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缥缈峰上救童姥

　　虚竹一直倾听着这后院的动静，他虽然不通逍遥派武功，但七十年功力使他耳聪目明，人在缸中，却对这后院的情况了如指掌。
　　他听见后院已经没什么动静，而前面的饭店中已经开始了拼斗，其间夹杂着阿紫痛呼的声音，想来是她的眼睛已经被毒瞎了。虚竹知道此时应该离开了，于是快速的逃走。
　　虚竹一路飞奔，前往下一个目标地点——西夏国国都之西，天山缥缈峰灵鹫宫。幸而是个和尚，一路化缘皆有人布施。而他本身却无半点佛法，又不会做法事，故而困顿得很。
　　这天，虚竹正行走时，来到一丛树林间，这树丛幽深寂静，只听得虫嘶鸟鸣。
　　虚竹莽莽撞撞走来，忽然在林间听得一阵风声。鼻子一闻，这风里还带着腥臭气。书上说过，龙行有雨，虎行有风。风里带着腥臭，十有八九是遭了大虫。
　　虚竹正小心着，时刻提防四周的动静，一边探探的向前走。
　　蓦的一阵风响，虚竹忙的矮下身来，只见呼啦一声，一只吊睛白额大虎，正扑了过去。
　　虚竹就地一打滚，落在了老虎身旁，也不会其他的招式，迎风一掌拍出，用的是苏星河所授打穴之法。
　　这白额老虎正回转身，猛地挨了这一掌，被打倒在地上。虚竹见自己的掌力能够将这老虎打倒，信心大增。这老虎转过身来，张开血盆也似大口，扑向虚竹。
　　虚竹蹬腿拧腰，右拳隔空击出。老虎竟似纸片的一般，被拳劲登时震在了地上，四脚扑腾了几下，却爬不起来，脑袋都陷下了半边，出气多，进气少。虚竹运足内力，拽起这老虎的后腿，抡起来将虎头撞在树上，那碗口粗的大树竟直接被撞折。
　　老虎如一滩烂泥，动弹不得了；虚竹一身虎血，如同是地狱里走来的恶鬼。喘着粗气，虚竹见天将黑，便渐渐地寻道下了山。
　　正顺路下山时，却见路旁又跳出两只老虎来。虚竹吓了一跳，刚要开打，却见那两只老虎直起身来，手里两股钢叉，原来是两个猎户。
　　虚竹叹了口气，这两个猎户见虚竹一身是血，道：“兄弟这是在山上遭了大虫了？”
　　虚竹道：“是，那大虫结实得很，已被我打死了，尸体就在山上扔着。”
　　两猎户吓了一跳，道：“那大虫这几日已吃了二十多人，我等尚不敢上山去，只埋伏窝弓准备擒下这孽畜。看你也非是那彪形大汉，却怎打的死那一条大虫？”
　　虚竹叹道：“爱信不信啊，贫僧没工夫跟你们啰唣。这一身的血，都是那老虎的。”
　　“没想到小师傅竟是如此神勇！”猎户赞道，“还请小师傅陪我二人上山将那老虎抬回来，让本县百姓安心。”
　　“好吧好吧。”虚竹累得不行，但是抵不住猎户恳求，便随着上山。两猎户见了那大虫的死状，更是对虚竹敬若神明，那虎头被虚竹捶得要瘪了，连它母亲都够呛认得它。
　　三人抬着老虎下山来，猎户便盛情邀请虚竹去自家小住。一来疲乏的紧，二来虚竹一身虎血泥污，也要去洗涤身体和衣物。于是虚竹便厚着脸皮住进了猎户的家。这猎户也是欢喜的紧，这一只虎死了，县衙给的赏钱赛过他们打小半年猎。当即对虚竹好吃好喝的供着，虽然虚竹还在装模作样的不食肉，斋菜却也是上等的。两个猎户是粗犷汉子，顿顿都得喝酒吃肉，虚竹本就是个假和尚，却仍然在阿弥陀佛念个不停，心里还在偷偷地眼馋。
　　在猎户家中住了八天，虚竹的擦伤也好了个九成，于是不再叨扰二位猎户，告辞上路了。
　　二位猎户为虚竹购置了几身新的粗布直裰，一条铁杖。虚竹拜别二位猎户，匆匆上路。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虚竹风餐露宿，直到缥缈峰下，群山之间。天色已晚，虚竹持着铁杖开路，劈开了四周的杂草灌木，向前疾行。眼看就快要到缥缈峰下，却听见一伙人正在放声讲话。
　　“众家兄弟，请大家取出兵刃，每人向这女娃娃砍上一刀，刺上一剑。这女娃娃年纪虽小，又是个哑巴，终究是缥缈峰的人物，大伙儿的刀头喝过了她身上的血，从此跟缥缈峰势不两立，就算再要有三心两意，那也不容你再畏缩后退了。”虚竹惊愕，这是乌老大！他所说的女娃，则是这缥缈峰灵鹫宫的天山童姥！
　　虚竹心知此时天山童姥正值返老还童时期，手无缚鸡之力。若是被乌老大这么一刀砍了下去，那便是真的要死翘翘了！
　　他连忙飞奔向乌老大处，却听得此时段誉在反对着。
　　“这个使不得，大大的使不得。慕容兄，你务须出手，制止这等暴行才好。”
　　慕容复却是摇头道：“段兄，人家身家性命，尽皆系此一举，咱们是外人，不可妄加干预。”
　　段誉正呐喊着，要出手救人，却见邓百川、风波恶、包不同等人未有一人响应，乌老大却是心头火起，一来恼怒，二来也见识到段誉轻功极佳，举起刀来，叫道：“乌老大第一个动手！”挥刀便向着那布袋砍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斜刺里伸出来一条寒芒闪闪的铁杖，将乌老大手中刀震开。虚竹赶到，一手抓起布袋扛在肩上，向着西北角的山峰疾奔上去。
　　段誉大喜，大声嚷道：“是少林寺的虚竹和尚。虚竹师兄，姓段的向你合十顶礼！你少林寺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果然名不虚传。”
　　虚竹也不理会，脚下飞快的奔走，他也不通轻功，全靠着这七十年强大功力化作脚力飞驰。奔走间，却见布袋里动也不动，道：“这人不是在这之前就死了吧？”
　　背后的声音恼怒道：“小东西，你在咒我什么？”
　　虚竹被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这布袋里的天山童姥尚且未死。于是连忙找了个平整的石头台，将天山童姥放了出来。
　　童姥上下打量了虚竹一眼，却见虚竹手上所戴的七宝指环，神色立变，道：“你……你这是什么东西？给我瞧瞧。”
　　虚竹道：“这是师父临终前托付于我，万不能交与他人。”
　　童姥不由分说，抓过虚竹的手掌，查看指环。虚竹也不反抗，就配合她将戏做下去。渐渐地，童姥眼中垂泪，滴在了虚竹手上。
　　“这枚指环，你是从哪里偷来的？”童姥质问道。
　　“出家人从不偷盗妄取，这是师父临终前托付于我，怎是偷来的？”虚竹道。“胡说！你明明是个少林和尚，少林和尚怎会有如此物事？定然是你偷的！你若不从实说来，我便抽了你筋，剥了你人皮！”童姥恼怒。
　　“我虽是少林出身，如今却已算不得少林弟子。我这指环，乃是从另一师父处得来，门派名字还请恕我不便多说。”虚竹说，隐隐的在暗示天山童姥。
　　童姥思量片刻，道：“你所说之门派，可是逍遥派？”虚竹道：“你又是从何得知？”话音刚落，童姥抓着虚竹道：“你说，是你师父临终前托付于你，你的师父究竟是谁？！是怎般相貌？！”语声声嘶力竭，竟然将虚竹的手抓得有些痛。
　　虚竹道：“我师父须长三尺，脸如冠玉，人品极是俊雅。”
　　童姥全身激灵一下，一手捶地，道：“臭和尚，无崖子一身武功，他不散功，怎死得了？一个人要死，便是这么容易？！”虚竹道：“人自己若真个要死，便如吹灯，容易得很。”
　　童姥骂道：“混蛋！你是在哪里遇见无崖子的？”
　　虚竹道：“那是在一个山峰之上，小僧无意间破解了珍珑棋局，得见先师。”童姥伸出拳头，作势要打，怒道：“胡说八道！这珍珑棋局数十年来难倒了天下多少才智之士，凭你这蠢笨如牛的小和尚也解得开？你再胡乱吹牛，我可不跟你客气了。”
　　虚竹面作难色，道：“只凭小僧本事，自然是解不开的，只是势在骑虎，不得不落子，小僧只得闭着眼睛胡乱下了一子，竟误打误撞，自家填塞了一片白棋，居然棋势开朗，再经高人指点，便解开了，本来这全是侥幸。”
　　童姥点头道：“如此也算有几分道理……”正说话间，下面传来呼啸之声。虚竹将童姥负在背上，拔脚狂奔。一路上，留下许多清晰脚印。虚竹道：“我在雪地里留下了脚印，不论逃得多远，他们终究找得到咱们。”
　　童姥道：“上树飞行，便无踪迹。只可惜你武功太也低微，连这点儿粗浅的轻功也不会。小和尚，我瞧你的内力不弱，不妨试试。”
　　虚竹道：“我尚不会轻功法门，上树怕是要摔下来，摔了我倒也无妨，摔到了你可就是罪过了。”
　　童姥怒道：“让你试试你就试试，费那么多话。”
　　虚竹不再多言，纵身一跃，将身体跃起丈许。掉下时欲踩树干借力，却因身体颇重，将树干压断，摔落下来。虚竹恐怕压伤了天山童姥，便将童姥放到身前，后背摔在地上。剧痛之下，虚竹硬不吭声，牙关紧咬。
　　童姥道：“你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敢压我，总算对姥姥恭谨有礼。姥姥一来要利用于你，二来嘉奖后辈，便传你一手飞跃之术。你听好了，上跃之时，双膝微曲，提气丹田，待觉真气上升，便须放松肌骨，存想玉枕穴间……”当下一句句向他解释，又教他如何空中转折，如何横窜纵跃，教罢，说道：“你依我这法子再跳上去罢！”
　　虚竹心知这是童姥的一个测试，便配合到：“我先独自跳着试试，别再摔一跤，摔到了你。”童姥恼怒道：“试什么鬼东西，姥姥教你的还会有错？再摔一次立时便杀了你。”
　　虚竹道：“是。”便按着童姥所教授的法门，运动真气。果然，这次身子便缓缓上升，即使没有凭依，便也能在空中转折。由于原著及电视剧中前车之鉴，虚竹并不敢开口说话，怕泄了真气摔落下来。于是顿饭工夫，已飞出久远，深入密林之中。
　　童姥道：“行了！下来吧！”虚竹缓缓下落，将童姥扶起。童姥见虚竹并未有什么大喜之色，便道：“姥姥所教身法，不过是皮毛而已。不过你居然一点便透，可见姥姥法眼未花，小和尚身上的内功并非少林一派。你这功夫到底是跟谁学的？怎么小小年纪，内功底子如此深厚？”
　　虚竹深色黯然，又想到他穿越以来第一个他见到的人就这样去了，更是悲伤不已，落泪道：“这是先师无崖子临终之前，将他老人家七十余年深厚功力，尽数灌入小僧体内。小僧实在不敢背叛少林，改投别派，但其时无崖子老先生不由分说，便化去小僧的内功，小僧也不知是祸是福，该是不该……”
　　童姥怔怔道：“无崖子果然是将逍遥派掌门之位传于你了。”只见童姥拾了一根枯枝，在林中积雪里画起了棋盘，正是珍珑棋局。
　　她布完珍珑棋局道：“你说解开了这个珍珑，第一子如何下法。”虚竹心中冷汗涔涔，他并未实破珍珑棋局，穿越而来之时，珍珑棋局已破。然而这第一子是如何下的，虚竹倒是清楚，毕竟看过三版不同的电视剧，一遍遍的听过原著。
　　当下挥起铁杖，在雪地里点画。第一子填塞一眼，将自己的白子胀死了一大片，局面登时开朗，然后虚竹便按着原著再走。
　　——平位三九路。
　　——平位二八路。
　　——去位五六路，食黑棋三子。
　　下了三处，虚竹便不再下了。童姥疑惑道：“何故停下？”
　　虚竹双手合十：“小僧对棋本是一窍不通，只记得这四处落棋，其后乃是有段延庆老前辈传音指点，小僧实记不得了。”
　　童姥道：“也是，这其后的解法，便是我也解得出了。只是这头一子，属实惊人，若非是你闭着眼睛乱下，怕是一千年也未必有人解得出。天意，天意！天下又有谁想得到这‘先杀自身，再攻敌人’的怪法？这样看来，小和尚倒也不是全然胡说八道。无崖子怎样将七宝指环传你，一切经过，你详细跟我说来，不许有半句隐瞒。”
　　虚竹道：“是。”于是将一切细细的讲给童姥听，当然讲的都是原著里面的那些桥段。
　　童姥听了，沉思半晌道：“你话中好似颇多不愿，做逍遥派掌门人？”虚竹连连摇头道：“万万不愿。”心想：“早晚都是我的，就先送你而已。”童姥道：“那也容易，你将七宝指环送了给我，也就是了。我代你做逍遥派掌门人如何？”虚竹佯装大喜，道：“那正是求之不得。”从指上除下宝石指环，交了给她。
　　童姥戴上指环，却由于手指细小，只能戴在拇指上。正端详着，问道：“你说无崖子有一幅图给你，叫你到大理无量山去寻人学那‘北冥神功’，那幅图呢？”。
　　虚竹从怀中去了图画出来。那图画他本来交给了苏星河，苏星河亡故后就被他带了回来。童姥打开卷轴，一见到图中之人，脸上陡然变色，骂道：“他……他要这贱婢传你武功！他……他临死之时，仍是念念不忘这贱婢，将她画得这般好看！”一时间满面的嫉妒愤恨，将图画掷在地上，抬脚便踩。
　　虚竹也不阻拦，童姥发泄了一通，那图画已经是脏污不堪，勉强还能辨认得清图中人的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