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二 大人物

　　蓝田是道义镇的土皇帝，不仅仅是因为他雄厚的家财，云岚城主大人的庇佑，就能使得他一个外地人当了二十二年道义镇的道义。保他蓝田盘踞在道义镇横行霸道，并且势力逐渐膨胀的根本原因是——蓝田，是个武人，且境界不低。
　　大梁建国已四百年，前朝大秦更是统治中原八百年之久，更不用说这天下还能向上横推千年历史，细数上古先民。文化制度都经历几多变革，但是皇室的统治，宗族的地位却牢固而不能动摇。根源就是武功的存在，气这种东西是存在的，高深者可称宗师，可摧山、断海、号镇国。
　　皇室可以被推翻。但是皇室，一定是这天下最深的水。敢趟最深的水，便最可能淹死。
　　武道分九境，上古有练气，七国春秋时有百家。但是现在，武道，与文治并存。江湖，与庙堂争锋。九境划分，便是不可逾越的壁垒。
　　不过学武虽好，但却是天下最容易也最难的事儿。武道炼体入门易，但是大多数人终身，依旧是入门，能向上爬个一二境，已经是一生终点了。到了老，做不到天人合一，内气自生，身手还要一降再降。莫不如读书考功名，读的圣贤书，卖与帝王家。读书人，毕竟是被尊重的。文治，是国家根本。便是经商，亦能富家安康，说不定请的一队江湖好手看家护院。武学大难！
　　侠以武犯禁，但能称之为侠，列的了宗师，称的上陆地真仙的，莫大天下有几人？
　　蓝田是四品，中三境高手。大梁广袤，亿里土地上虎踞着这个世界上最强盛的国家。但中三境，足以称为一方巨擘了。
　　明日，安无盗要试试蓝田这口鬼头刀。
　　······
　　蓝府
　　一人站立，一人端坐高位。
　　“蓝爷，您放心，都打听清楚了。那安无盗八年前被天羽军救了，不过这些年没听说有叫安无盗的，是个无名小卒。再说他八年前没学过武，八年他能入二境就不错了。”
　　站着说话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这人叫黄三，也有个外号叫黄三刀，早年是个山贼。不知道从哪学来一套刀法，可惜是个残本，只有三刀，但是也威力不小。云岚附近，跟着蓝田也算有个名号。不过为人残暴，喜三刀断人三截。
　　“别掉以轻心，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消息来源准确么？”
　　端坐的正是蓝田，中年人的面相，颇俱威势，不过瞧着自有一股阴狠气。其实蓝田今年已经人过五十，不过引气之后人便能蕴养身躯，延年益寿。中三境更是百岁亦身手不减。面容比实际年龄年轻的蓝田，正是野心勃发之时。近些年，已经在云岚附近扩大了不少势力，财力势力堆积之下，实力更是隐隐有更上一层楼的趋势。
　　“千真万确蓝爷，我特意去了镇里的天机阁买消息，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敢寻仇，想必也有几分底气，必是有所准备，还是谨慎为上，这样，你如此安排。”
　　“明白，我这就去办。”
　　黄三一走，蓝田沉吟一阵，摩挲着手指上的碧玉扳指，喃道“斩草不除根，终是惹祸事。”神色尽显冷酷。
　　······
　　次日
　　蓝府门户大开，颇有请君入瓮之意。
　　安无盗依旧带着斗笠，一身玄衣，目光还是那么深沉冷漠。手里却多了一杆长枪，拖在地上，枪尖划过地面，发出冷冰冰的嗞嗞声。
　　且看长枪。枪长八尺三寸，枪头寒星点点，银光皪皪。枪身通体玄色，非石非金，看不出是何材质。最引人瞩目的是，一条黑色蟠龙游贯整体。龙尾在下，龙口枪头出，好似正欲脱枪而出，择人而噬。这是一柄凶器，为杀人生。
　　一人一枪，一身黑色如同黑暗来临，唯独枪尖的一点银光，却更显凶戾。
　　安无盗大步踏入蓝府，蓝府今日静寂的可怕，可人却是比往日更多几倍，蓝府正院是个校场，今日校场之上，百多人持刀剑而立其中。院中布满护院，对于安无盗，蓝田应了他那句话，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蓝田站在厅堂门前，黄三站在其右手，另有一三角眼汉子站在左手，手上关节粗大，显然有功夫都在其上。此人叫赵炳，和黄三并为蓝田左膀右臂。云岚地区，也有薄名。
　　“你就是安无盗？”蓝田冷笑，摩挲着扳指问道。
　　“你就是蓝田？我来杀你。”安无盗眼神微动。
　　“呵呵，老夫知道，八年前有人阻了我的财路，所以我必须除了他。今日你来寻仇无可厚非，不过你寻仇就是要我的命，我不会给你。所以，只能请你去死了。”
　　“废话够多。”
　　话音未落，枪已出动。蓝府家兵亦持械而冲。却只见那枪上下，若舞梨花。一枪出，一命陨。银光乍现，血花纷飞。枪头上更多了一抹红光，随着枪尖摆动，银白与血红飞舞，妖艳非常。
　　“枪罡！！这小子走时还不会武！”赵炳惊呼出声。听到呼声，黄三脸色也有点难看。
　　“天机阁这帮杂碎，要老子不少银子，杀了这小子，一定去要个说法。”
　　蓝田并未惊慌，斥责一句，“慌什么！”
　　依旧是泰然神色，“今日，此子必亡。”
　　蓝田心中却暗咐，枪罡到无甚大碍。今日这百人本就是消耗之用，到他露出破绽便雷霆一击。不过这枪法实是出乎意料，杀人好似游龙点水，闲庭信步。不过并未展现更高的威势，必定能对付。只是这枪法，高明的棘手了，这小子背后会不会还有人。幸好有所准备。不过那枪···好像···
　　“小畜生，我来会你！”身旁的一声大喝打断蓝田思绪，黄三看家兵短短时间便损失过半，安无盗也并未露出破绽。怒而持刀袭来，青石台上一片裂痕，刀身罡气喷薄而出。黄三声音刚出，身形已然接近。但看这一手，确不是虚名。
　　安无盗向后轻飘飘的闪开，黄三一击不中便收刀摆出架势，与安无盗对峙。
　　“小畜生，别太张狂了，天下大的很，今天三爷就教教你。不过，怕是你以后没机会看这大好人间了！”
　　“一枪。”安无盗面色平淡。
　　“什么？？”
　　“一枪。毙你！”
　　“好胆！！小畜生！”黄三大怒，提起九环刀，黄色刀罡暴起，双手握起刀。“今日你死无全尸！”
　　黄三得不知名功法记载三刀，在云岚地区也算有薄名，成名之战三刀毙了一同境高手，直接劈成三段，好不凄惨，为黄三添了凶名。
　　穷文富武，黄三的刀法本不俗，跟了蓝田之后，蓝家的供养虽没让他更进一层，不过积累更加浑厚，堪称下三境中的高手。
　　安无盗越前一步，双手持枪，摆出一个攻势，枪尖却无半点红芒，看起来平平无奇，唯有这势给人一往无前的感觉。
　　“这是。”蓝田眼睛微微眯起，这个势有点眼熟。
　　刀罡逼近，安无盗却还未作抵抗，黄三嘴角不觉裂起一道狰狞。“死吧！”
　　“这是大梁战阵第一枪！”蓝田终于回忆起来。“陷阵枪！”
　　黄三嘴角还保持着狰狞，刀却再无法存进一步，刀罡也似烈火浇熄，整个人站立不动。因为，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胸口慢慢有鲜血溢出，黄三轰然向后倒下。
　　安无盗收枪，却看向蓝田，斗笠下露出的嘴角似乎挂出一个弧度，似嗤笑，“天下确实很大，但这人间，你怕是看不下去了。”
　　“怎，怎么回事？”赵炳的三角眼瞪的奇大，充满惊恐。因为，他没看清，也意味着，他躲不开这一枪。
　　蓝田神色却有些恍惚，好像在追忆着什么。片刻后神色又归于平静。“后生，真是小看你了，陷阵之志，有死无生。大梁战阵第一枪，确实厉害。不过你还能用的来么？你不怕死么？”
　　“你，可以试试。”
　　那便意味着这不是最后一枪。
　　无言，但并不是惧怕。
　　蓝田在回忆，回忆的是二十多年前。那个时候，他还不被人叫蓝老爷，也没来道义镇。那个时候，东方那座雄关有个叫蓝宇的军士，也曾沙场见生死。那个时候，曾经有人对他说过，“大梁战阵之中，有一种「陷阵枪」，取陷阵之志，有死无生之意。战阵威力，可论第一。”
　　蓝田曾经见过这套枪法，也见过一个背影，那个身影也是他一生中无法抹去的印痕。原来这世上，有真英雄。
　　陷阵枪其实并不是一种枪法，而是一种运气方式与一种‘势’。以其方法运行经脉，瞬间可提高出枪速度。甚至瞬间可达到「十击」，「百击」，「千针」，乃至「万杀」。以心御枪，以快为法，追求极致的攻击。但是陷阵枪并无敌，相反，它有着致命的缺点，一枪击出，消耗极大。也就只能当成杀手锏。或者，身陷死地，拼死一搏。
　　安无盗说可以试试，显然，尚有余力。
　　“蓝田，你现在后悔么？”
　　“你，相信道义么？”安无盗忽然问出两句话。
　　沉默片刻，有些出乎意料，不过蓝田给出了回答，好像自从认出了这大梁战阵第一枪就有所变化。“这座道义镇，六十年前自成帝招了李公入京为官之后，又亲笔提了道义镇三个字，算的上天恩浩荡。不过它最吸引人还是是成帝给这座小镇恩赐，永久的五成税收减免！本来偏僻的小镇，几十年过去，却也成为云岚地区的一处必争之地。没有老夫，还会有张田李田，我从不后悔杀任何人，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彻底斩草除根！后生，你说的对，这天下是真的很大，大到从不缺少野心这种东西。所以······”蓝田突然面露讥色，大笑出声，“哈哈哈哈！！道义，在这小镇我最强，所以，我就是这里的道义！这个世界，本就是人踩人，实力，才最重要！”
　　听着蓝田有些猖狂的笑声，安无盗突然沉默下来，斗笠压的很低，气息越发沉闷。不过慢慢的慢慢的，斗笠下的人儿好像升腾起某种变化，逐渐，逐渐，似乎变得明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蓝田！你说的对！！天下这么大，野心是不可能浇灭的！”
　　安无盗突然扔掉斗笠，少年时的清秀相貌已然不在，露出的是一张棱角分明却略显冷漠的面孔。更引人注意的是右眉旁一条半指长的凶险伤疤。此时安无盗脸上却也笑起来，甚至盖过了蓝田的笑声，显得表情都有些扭曲。
　　“这八年，我信任过道义，也抛弃过道义，我好像追逐着什么，又曾经遗失了自己。今日，我本只想顺手为这八年做个了断，却没想被你蓝老爷一句话点醒。是我着相了。蓝田，你我有大仇，不过今日，我赏你全尸！”
　　摘掉斗笠的安无盗，好像放纵了自己，甚至猖狂。可这样的安无盗不知为何，好像多了一种名为人气儿的东西。
　　蓝田却似受到了莫大侮辱，脸上也有了几分狰狞神色。“放肆！！安无盗，陷阵枪护不住你，今日，你得死！”
　　话毕，蓝田持剑奔向安无盗，速度奇快，身形如雷似电。更让人惊恐的是，距安无盗还有一丈距离，一条择人而噬的三丈高蓝鳞大蟒盘旋在蓝田身后一闪而逝。蓝田手中一剑劈出，一道剑影飞快掠像安无盗。
　　轰！
　　蓝府校场升起浓浓烟雾，烟雾散开，校场青石漏出近百米剑痕，威力惊人。
　　“这威力···五境。”
　　赵炳表情惊喜。
　　蓝田望向剑痕旁边，安无盗正在旁半蹲喘息，“好快的身法，这八年你倒是运气好。”
　　安无盗调整下气息，站起，与蓝田针锋相对，嘴角却升起一抹嘲笑。“运气？呵呵，不过确实没有几分运气，早丢了这条命，今天你蓝老爷也不必为我发愁了。不过你还真是出乎意料啊蓝田，够能忍的，死了这么多人迟迟不出手，够狠。”
　　“不过···”
　　“呵···五境。很了不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