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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从你踏出医馆这座大门的那一刻起，你便能够成为太平王的公子殿下。”
在长安的眼中，对方很满意自己错愕的表情，在他心中，更是翻江倒海。这季长林究竟要做些什么。
“谁人不知早年太平王结下了不知多少世仇，为了保全他的公子，便将其隐姓埋名置于他乡，谁人却能料想阴错阳差竟成了大学士的嫡传弟子，又在阴差阳错间重逢于伏龙山脉。”
说完，季长林平静地望着若有所思的长安。
“太荒谬了，太多的阴差阳错，太多的令人费解。”
“荒谬于何处？”
“他的儿子竟然会师承于朝堂上最大的仇家？”
“世间总会有些阴差阳错，继续说。”
“太平王竟然会畏惧仇家？他手起刀落斩尽大洛的江湖草莽，他难道就没有想到这样个结果？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儿子藏起来？”长安使劲儿地摇着头，表明自己的不解与态度。
“自打太平军成番时我便追随太平王，坦诚地说，我一定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之一，这种荒谬于他身上，反而显得令人深信不疑，毕竟这世上没有人能揣测到他的行事。”
长安默然，不得不钦佩这位老部下对父亲的了解，可在他的心里，眼前之人变得愈发危险起来，“我为何要冒充太平王的公子。”
“自打太平王出事的那天起，太平王的公子殿下便一次也没有踏出过王府，陛下仁慈，一心想着子侄深陷丧父的苦痛之中，不忍强行召见。”
长安叹了口气，“殿下是个好人。”曾经长安也是洛安城里文采飞扬的年轻一辈，虽然地位有所差异，可当时的才名却足以让他偶而可以窥视一下皇宫贵族子弟的生活。
“是啊，殿下一心认为太平王的死大有蹊跷，暗地里在调查着这些年朝廷的风吹草动，殿下虽然没有什么手段，可是太平王一众死忠的属下却忠心耿耿，他们也把守着军政要位，这一切都不利于大洛的长治久安。”
“不知大人何出此言？殿下与将军们只是想要查清太平王事件的真相，这种事，朝廷难道不鼎力支持？”长安感觉心跳有些加速，他仿佛嗅到了一丝异味。
”有些真相，隐藏了反而更好，就像那城池中的寻常百姓，一辈子也见不到修道人的手段高深，这是多么遗憾，这也是多么幸运，他们的人生反而更能喜乐长安，长安，我不知是谁赐予你现在的姓名，你说对吗？“
长安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他是个聪明人。
“一个十八九岁的孩子，间接掌控了大洛半数的军权，你应该知道这是个多么恐怖的事情，不论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件事情本来就已经令人不安。”
“您也是他怀疑的对象？”长安尝试寻找一点点的主动。
“没错，我如今的行事，也掣肘于曾经的同袍们，坊间甚至流传着我季某人为了功名做些可耻勾当的流言，让我的家人都抬不起头来，你说，我怎能不心寒？”
“那么你们准备怎么处理殿下？”长安埋着头，却仍然感觉到桌对面那人的眉毛轻轻一挑，算是默认，季长林没有否认他代表了一个群体。
“皇宫中很多大人物都认为殿下还需要一些历练，身为太平王后代，也是当今我大洛的一代翘楚，有更适合他的战场让他去施展拳脚，无论是西边还是南边。”
“可是若我去替代殿下的身份，那......”
“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季长林打断了长安的话，“太平王是我大洛历史最璀璨的星辰，他的后代不容有丝毫玷污，你不用怀疑我们的底线，一切都是为了大洛，一切都是为了苍生。”
“我有什么好处？这种背负千古骂名的事情，我可能没有那个胆魄。”
“大学士最近遇到了些苦难。”
长安猛然想起在伏龙山中父亲对他说的话，不由眉头紧锁，“大学士乃是我大洛文官之首，讲道理而言，文官更重礼仪，上有皇帝恩泽，下有后辈相敬，老师他怎么会陷危境？”
“你也算是个文人，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相轻的道理你总会明白吧。”
“可是……”
“可是这老家伙一心想着尽早平复战乱，让章家赎罪自北方寒地归回，不再做他口中那祸国害民的长城修葺，如今文人地位已经这般尊崇，他还想怎样？让天下书院中以文为基，以武强体，他一个丝毫灵气不取的耄耋老翁，又怎能知晓这世界的险恶？他甚至不知道为了保证他的安全，陛下每天要耗费多少灵石。”
长安再次沉默了，他能感受到季长林真诚的愤怒。
“陛下最喜平衡之道，如今名义上我虽隐为武将之首，可诸多势力羁绊，再加之公子殿下的掣肘，可另一端大学士的声音有些太过洪亮了。”
这平静一番话的杀伤力要远超前言，长安猛地抬起头，“这件事让我想想。”
“好。”季长林起身，“长宁府的治安值得信赖，我就不浪费随从在你身边了。”
“那就不劳烦大人了。”长安也起身行礼，他知道自己终于自由了，虽然这份自由很是短暂。
“过几天进洛安拜访一下大学士他老人家，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相信你比我更了解你老师的脾气，你也更了解胡言乱语的代价。”
“恭送季伯。”
……
仍在盛夏的尾巴，夜半时分，依稀有夏蝉疲惫的啼鸣，长安只身一人，踏足于长宁府郊外的太平墓，这里是一百零五位战士的埋骨之地，也有世上最高贵的一片衣冠冢。
“荡尽天下不平事，开辟大洛长安年。”
世人皆知殿阁大学士乃是当今最为怨恨太平王的其中一人，可他的挽联却仍然挂在太平王高耸的墓碑当中最显眼的位置。
看着雕刻中太平王那威武霸气的模样，长安哑然失笑，怕是没有几人真正见过太平王那消瘦的身躯，那满头的白发，若是论起和蔼可亲，人们更愿意相信太平王是那种一言不合便是血流成河的残暴恶人。
笑着笑着，长安感觉眼睛有些涩，真的再也见不到您了吗？
“哦？你竟然能走出医馆了？”长安定睛一看，竟然是长宁府的府令尹正平，方方长安沉醉于自己的心事中，竟没有察觉到这个老头的存在。
尹正平自然是认识长安的，也知道长安的处境。
“见过府令大人，这位是？”长安有些困惑地望向尹正平身旁的高大妇人，她朝长安微微一笑，令人感觉十分舒服，好个温柔的妇人。
“这是我的夫人，小时害病落下隐疾，她不能言语，小友莫怪。”
“还请大人和夫人莫怪，小的也是心寄曾经的同袍，这才刚出医馆就来此地。”长安赶忙朝二人行礼，“听闻自那日起大人便一直卧病在床，还请大人照料身子，在下替这些兄弟感激大人的重义。”
“哪里哪里，惭愧惭愧，小友咱们自此别过，老头儿先回家养病了，有时间定要来看望老儿。”
送走了二人，长安若有所思，一块一块墓碑走过，看着那一个个陌生的名字，逐一郑重行礼。
“我怎么能想到这么晚还有人来这地方呢？夫人您就别怪我了啊，我知道你不想抛头露面，那孩子不会乱言语的，他也不清楚什么……”尹老头许久没有见过夫人这般神色凝重过，不由拉了拉她的袖子，好声言语。
“你的意思是？那孩子有古怪？”尹老头浑身一哆嗦，那孩子可是跟随太平王归来的，更是那不可言事件的幸存者之一，怎能是个普通人。
尹正平轻轻碰了碰夫人的手，好冷好冷。
长安也感觉好冷好冷，他挨个数了三遍，一百零五块墓碑，一块不少，却也一块不多。一百零五个名字，一个也不认识，竟然一个都不认识。。
长安却见过一个人好多次，他是父亲最信任的人，他甚至可能继承了父亲的衣钵，那个淳朴的笑容他一直未曾忘记，他知道那个驱车年轻人的名字。
李书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