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白剑客

　　“叮叮当……叮叮当……”
　　一阵清脆的铜铃撞击声从山腰处缓缓传来。然此地位于四川巴蜀境内，俯仰之间尽是崇山峻岭，悬崖峭壁不胜其数，加上古树林立、植被茂密，虽能听到铜铃之声，却不能辨别声源之所在。
　　“噫吁戲，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书声幽幽，空谷传响，似是从刚才铜铃声处传来。依音色判别，朗诵者正是一个童稚少年，念的乃是唐代大诗人李白的《行路难》。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少年在崇山峻岭之间吟诵诗句，铜铃声亦不断回响在空山幽谷之间，两股声势相互交织，山脚过往的樵夫听了，心中竟也生出一股雄浑之气。樵夫想要驻足辨别吟诵少年之所在，一阵观望之后却也是徒劳，正是所谓“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樵夫自觉没趣，便也拿着柴刀往另处去了，只听少年吟诵之声越来越小，想是恰好与少年朝着相反的反向去了。
　　这樵夫正是个精壮汉子，年龄不过四十出头，手脚粗壮、皮肤黝黑，身穿灰色粗布尼龙衣，黑色七分麻柳裤、头上缠裹一条泛黄汗巾，脚下一双破旧烂草鞋，脚间裤带绑着一柄黝黑发亮的柴刀，正步履稳健地朝着老林进发。
　　樵夫进得老林中来，四下林木茂密，遮天蔽日，林中隐隐有鸟鸣虫啼之声。烈阳斜照，只觉树桠间光斑有些刺眼，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伸出布满老茧的粗糙双手，往手心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星子，双手摩擦得吱吱作响，右手抽出裤带上的柴刀，猛地朝半空中一挥，“啪啪嚓嚓”一声连响，几根指节般粗的枝干就横七竖八倒在地上。
　　不多时，地上枝桠已是纵横交错，樵夫亦是热汗淋漓，豆子大的汗珠止不住地从樵夫的全身每一个毛孔里涌出。樵夫正砍得起劲，倏忽间听到有金属交错之声响起，樵夫赶忙凝神细听，却哪里曾有什么金属交错之声，只发现四野里静得出奇，来时的虫鸣鸟叫之声早已没了影踪，唯有树梢上的风声时有时无。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躁动，林子里顿时响声四起，樵夫握紧柴刀严阵以待，定睛一看，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原来正是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正黯然潜伏在树丛之中。大虫体型硕大，右眼已瞎，一条宽如沟壑的疤痕布满半个右脸，大若铜铃的左睛正恶狠狠地盯着樵夫，一步步地走上前来。
　　樵夫这还惊魂甫定，刚准备缓缓退却之时，悄然发觉左右两边及身后都各盘踞着一只大虫，这三只大虫体型稍小，却都一样凶猛无匹。樵夫处于四面夹击之下，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心里不由得暗自嘀咕：“真是天亡我也！”
　　正呢喃间，四只大虫已经渐次逼近樵夫，原本艺高人胆大的樵夫此时面对如此场景也不由得肝胆俱裂。四只大虫各自走出一段距离，却又都徘徊不前，既是在来回地打量樵夫，也是提防其他竞争对手。面前独眼大虫一阵咆哮，看似是冲着樵夫来的，实则是对其余三头大虫的威慑。
　　山中大虫向来都是独往，这樵夫也是活该倒霉，砍柴砍得起劲，走进几只大虫的休息圈子也不自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四只大虫在面对同一猎物相持不下，一时间谁也不敢擅自行动，只是相互间占据着有利位置，不时伸出舌头舔舐嘴唇，露出钩针一般的倒刺。
　　樵夫已然惊恐万分，四只大虫显然也已按捺不住，随着独眼大虫一声怒吼，其余三头大虫也随即咆哮起来，大虫此时均已眼球充血，对食物的欲望愈发强烈，面对如此美餐，又岂有临阵脱逃之理？
　　刹那间，独眼大虫趁其余三只大虫疏忽之际，猛然跃起前肢飞身扑向樵夫，樵夫惊疑之际，眼角余光瞥见左右两边大虫也相继扑了上来，身后的大虫想必也是不甘示弱。
　　樵夫见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索性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双眼闭紧，举起柴刀在面前霍霍乱砍，嘴里嘶吼着：“来呀！有本事来呀！老子才不怕你们呢！”樵夫嘴里这样说着，却早已是涕泗横流、双腿发虚。
　　樵夫乱刀挥舞半响，发现四只大虫始终没有扑到自己身前，睁眼一看，不由得惊骇不已，原本四只飞扑而至的吊睛大虫此刻正默认躺在自己周身，赫然已经骨肉分离，身上正缓缓渗出鲜血。
　　樵夫惊疑莫名，试想这深山老林之中，人迹罕至，若不是他这等为生计所迫，又怎会到这荒郊僻壤之地。如今四只大虫在倏忽间被削得骨肉分离，若非鬼神作祟又是什么？心念及此，樵夫哪还顾得及砍柴，随手将柴刀丢掷在地，踉踉跄跄地跑下山去，边跑还在边吼道：“鬼呀！有鬼呀！”
　　樵夫适才被吓得魂不附体，全然没注意到在其树干上，赫然横插着一黑一白两柄利剑，而这四只大虫，正是在跃起瞬间被这两柄黑白利剑给削得筋骨寸断，血肉横飞。
　　在两柄利剑所插的两根树梢之上，更是矗立着两个高大人影。其中一人狂笑道：“哈哈哈哈……老家伙，你枉称剑法如电，今日还不是慢我半招！”
　　说话之人立在白剑树梢之上，只见他披头而立，须发尽白，身着白衣道袍、腰间悬着一个铁酒壶，脚下一双浅白灰布鞋，衣袂飘动之下，颇有仙人之风！
　　再看对面黑剑树梢上之人，头戴嵌宝紫金冠，一根玲珑象牙簪点缀金冠黑发之中，穿的是乌黑绸缎衣，袖口、领口镶有金丝云纹图，背后大氅盘着一头金色巨龙，左手拇指佩戴碧水绿扳指，一双青蓝长靴点在树梢之上，竟是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白衣人话刚出口，黑衣人长哼一声，便开口道：“若非本座念及那樵夫性命，焉能慢尔一招半式？”黑衣人声若洪钟，竟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
　　“好！既如此，那你我拔剑再战三百回合！”白衣人慨然说道。
　　黑衣人毫不示弱，一个“好”字从胸膛激射而出，伸出右手朝着对面树梢用劲一抽，那白剑竟自动回到黑衣人手中。
　　白衣人仰头嘬一口酒，黑剑竟也如有意识般自动折返。白衣人右手执掌黑剑，几乎与黑衣人同时飞跃而出，身法之快令人叹止。“咔嚓……咔嚓……”兵器相交之声不绝于耳，半空中激射出电光火石，将两人脸庞彻底显现出来。
　　这白衣人长得是一双丹凤三角眼，两行柳叶眉，眉间一点朱砂痣，阔鼻梁、宽嘴唇，长发及腰，又须发斑白，说他是有七八十岁并不为过，可脸上又丝毫没有风霜皱纹痕迹，令人一时猜测不透。黑衣人天庭宽阔、剑眉入骨，长得是一双虎豹至尊眼，颧骨凸出、鼻梁挺正，唯独一脸虬髯络腮胡将嘴唇下巴遮住，却依然掩盖不了英气逼人之气势。
　　两人衣着黑白分明，唯独双剑颜色与持剑人截然相反。黑剑通体浑厚、剑身篆有凤翼，在日光照耀下竟散发出乌黑之气，恍若是笔非剑。白剑剑柄两端各镶有一颗赤红血玉石、剑身通体晶莹，又刻有龙纹，仿佛与黑剑凤翼是天生一对，又似是与生俱来的仇敌。
　　黑白剑客手持利剑相互对峙，虽都停滞半空，但剑招毫不怠慢。黑衣剑客身形如电，左手刚捏一个剑决，右手剑意已出，身形化作千百个剑客一齐攻去，剑光闪动，犹如一条条白色巨龙将白衣剑客围在垓心。
　　白衣剑客亦不示弱，手中黑剑顺势一转，便如旋风一般在手中飞速旋转起来，剑身黑气不断缠绕变幻，化作一头狂暴黑凤迎接白龙闪电攻势。两大神兵一经接触，便发出惊天巨响，冲击波瞬间扩展开来，俨然有地动山摇之势，竟将周围十余丈的树木震得东倒西歪，更有细小的枝桠藤蔓、鸟兽昆虫被刮出百余丈远。
　　风波尚未完全停歇，且听兵器的打斗声已经越来越远，原来是这黑白剑客手中过招不断，心中剑意更足，彼此上身全力施剑，下身踩踏着悬浮在空中的树叶一路疾驰，渐次从这个山头打到另一个山头。
　　二人功夫之高、剑法之精当真是惊世骇俗，崇山峻岭于两大剑客而言不过儿戏，百丈之内鸟兽尽皆四散而逃。两人功夫无匹谁也不遑多让，飞跃数十个山头之后，终于停歇下来，退至两根苍松树梢之上。
　　两人相斗多时，尽是使出浑身解数相斗，方才停下却都呼吸均匀，不由得令人吃惊。
　　白衣剑客面带三分微笑，叹道：“痛快，痛快！”正要取壶饮酒，黑衣剑客却挺剑直上，口中嚷道：“临阵对敌还三心二意，本座今日就让你败于‘破日’剑下！”黑衣剑客话音刚落，竟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至白衣剑客身前，挺剑朝白衣剑客胸膛刺去。
　　白衣剑客避无可避，眼看着就要被刺破胸膛，命丧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