到的事。”
　　魂击、花草……边展念头一动，想到一个办法。
　　“虽然没试过，但应该可以做到。”
　　听到残魂的肯定，边展心里踏实，便叉腰摆出一副无所不知的架势，告诉老者：
　　“情丝兰存活条件极为苛刻，要求灵气浓郁，四季恒温不说，早晚还必须有光照，而晌午务必处于阴凉之中，夜间又一定不能全黑，要有微弱光芒映照，这些条件缺一不可，不知你们采得这兰草之地，可有如此环境供情丝兰生长啊？”
　　老者回想手下汇报之时的描述，不由得一怔。
　　手下只说是在南岛空谷之中发现一处人间仙境，简直是现实中的“瀑布飞珠银玉洒，层林溢彩暗香流”，瀑布之下的深潭畔盛开着一片兰花，其中唯独这一支清丽脱俗，在花丛中央宛若被众花簇拥，是花中至尊，外表又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众人便皆以为寻到了传说中的情丝兰。
　　可什么光照什么阴凉，从未听说过，那空谷之中也并无这样的环境。
　　难道真的是假的……
　　老者身形微颤，这几日的欣喜仿佛被当头一桶凉水浇了个通透，只还不死心，仍在质问道：
　　“空口无凭，从未有人听说过情丝兰要在这些苛刻环境中生长，你只是随口一说，让我怎么相信你。谁知你是不是觊觎仙物，诓骗我等，想要趁着周家放松警惕，将情丝兰纳为己有。”
　　边展知道这老人十分固执，不愿再多费口舌，作势转身离去。
　　老者看着他的背影，听到传来的最后一句话：
　　“灵气孕育，自然是不畏灵气，你试试不就好了。”
　　城门卫兵看到刚才的一幕，不敢阻拦边展，生怕得罪了隐世高人，痛快放行。
　　灵气检验的办法很普通，但因为找寻的队伍之中不乏极熟悉植物属性之人，值得信任，且大家笃信这情丝兰定是真品，怕吸收了人身灵气后一个不小心伤了奇效，所以没人敢用灵气检验。
　　现在若花是假，少不了被怀疑指责，若花是真，反正伤了药效于自己又没有损失。
　　老者回到马车上，关好雕窗，指尖凝出一缕轻柔灵气，缓缓向着瓶中花苗的叶片释放。
　　叶片无法承受人体淬炼过的纯粹灵气，被融开一个洞。
　　老者惊诧不已，按理说这等灵异花草，越是纯粹的灵气越能吸纳，如今却被洞穿，想必只是普通兰花无疑了。
　　叹了一口气，他放下手中一路珍视的琉璃瓶，心想周家可能果真无此天赐仙缘了。
　　不过，大哥会如那少年所说，怀疑自己独吞了情丝兰吗。
　　自己若是独吞，只能给周然用，反正周然现在又不会突然进化出花草异能，这种妄言不出几日便会澄清。
　　只是万金赏赐落空，老者心里还是有些懊恼，转念一想，若是周浅浅果真修得花草异能，大哥那一股必定实力激增，届时，自己这一股可能愈发地不受重视了。自己和儿子们倒没什么，可夫人和周然在内院的生活定然不好过。
　　自己年近五十才有了周然，他真的有过独吞情丝兰给周然的想法，可想法一经冒出，便被强行抹去，大哥与九星宫关系匪浅，自己就算是他的三弟，若是独吞了这情丝兰，肯定会遭到报复。
　　现下自己无法妥善保护周然，断断不敢贸然涉险。
　　看着身边还在微微发抖的周然，周勤叹了一口气。
　　近几年自己时常会想，周然与周浅浅天资相仿，周家为九星宫遍布灵域搜寻天材地宝，若是真得了情丝兰，这等好事只能落在周浅浅身上，而周浅浅届时为九星宫提供高等药草，那一股与九星宫的关系就会更加紧密。
　　凭什么，周浅浅能得到的东西，周然就得不到。自己手下寻得宝物，却只能供奉给他们和九星宫，自己除了赏赐金银却得不到一丝一毫天材地宝。
　　这次的情丝兰是假的，若是下次寻到真的了呢，自己难道真的要一辈子都如此辛勤为他人做嫁衣，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周勤轻抚小女儿微渗冷汗的额头，陷入沉思。
　　却不知远去的边展正在窃笑。
　　周家大老爷得知寻得情丝兰的消息是假的，一定十分窝火，但凡事讲究个证据，他不能把周勤怎样，不过如果这时听说周然忽然与花草突显感应，会怎么想呢。
　　元丹境前若是能显露出特殊感应，基本说明这人将来必能进化相关异能，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残魂刚才以魂击为刃，在周然的体内植入花草感应，虽不是异能，但足够让人产生怀疑。
　　以边展现在的能力，若想扳倒周家，从内部种下怀疑的种子是最好的办法。
　　……
　　锦宁城一如往昔，一片繁华。
　　虽是清晨，但城南早市已经熙熙攘攘，吆喝声不绝于耳。宽敞道路两边摆满街摊，有零嘴吃食、新鲜瓜果，有折扇香囊，还有书法字画。
　　两边商家正在陆续敞开大门，洒扫门前空地，摆出样品招揽顾客，准备开始一天的经营。
　　街坊四邻在早市相遇，免不了闲聊几句。大户人家的采买婆子挎着竹篮，寻找自家馋嘴小姐念叨的美味零食，彼此打听着城中近日有什么新奇物件流行，好带回去讨得主子欢心。
　　一片热闹场景中，边展却皱着眉头，一个铜板难倒英雄汉，现在自己无栖身之所，只能去灵修学堂门前碰碰运气。
　　“唔……哎呀，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边展想问问关于残魂的事，却不知如何称呼。
　　“……你叫我依白吧。”
　　“依白？名字叫白却专修黑暗异能啊，这反差感觉让人有点不适应。你给我讲讲你的事情呗。”
　　“我？……我在百年前得到魔道始祖真传，却不被世人所容，将一切封印于荒海深处。两年前，封印松动，我得以逃脱出来，便一直在领域上寻找与魔道天生契合之人。”
　　依白淡淡诉说着自己的往事，但似乎并不愿意多说。
　　“若是我到了元丹境，也可以进化你那些异能吗？”
　　“当然了，而且我现在没有肉体，只能施展融合系异能，无法使用运转系。你原本就天生与魔道之力有所契合，加上天资过人，将来肯定能够超越我，只不过荒海封印强大，你在元丹境之前就先安心好好修炼吧。”
　　黑暗融合系异能结合肉身运转系异能，能够迸发出什么样的战斗力呢，边展十分期待。
　　锦宁城占地极大，边展一直到下午才走到叠翠山脚下。
　　叠翠山后是朦胧的层层远山，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就像是几笔淡墨，抹在蔚蓝色的天边。
　　沿着熟悉的山路蜿蜒前进，边展内心百感交集。
　　年幼时这条山路他走过无数次，在哪里转弯，在哪里有一块突出的山石，在哪里有一株枝杈歪斜的歪脖子树，他都一清二楚。
　　他知道下一个转弯后，壮丽山门就会出现在眼前。山门后是千层阶梯，阶梯之上才是灵修学院美轮美奂的建筑群。
　　热闹喧嚣的外院、隐秘清冷的内院，还有隐藏在仙洱谷中专供凝魂境的修炼之所，洗练心性的面壁崖，每一处的风景都深深烙印在边展心里。
　　内院深处的藏宝阁，定魂针就在那里。一定要尽快找到定魂针，自己才能毫无阻碍地修炼下去。
　　十一岁时第一次来到这里，是舒萝牵着自己的手，就这样一步一步走上去，原以为是踏上祥云巅峰，后来却才发现道路尽头是无尽深渊。
　　究竟是哪一步踏错，他不得而知，现在既然一切重新开始，边展发誓绝不会再踏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