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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首山深处，一个少年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他的后面不远处还跟着一个姑娘，身形灵动，轻若翩鸿。
虽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可是身形比同龄人高上许多，所以看起来却似十七八岁。
“陆云，你给我站住！”黄衫少女一边追着，一边大喊，两个人这么一追一赶已经有一盏茶的功夫。
若是是在山下，她早就追上少年了，可在这山林里，少年那真是比猴子还能跑，再加上他鬼把戏一出一出的比猴还精。
“兮曦，咱不追了，成不成？”陆云故意放慢了脚步，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大喘道，他也确实有点跑不动了，两人的修为本来就相差好几个境界。
“好，一二三，我们一起停，”兮曦喊道，她心中也是憋一肚子火。
数了三下，她果然停了，可是陆云又窜出去十来丈。
“陆云！”兮曦这气得像只愤怒的小花猫，只见她额头抹过一道红光，体内灵气流转一下子快了几分，所以速度自然也就快了，两人的距离一瞬间又拉近了许多。
陆云听到身后“呼呼”的声音，心中一想没辙，这跑也跑不过，打也打不过，索性就身形一顿，转身停了下来。
兮曦哪知道他来这么一出，迎面就朝着陆云撞了过来，一个躲闪不急，直接把陆云撞飞了出去，滚出去七八个跟头。
这一撞一跌，陆云摔得是七荤八素，他捂着肚子大喊大叫道，“哎吆，不行了不行了，我的胳膊恐怕是断了，我说兮曦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少女翻了个白眼，她信他才有鬼呢，“还不赶紧起来，再胡说不道，胳膊可得真断了啊！”
陆云一骨碌爬了起来，悻悻然道，“兮曦，咱俩都半年没见了，你就不能对我好点？”
兮曦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撸起袖子叉着腰，还真有点泼妇骂街的意思道，“你还知道啊？都回来一个月了才来见我？还有你一见着我就跑干嘛？既然一见着我就跑，那又何必偷偷跑来含元殿？”
“我……，”陆云心中有太多话想说，却又无从说起，更加不能说起。
兮老爷子临了还跑了一趟雪原，终究还是放不下那个孙女。
老爷子要说的话不多，可一字一句有如晴天霹雳，在他的心湖激起无数风雷。
之后又与他闲聊了许多，有他自己的修行体悟，也有他的生平经历。
总之，就像一个大限将至的长辈在与晚辈絮絮叨叨，最后作别。
而那些话，兮老爷子却只对他一人说了。
兮曦皱眉道，“去飞虎洞看看吧，大丫生了两只虎宝宝。”
陆云点了点头，两人七拐八绕，来到半山腰的一处洞穴，还没靠近就听到一阵虎啸。
“白大丫，你想死啊！”兮曦气呼呼道，然后虎啸变成了低嗷讨好。
兮曦长袖一抖，手中多了一个拳头大的夜明珠，一下子将山洞照得透亮。
那吊睛白虎看见杀气腾腾的兮曦，立即缩着脑袋，摇尾乞怜。它一看见陆云，又像见着救星似的，如释重负。
陆云看着两只睡眼惺忪的小虎，瞧着快两个月了，长得还挺快，身子骨也结实。
兮曦抱起那只小白虎坐了下来，右手在它的背上抚摸着，那小虎舒服地翻了个身，在她手上舔了舔。
另一只小花虎也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朝着兮曦走去，想要爬到她的腿上，可一不小心就摔了个狗吃屎。
兮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是笑着笑着，眼角就发红了，“爷爷走了。”
陆云点点头，“老爷子走得很安详吧？”
兮曦低声道，“嗯，叮嘱完最后一句话后，含笑而去。”
陆云也学着兮曦，抱起那只小花虎，不过这只要顽皮得多，在他怀中打着滚，撒着泼，最后还在他的腿上尿了一泡，整得陆云哭笑不得。
兮曦难得笑了笑，然后道，“听二哥说爷爷去了一趟雪原？”
陆云笑道，“老爷子还不是放不下你这个宝贝孙女。”
兮曦摆弄着腿上的小白虎，缓缓道，“爷爷他跟你说了那件事？”
陆云抓着小花虎的两只爪子，耸了耸肩道，“说了，还聊了些其他事情。”
兮曦视线飘渺，神色不定，“那你打算怎么办？”
陆云丢下小花虎，拍拍屁股笑道，“能怎么办？把你娶回家呗！”
兮曦嘴角微翘，认真地看着陆云道，“真的？”
陆云看着兮曦认真道，“真的！”
“哈哈，”兮曦哂然一笑，道，“虽说是鬼话，怎么听着比真话还舒服呢？”
陆云撇撇嘴，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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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沧谷，云溪涧有一片翠竹林。
竹林深处有一处院子，院内有四间竹楼，三个亭子，住着两个人，还有一眼温泉。
温泉热浪翻腾，雾气朦胧，弥漫着整个院子，宛若仙境。
“哎吆，这是咋啦？又惹小曦生气啦？”竹楼里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看身形是一位中年男子，不过头上已经爬上华发，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衫，大概是温泉的缘故，整个院子里暖和得很。
“林老头，哪能啊？我只是走路一不小心被驴撞了一下，”说着陆云看了看一旁狠狠拧了他一把的兮曦龇牙咧嘴道。
“是吗？嗯，撞得好！”林老头头也不抬乐呵呵道。
“见过林伯伯，”兮曦朝着林老头行礼道。
“小曦来啦，来来赶紧坐，”林老头终于放下手中的活，看着兮曦道，然后他又朝着陆云踹一脚，“还不赶紧去招呼吃的，难不成你想让人家饿着？”
陆云屁股一扭才堪堪躲过这一脚，那一扭真是万种风情，一旁的兮曦笑得灿若桃花，而陆云边走一边道，“林老头！到底谁才是你的徒弟？”
“呸，十个你小子都顶不上一个小曦，”林老头看着一瘸一拐的身影笑骂着，然后转头看着兮曦道，“你父亲近来可好？”
“最近宗里事务繁忙，父亲除了忙些，其他都挺好，”兮曦吐了吐舌头笑道。
“是啊，老爷子一走，西山难免人心不定，够他忙一阵子的了，”林老头叹了一口气道，“走，咱们吃饭去。”
“嗯，谢谢林伯伯，”兮曦看着这个也有些佝偻的身影，不觉眼角发酸，曾经有个老头，每天不论她在哪忘我地玩耍，都会记得叫自己吃饭，可是他如今已经不在了。
……
夜色朦胧，竹影斑驳。小泉映月华，临风听虫鸣。
这个季节能听到虫鸣，翠竹林在沧州可是独一份。
竹楼里，烛影摇曳，照着这一老一少，陆云一脸狐疑道，“老头子，大晚上怎么想起来跑我屋里来了？”
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两个架子比较显眼，上面放得都是书，不过大多是游侠传记和奇闻怪志，医典兵法也有不少，好像还有一些儒家和道门经典，只不过上面已经落上一层厚厚的灰了。
架子旁边还放着一张弓，其名灵霄，看起来有些年景，不过保存的很好，上面一尘不染，要么是经常使用，要么是经常擦拭。
林老头曾告诫陆云，日后出了澜沧谷，非到危急关头，切不可使用。陆云问老头为什么，结果林老头骂骂咧咧说老子只管说，你只管做。
林老头咧着嘴笑道，他拿着几壶酒，两个碗进了陆云的房间，“师父我找你谈谈心不成啊？”
“得得得，准又是看上哪家寡妇，又让我去给你递信去，”陆云瞅了瞅林老头，一脸怒其不争的模样。
“滚滚滚，你师父我是那种朝秦暮楚的人吗？”林老头一听这话，立马就气不打一出来，有些愤愤道，“你说你哪次不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陆云这就有点憋屈了，“哎呀，林老头，哪次不是你自己到了人家门口却怂啦？”
林老头板着脸道，“咳咳…，你咋说话呢这是，我那明明叫斯文，”说着倒了两碗酒，一碗给自己，一碗给陆云。
“林老头，你怎么让我喝酒了？”陆云也发现林老头脸色有些不对，而且除了逢年过节，很少让自己碰酒。
他还记得小时候经常与谷主府里的那些大汉喝酒吃肉，只是一次喝完之后一个人迷迷糊糊地进了龙首山。
大伙整整找了一夜，最后发现他睡在一个山坳里，一只血已流干的大黄狗牢牢将他护在身下，而一人一狗的旁边还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西山黑狼，一条身首异处白蟒。
那是林老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冲他发火，事后将他整整关了十来天才放出来，打那之后他喝酒的次数就“少”了许多。
没法子，嘴馋了只能跑到沧澜峰了，不过有一点好处是，那里尽藏天下好酒。
林老头一口酒下肚，开始絮絮叨叨道，“一个人出门在外，酒还是要喝点的。两三杯下肚，讲不通的道理也能讲通了，做不成的买卖也能做成了，还有交友娶媳打架都得有酒不是？不过切勿贪杯，适可而止。”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对？陆云皱了皱眉道，“老头，什么叫一个人出门在外？”
林老头没有理会，端起碗咪了一口又道，“你看你个头一下子窜得比我都高了，酒瓶巷胡老头家的儿子，前两年你这么大媳妇都娶回来了，小声告诉师父你是不是真喜欢兮曦那丫头，过两天师父就给你提亲去。”
“咳…，”陆云一口酒刚入口就喷了出来，差点没把眼泪呛出来，小声道，“师父，这都被你发现啦！”
林老头咂咂嘴道，“那当然，你师父好歹也纵横花场好多年！”
“是是是，师父您可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陆云哈哈大笑。
“没大没小！”林老头翻了个白眼道，“来，陪师父走一个。”
陆云看着灯光下的林老头，突然发现他头上华发缠绕，脸上沟壑纵横，背也已经渐渐弯了下去，他忽然发觉这个林老头好像已经不再是小时候屁颠屁颠跟着的的林老头了。陆云端起碗猛地喝了一口，有些辛辣，可是好像并不难喝，更准确地说他现在有些想喝，他又端起碗郑重道，“徒儿这辈子遇到了师父，实乃万幸，在这敬您一杯。”
林老头欣慰地点了点头，“总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从小到大你可没少给我惹事。”
“嗯，我还记得八岁那年，我差点把涧西张家的房子给烧了，师父您又道歉又赔银钱才把我领回来，”陆云笑了笑道。
“是啊，还有五岁那年，我带某个小王八蛋去西山，结果他一看到小曦就拽着人家的辫子不肯松手，弄得人家小姑娘哇哇叫，”林老头朝着徒弟伸了个大拇指道，“那会师父就觉得你以后肯定比师父有出息。”
“啊？还有这事啊，我咋不记得了，”陆云忽然想起隔壁屋子好像住着的正是那位叫兮曦的姑娘，赶紧又喝上一碗压压惊。
林老头又道：“还有流鬼国那次，要不是师父我回去救你，你怕不是…”
陆云拍拍桌子道：“林老头，你还跟我提那事，为了区区一颗蛟珠竟然把我卖了！”
听着这一老一少酒后胡言，兮曦也是哭笑不得，心中嘀咕道，“原来他那会就开始不学好了啊，这事我怎么不记得了呢？”
“咳咳...那这事咱就不提了，”林老头突然收起嬉笑，看着陆云正色道，“小时候你喜欢跟着我东奔西跑，后来你徐伯伯会拉着你听他叨叨些有的没的，你也乐呵着和他手下的那些王八羔子打打架，让你读书像要你命似的，这十几年来都是你想干嘛就干嘛，我基本没有干涉过。可是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自己出去看看了，去大秦都城，报考钦天书院吧。”
“师父，”陆云不以为意，依然嬉笑道，“我走了，谁帮你找师娘啊。”
咣当一声，林老头把酒碗摔在桌上，“我跟你说正事！你总不能守着这个老头子一辈子，明个就给我滚去考钦天书院。”
陆云脸上的笑容渐僵，与林老头对视了好一会，才缓缓道，“好！”
林老头曾问他以后想做什么，他说以后想做诗剑仙那样的豪侠，意气风发，豪气干云，一壶酒，一把剑，山河万里任逍遥。
林老点头笑着说要想成为那样的豪侠，光会打架可不行，还得会讲道理，而这世间道理最多的地方叫钦天书院，然后陆云便兴冲冲地说自己以后要去钦天书院，那会他又哪知道钦天书院意味着什么？
“钦天书院嘛？”林老头咣当一声摔碗，把原本有些困意的兮曦吓了一跳，然后走出了院子，没入夜色之中。
……
“嗝”，林老头打了个酒嗝，醉态可掬，“小云啊，为师今，嗝…，今日就…把本派宗主之位传给你。”
陆云趴在桌上，抱着酒壶迷迷糊糊道，“师父，这宗主我才不当！”
林老头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道，“为…为什么？咱小天云宗可是天下闻名的！”。
陆云呵呵笑道，“你就拉倒吧！总共就我俩，而且两个都是宗主，别把大伙逗乐了。”
林老头笑眯眯道，“嘿嘿，你和小曦得多造些人，这样我们小天云宗才能人丁兴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