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米白色的中巴车内虽然无法看到窗外的景致，但从日照光线强弱判断，现在大致是傍晚了吧，林凡星后脑枕着靠椅，苦思冥想，突然间，他被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着实吓了一跳。
　　“我要下车！”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坐在隔壁，人送外号郭大胆的男人。
　　郭大胆说着的时候站了起来，他的右手用力握紧前排座位后面的扶手，像是生怕汽车行驶不稳将其晃倒，然而汽车四平八稳，没有晃动的迹象。
　　林凡星感到惊讶，刚才郭大胆还十分安静坐在自己身旁，怎么突然来了如此大的变故。林凡星暗暗心想，郭大胆看似平静的背后是心潮暗涌，那是做了多少心里斗争才做出的决定。
　　郭大胆眼神充满焦虑，透露出渴望的神色，他渴望那边有个谁可以回应他。
　　林凡星本想说点什么的，可是思来想去最终作罢了，他认为人各有志，郭大胆既然能做出如此决定，定已经过深思熟虑，他何必强人所难呢，况且他并不认为这个比赛有可比之处。
　　“嘿，大胆，你搞什么？”祝启梦这时也站了起来，责备地看着郭大胆。
　　郭大胆没有看向祝启梦，他依然直勾勾地朝驾驶位看，对祝启梦的质问，他只回了句“我不想玩了。”
　　“什么不想玩？还没开始你就不玩了？太没意思了吧？我们不是说好的一起参加吗？”
　　祝启梦炮轰似的地质问，让郭大胆愣在了原处，他收回看驾驶员的方向的目光，转为看向祝启梦，可只是看了一眼便就底下了头，如同做错事的孩子。
　　“你别搞错，我从始至终没说过要参加这个比赛。”郭大胆出乎意料的平静。
　　“你的意思是我强迫你来的咯？”
　　“也可以这么说。”郭大胆声音变得有点儿小。
　　“真的搞笑。你不想参加谁能强迫你来？你倒是问问潘一飞，问问林凡星，看我是否也强迫了他们。”
　　“反正我是不想玩了。”郭大胆像一个耍赖的小孩的说话口吻。
　　林凡星看得出来郭大胆不如他外号那般大胆，但他也知道，郭大胆也绝不会承认他因为胆怯而选择弃权。
　　这时候潘一飞也站了起来，他眼睛充满疑惑，关怀地问道：“大胆，怎么了？突然说要退出比赛？”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游戏不靠谱，在赛程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参加，我心里没有一点底，而且这比赛又是他人娱乐之用。”郭大胆用手指指着就在头顶上、亮起红灯的摄像头说道，“我不想成为那些人的笑料。”
　　郭大胆说着的时候，林凡星抬头环顾了一圈车厢。郭大胆说得没错，米白色中巴车内部架满了摄像头。林凡星刚也注意到，郭大胆站起来的时候，正前方数个亮着红光的摄像枪头纷纷转了过来，抢头直指郭大胆。
　　可以想象，此时这些摄像设备线路的另一端，定围满看戏的观众，他们津津乐道地做出郭大胆去与留的预判。
　　“我可不想做小丑。”郭大胆的脸撇向了右边，可发现右边恰有摄像枪头对着自己，立马把脸转了过来。
　　其实，无论郭大胆脸转向何处，总有摄像枪头捕捉到他脸上最细微的变化。
　　“你自己做决定吧，要留我支持，要走我也绝不反对。”祝启梦说完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她双手交叉于胸前，一脸生气的模样。
　　敲祝启梦坐回座位，潘一飞恰在这时离开了座位，来到了郭大胆隔壁，他粗壮的手臂环绕在郭大胆脖子上，宛如两亲兄弟，接着在郭大胆耳旁温声细语地劝说道。“你是否记得咱们签过合同的？”
　　此话一出，郭大胆身体一颤，紧抓扶手的右手差点儿脱了手，显然这话对他起到了作用。
　　是的，在确定报名参赛时，他们所有人，都与马司所在的企业签订了合同。签订合同的情景郭大胆仍然历历在目，他瞧大伙利索地在印刷满字体的纸张上签下自己名字，他没多想也随之签下了名字，他当时肯定没想到，这名字一经签下，便是将自己的自由也出卖了。
　　既然白纸黑字地签署了合同，那么，一旦违约，等待郭大胆的必然是高额的违约金。
　　“这奸商…….”郭大胆气得咬牙切齿。
　　“所以啊大胆，要慎重啊。一不小心可能就负债累累了。”凑在郭大胆耳旁的潘一飞一脸苦口婆心。
　　“妈的，这样岂不是非参加不可？”郭大胆心有不甘，眼睛直勾勾盯着离他最近的一架摄像头，当然，他的这一表情一览无遗地展露给收看此节目的观众了。
　　“放轻松大胆，不是还有我们几个陪着吗？而且按照我们之前约定的，我们未必会输。”潘一飞劝说着的同时，轻微地晃了晃郭大胆的身体。
　　然而，出乎潘一飞的意料，郭大胆一把甩开潘一飞缠绕在身上的手臂，旁若如人地咆哮道：“我他妈不在乎输赢，也没在意奖金多少，我虽不富裕，但是我不等钱救济好吧！”
　　林凡星听郭大胆说得如此铿锵，身心不由为之一颤。是的呀，如果不为欲望所诱，不为金钱所累，生活估计不会有太多限制与不自由。俗话有云，知足者常乐。
　　最近有句话很火：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之外，还有诗和远方。林凡星心想，这句话，反过来亦然有理：生活除了诗和远方外，还有眼前的苟且，毕竟树欲静而风不止。
　　此时，林凡星分明看见祝启梦眼神中流露出来的落寞的神色。
　　郭大胆的话如病毒一般，在车厢内蔓延开来。
　　独自坐在最后排有一个女孩，留着一头长发，年龄约么10岁，她有着十分精致的五官，此时穿了一条小短裤，裸露在外的瘦小修长的腿展露无遗。听完郭大胆的喊话，她将双腿收于座位上，双手紧紧环抱双腿，头颅埋在膝盖里，将自己的脸藏了起来，如同将内心的秘密也一同藏了起来。。
　　坐在小女孩前一排的是身穿一身黑色运动服的男子，他由始至终都戴着一顶鸭舌帽，鸭舌帽压得很低，只留出半张脸。听得郭大胆的话，男子将本已经压得很低的鸭舌帽压得更低，完全遮盖了整张脸。
　　坐在车厢靠前位置有个中年妇女，她分明有所触动，但却表现得镇静，她一双手包裹住坐在一旁的十五岁男孩的手，同时给隔座的中年男子打了个眼色。“别理会那么多，我们有我们自己的事情。”
　　“亲爱的，你说……”
　　一个柔弱的女子温声细语地对身旁帅气的小伙子说话，可没等她把话说完，帅气的小伙一只大手将她的头按到了他宽阔的胸腔上，慰藉道：“放心，有我在。”
　　“我说那边的废物，能不能别那么多废话，不想参加就给老子滚远点，你小孩子啊，还要妈妈喂奶是吗，真他妈够了。”说话一口一个废物的是一个头顶染了一撮黄毛的小青年。他巴扎嘴巴，眉毛挑得极高，他看不惯这里所有的一切，似乎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与他作对。此时他撸起袖子，露出纹有一只白虎图案的胳膊，也许担心他人过于关注他的纹身又立即将袖子放了下来。
　　黄毛这话显然是对郭大胆说的，郭大胆转脸看向黄毛，黄毛那乳臭未干的模样让郭大胆感到厌恶。
　　“你他妈什么眼神？找打是吧？”说着黄毛再次撸起衣袖，露出纹有白虎图案的胳膊，他欲要离开座位，一副干架的架势。
　　然而下一秒，一个声音喝住了黄毛的行动。
　　“吴华德！”
　　喝住黄毛行动的是一个约莫五十岁光景的男人，男人一脸胡渣，多少有些颓丧，但说话时双眼透出威严，说话声音厚重有力量。
　　黄毛愣了一会儿，他将目光锁向那个恫吓自己的老男人，不出数秒，黄毛眉开眼笑起来，因为他遇见了熟人。
　　“蒋老师？”黄毛带有戏谑的口吻，道：“蒋老师，原来你也在这里啊！什么风把你也吹来了？急着用钱吗？”
　　“给我闭嘴！”蒋老师命令道。
　　“蒋老师，你以为这是你的课堂吗？你管不了我。”
　　“真的吗？”蒋老师依然一脸威严。
　　蒋老师语毕，另一个声音提了上来，“哎哟，我瞧瞧，这不是蒋老师吗？可真是冤家路窄啊，噢不，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说话的是坐在黄毛身旁的头发披肩、戴着一副墨镜、年纪约莫二十岁的男子，他说话的时候站了起来，与此同时摘下了墨镜。
　　瞧见旁边男子站了起来，黄毛一改刚才的蛮狠，变得恭敬起来，“老大，你也认识蒋老师？”
　　“呵，怎么可能不认识蒋老师，蒋老师可是名人，我说得没错吧蒋老师。”被黄毛唤作老大的男子笑语盈盈地看向蒋老师。
　　蒋老师同样瞧向男子，他认得眼前这个男子，他怎么可能忘记这个男子。
　　“叶本朝，少在那儿扯淡。”
　　“老大，这儿不是学校，没什么好怕的，瞧我过去收拾收拾这个老不死的。”
　　“给我坐下，给蒋老师留在面子，毕竟好多人看着呢。”叶本朝重新戴回墨镜坐回座位。
　　“切……”黄毛也坐回座位。
　　那边刚消停下来，汽车车厢中部的问题卷土重来。
　　“大胆，大胆，大胆。”潘一飞小声唤郭大胆，“坐下来，若你真的不想参加我们也不逼你，可是现在贸然下车也不现实，你说呢。要不等车到达目的地后我们陪你去举办方那儿表明情况，看他们怎么安排吧。”
　　“还目的地呢？你知道在哪里吗？你知道何年何月到达吗？我只知道，现在如果不能脚踏实地，我就不自由。”郭大胆依然坚持要下车，他才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况且车也没开多久，应该不会走得太远，大不了等天亮了再回赶路，只要下了这趟贼车他心里才感觉踏实。
　　“哎，就这点出息。”祝启梦闭着眼睛在一旁数落着。
　　而就在此刻，车头传来了手机铃声。
　　手机？手机等一切通讯工具不是早在上车前就全部没收了吗？怎么竟然还有手机铃声出现？难不成有人私藏了？
　　不大可能，毕竟每人上车前都经墨镜男详细搜身。
　　林凡星前后查看着，然后看见副驾驶位的墨镜男从其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黑色的手机，手机从口袋里摸出，铃声更响亮了。
　　墨镜男操起手机按在耳旁，叫嚷着的铃声随即戛然而止。
　　“喂，领导，嗯，好的领导，明白，嗯，明白。”墨迹男无比恭敬地回答，他也仅是说了几个字就挂断了电话，噢，不，应该是电话就挂断了。
　　林凡星左右思忖，墨镜男口中的领导是谁？他应该是接到了举办方某个领导的指示。会是谁的指示呢？马司吗？又会是什么样的指示？
　　正思忖之际，墨镜男有了动作，他右手按在鼓鼓囊囊的腰际，通过汽车中间的过道来到了郭大胆跟前。。
　　“你确定要下车？”墨镜男声音浑厚说道。
　　郭大胆此时额头渗出汗珠，盯着墨镜男右手的动作，重重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