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是鬼

　　时间依然在不紧不慢的滴答滴答流逝，不过这时候的李深时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过了几分钟，还是已经过了几个小时，李深时不知道，他只是把口鼻紧紧的压在衣袖之上，不敢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颤抖，控制不住的颤抖，李深时的头发像被冷水洗过一样，本来就很低的温度，因为这个女鬼的到来，变得更阴冷三分，现在的他才知道，这哪里是空调的温度，这是阴气啊。
　　“不行，喘不过气了。”感觉到因为将自己闷得太紧快要窒息晕过去的大脑，李深时终于把头稍稍抬起了一些，他的内心千百遍的告诉自己不要向外张望，可身子就是控制不住，有时候人越是强烈的告诉自己不要做某事，他的身子就越会不自主的去做，现在的李深时，就是如此。
　　将自己的整个身子藏在吧台最里最小的角落里，李深时才敢顺着吧台中的小缝隙偷偷朝外打量，吧台上的漆面，因为手指的用力已经被划花了好几处。
　　那女鬼仍然安静优雅的坐在远处的卡座上，摇晃着酒杯，殷红如血的颜色，让人不得不怀疑那到底是酒还是鲜血。
　　似是感觉到了吧台后头窥伺的目光，她张开了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香舌伸出，舔舐了下嘴角残留的液体，最后朝着吧台鬼魅一笑。
　　蹲在后面的李深时，只能寄希望于她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兴趣，赶紧喝完赶紧走人，可是事与愿违，那女鬼喝完之后竟然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反而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吧台，或者说，是在打量着吧台后面的人。
　　哒，哒，是李深时额头上的汗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酒吧之中，格外刺耳。
　　“滋滋，难得在这里能遇到人类啊。”不知何时，那女鬼已经来到了吧台之上，正居高临下，兴致满满的打量这个人类。
　　她并没有露出自己的后背，面孔也是如瓷娃娃般精致，但李深时真的没有丝毫欣赏的兴致，那，是鬼啊，是超越了他二十年认知的东西。
　　李深时拼命的要往后躲，可是现在的他已经背靠墙壁，还能退到哪里呢，只能抓过地上的一个垫子，将其紧紧的抱在胸前。
　　“行啦，人类可真是没出息，在这个酒吧里，一般的鬼可没那个本事伤你。”那女鬼十分鄙夷的望了李深时一眼，好似他的行为给人类丢了莫大的脸一样。然后纵身一跃，跳进了吧台。
　　“呵呵，那个死人脸竟然会让一个普通人类来这，真是有意思啊。”
　　呼，呼。
　　李深时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很想自己就这样直接晕过去，可偏偏此刻大脑又是无比的清醒，清醒得让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女鬼的每一根头发。
　　还有女鬼刚刚那番说辞是什么意思，在这个酒吧，一般人，不，一般鬼并不会伤害他，那是不是说明，他是暂时安全的。
　　“哎，你这个人类，陪我说说话啊，自从我因车祸死了以后，已经好久没有和人类说过话了。”那女鬼用指尖碰了碰李深时，即使隔着一层衣物，李深时仍能感受到那冰凉刺骨的触感，果然，这不是人类会有的体温。
　　“你，你，你是鬼。”李深时的牙关一直震颤不已，还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也辛亏是这点疼痛，让他从刚才的极度惊恐中稍微恢复了一丝清明。
　　“是啊，我是鬼，是一个因车祸而死的鬼。”那女鬼说到此处，兴致忽然低落了下去，就连原本稚嫩的声音也低沉了三分。
　　“车祸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爸爸妈妈了。”她死时应该只有十多岁的样子，否则也不会保持这样一副面孔。
　　“放心啦，我们鬼也是有好坏之分的，并不是所有的鬼都像书中所写的那般十恶不赦的。”那女鬼见李深时还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站起身来，竟是气不过直接踢了他一脚。“哈哈，好久没有感受过活人的温度了，这感觉，还真是让鬼怀念。”
　　这个样子的她直接看得李深时目瞪口呆，这手舞足蹈的样子，完全就是个小孩子心性。
　　“你，你。”李深时你了好半天，还是没有办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本是想问她到底会不会杀自己，可是话到口中，却怎么都问不出。
　　李深时还是十分恐惧，可是至少从目前来看，她，暂时还没有要加害他的意图。
　　“这，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看着那女鬼在吧台之中蹦蹦跳跳的模样，终于李深时鼓起勇气，试探着开口。
　　“你说这啊，就是一间酒吧而已，不过却是做鬼生意的哟。”那女鬼将自己的脖子转了整整一百八十度，声音低沉，幽幽说道。
　　那犹如从幽深地狱中传来的声音，让双腿发软的李深时瞬间跳了起来。
　　“哈哈，看你那样子。”那女鬼见他如此胆小，此刻也是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其实，抛除她那可怕的背后来说，只看正面，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可爱的诱人的小丫头会是恶鬼这种令人恐惧的存在呢。
　　“这间酒吧所处的位置是这阴阳两界的交汇处之一，其实这个世上，有很多这样的交汇处，只是大部分，都没有被人所知罢了。”女鬼自顾自的又从酒柜之中拿出了一杯血腥玛丽，一口下肚，满脸陶醉。
　　“是吗。”李深时颤抖着想站起身来，但双腿发抖实在是没有力气，只能手扶着椅子，好不容易让自己坐在上面。
　　“我说，你怎么会来到这啊，人类，在这里可是难得一见啊。”那女鬼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完全没有一个鬼该有的凶狠样子。
　　“我缺钱，本来是想找个地方打工，刚好看到了诡吧的招聘广告，一天三百，所以，我，我就来了。”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李深时还是心慌得厉害，磕磕绊绊的说道。
　　“钱啊，钱真是个好东西，对于鬼来说，也是如此。”那女鬼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一副过来鬼的样子。似乎刚才她买酒，就是用的人民币。
　　“你们，你们鬼，为什么也要用人民币。”
　　“嗨，我们鬼也和你们人类有交集的，尤其是很多鬼，还是由人转变而成，而且鬼中的大佬们也是和你们人类有很多交集，这里面的弯弯绕，多着呢。”那女鬼又戳了戳李深时的手臂，感受着上面温热的温度，很是开心。
　　“人有人法，鬼有鬼律，大家都是按着各自的规矩行事，就算有些鬼不遵规矩，在你们人间坏了事，一般也会有执法者来了结，尤其是这间酒吧，那个死人脸很有能耐，一般鬼没那个胆子在这里动你。”
　　“那你说，店长他，是人是鬼。”李深时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得和女鬼搭着话，生怕一个不经意间哪句话说错了，而突遭不测。
　　“他啊，总体来说，他还是个人，只不过，哎呀，他的身上隐藏着很多事情，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我和他，等级差太多了。”女鬼好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用手比划着自己和他的差距。
　　“不过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像我这样对人类友善的鬼可是很少的，大多数鬼，都对人类抱有敌意，不过因为你们人间那些执法者的存在，很多鬼，并不敢越雷池半步。”提起执法者，那女鬼竟也打了个寒颤，看来这执法者真的是极其恐怖的存在。
　　“好啦，时间快到了，我要回去了，今天和你说话很开心。”那女鬼喝完了一杯之后，擦了擦嘴，转身跳下台去。望着她那血肉模糊的后背，李深时的眼角再一次抽搐。
　　“不过你可要小心一些哟，可不要，轻易的就死掉了啊。”本来已经转身的女鬼，竟是突然又转了过来，望着李深时那因为她的话而毫无血色的脸庞，脸上有一种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然后身化青烟，就这么凭空消失在李深时眼中。
　　終于送走了这位，李深时如劫后重生般的无力瘫倒在椅子之上，好像在岸上快要渴死的鱼一般，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整个衣衫已经都被汗水打湿，不过这时的他哪还有精力来理会这些。
　　离交班还有半个多小时，望着窗外如墨的夜色，李深时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要再有鬼来光顾这里了，否则，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活着走出这间酒吧的大门。
　　也许是上天真的听到了这个祈求，一直到凌晨三点钟，整个酒吧再也没有一个鬼来光顾，马上就到了交班时间，李深时拿着手机在地上焦急的疯狂来回走动，以此来缓解内心的紧张。
　　两点五十八，两点五十九，三点，终于，手机上的时钟从两点五十九变成了三点整，李深时目光灼灼的盯着酒吧的大门，期盼着店长的到来。
　　滋，厚重的木门准时的被推开了一条缝，李深时能够听到门外脚步的声音。
　　“是店长，还是鬼。一定会是店长，一定会。”李深时在内心中疯狂得自问自答。
　　终于，整个木门已经全部打开，店长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李深时的眼中，李深时像是终于等到了救星一样，手脚并用的从吧台中直直冲了出来。店长好像也是早有预料，并没有拦着他，而是从口袋中掏出了几张钱。
　　李深时已经没有心情查一查到底是几张，只是快速的将他们从店长手中接过，然后冲出了酒吧，用尽了全力的从酒吧所处的胡同中跑了出来。
　　漆黑寂静的胡同，一眼望不到尽头，只有李深时的脚步声在巷子中回响，李深时不知自己跑了多久，他的大脑现在一片空白，还存在的唯一念头就是跑，不停的跑，一定要跑出这里，跑到人间。
　　终于，李深时终于远远的看到了熟悉的街道，三三两两的人群，这场景是如此让人怀念，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李深时已经激动的快要哭出了声。
　　街道旁的杨树下，一个看起来狼狈不堪的青年正在贪婪的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这种活着的感觉是如此美好，美好得让李深时几乎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噩梦，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梦魇，不过口袋里真真切切存在的三张百元大钞却生生将他拉回了现实，让他知道，他真的遇到了鬼，真正的鬼。
　　在路边寻了个共享单车，李深时一路心事重重的骑回校园，这一路的时间，李深时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几乎是闭着眼睛爬回宿舍的他，现在除了睡一会，再也没有力气去想其他的事情。
　　“算了，什么都不要想了，先睡吧。”就这样安慰着自己，李深时很快就陷入了沉睡，而他的人生的时钟，也是在这一刻被人悄然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