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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泡沫的人生 / 第八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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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和黑暗哪个更可怕?
  ……
  阴深的黑暗中会使人一瞬间变得脆弱。变得容易愤怒,也会变得容易发抖,更会容易变得恐惧。
  齐国富现在即是又脆弱又愤怒又发抖又恐惧又渴望。
  ……
  被狠狠砸上的房门里面什么声响都没有。
  阴凉的寒气伴随着死亡的气息透过窗户就像泼水般的涌进屋子里。
  顿时的屋子。充满险恶的黑暗,毒辣的阴凉,如死一般的寂静。隐隐约约的微黄灯光照射周围的每个角落,一眼看去宛如就像阎王殿府邸。
  他从齐晓意房间的地上爬起来,手掌紧紧捏着从齐晓意头上扒下来沾满灰尘的头发,身体摇摇晃晃,低着头沉默地走回房间。伸手拧开房门,眼泪滴在充满刀刻皱纹的手背上。
  眼泪比记忆里的哪一次都滚烫。
  就像忘记关的水龙头,里面的水不停往外冲,似乎要全部放空里面的一切。
  胸腔上像是插着把洒上毒盐的尖刀。
  死亡的黑暗里,有一个魔鬼握着刀柄,在心脏的位置,上上下下地捅,一直重复的捅,然后再撒一把毒盐。
  像是要停止呼吸般地心痛。
  是啊。死了好。
  要死了。
  马上就要解放了。
  ……
  齐国富的手不停地一直抖。这几年以来,他的这双手抖得越来越厉害,有时候夹菜都夹不了。
  “妈。我恨他,他不是我爸。他是折磨我们娘仨的恶魔。”
  是的,我确实不是你俩兄的弟爸,是一个恶魔。
  马上要见阎王的恶魔。
  可是当他辱骂齐晓意,扇他耳光的时候,心里想的全部都是,意儿,我希望你能够坚强活下去,做一个不怕任何打击的男子汉,以后有出息好好生活,照顾弟弟,照顾你妈。这样,我就我不欠你们娘仨了。
  而他那些对齐晓意的种种恶毒打骂,其实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下这样的毒手,明明知道这样会给他带来心理阴影,但是还是忍不住要这样做。
  
  他没有开房间的灯。
  从齐晓意房间的房门透进来的微弱灯光将半间屋子照出大概隐隐约约轮廓。
  他拿着钥匙打开抽屉的门,摸出一个白得发黄的单子。单子很旧,周围被虫子咬了一个一个的小洞。但是,在微弱灯光下可以看清一排小字,“齐先生病单,晚期肺癌。”
  他拿着病单,手十分抖,比平常抖十倍,呼吸十分仓促。苍老的眼睛看着病单,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滴落。
  病单在一瞬间湿透了一大片区域。
  湿透了。
  烂了。
  他紧紧把病单捏成一团,狠狠塞进抽屉里,“咔嚓”上了锁。
  把所有对死亡的恐惧全部锁在里面。
  他又打开另一个抽屉的锁,拿出一个黄得发黑的纸袋,纸袋胀鼓鼓的,周边全是暗黑色的霉。纸袋上面的一排红色小字已经破损看得不太清楚,看见“晓意和然然……费”。
  ——晓意和冉冉……费。
  他打开纸袋,里面全是一坨厚厚粉红色的钱,湿透的眼睛看着钱袋子,默默念道:
  “我的意儿。我的然儿。爸爸欠你们太多太多。爸爸是一个没有用的爸爸。没有能力让你们有自己想要的。下辈子,爸爸再来补偿你们俩。我爱你们,我的儿。”
  虽然这些话,他说得有点颠三倒四,但是还是听得非常清楚。
  ……
  黑暗中,他顿时就像一个被扯断控制线的木偶,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的角落里。
  消失了所有的动作和辱骂声音。只剩下仓促的呼吸声和滚烫的热泪。
  在脸上深深的皱纹之间形成河流。
  无止境的流。
  ……
  爱的方式不一样。
  付出方式不一样。
  但有时候却会被眼前的一切所误会,所蒙蔽。
  齐晓意对母亲的爱远远比过了爸爸齐国富,因为他没有看见爸爸的付出,心里满满都是爸爸的痛打和无理取闹的辱骂。
  ……
  有一次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齐晓意站在甬道旁边横过的马路对面,看见杨大梅站在一个小地摊前。拿着一双塑胶高帮鞋反复地摩挲着一遍又一遍,足足看了十几遍,直到看到老板不耐烦了才停止。最后还是摸着胸腔叹了口气又放回去了。
  小地摊上旁边贴了一块用毛笔写在纸壳上的一排大字“一律二十元,全场二十元,男女老少二十元,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的牌子在朦胧的夕阳里刺痛了,刺红了齐晓意的眼睛。
  回到了家,吃完了晚饭,齐晓意并没有告诉杨大梅学校组织班级下个周末去郊外聚餐,班里每一位同学都需要交二十块。
  第二天早上,齐晓意依旧像是往常每一天上课一样,自己起来煮了碗清汤面吃了,背着书包,忍受浓雾的摩擦,去学校上课。
  早上空无一人的学校。在初冬白色的耀眼天光下,像是一座废弃的火化死人尸体的一座场所。又干净,又死气沉沉。
  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齐晓意坐在操场边的高大的香樟树下,抓一把香樟树叶,他对着手中捏碎的树叶默默念道:“香樟树听说有辟邪的作用,能不能帮我驱走我的所有邪气的东西。”
  ——驱邪。
  他不知道邪恶的东西一步一步地离他而去。
  他仰起头,透过树叶缝隙头顶滚滚而过的是十七岁的浅灰色浮云。
  云上似乎有一张和爸爸齐国富一样的脸。
  那笑容说不出来的灿烂。
  对着他匿笑。
  他吓得立马埋下了头。
  他惊慌失措。
  闭上眼睛,顿时脑海里只有小时候和齐国富的美好记忆。
  自己小时候,每一个晚上,父亲都会给自己念着故事。
  有喜的。
  有怒的。
  有哀的。
  又乐的。
  有悲的。
  ……
  让自己每个晚上都是在童话里沉睡过去。那个时候的自己,从来没有做过一个噩梦,即使是做噩梦了,睁眼爸爸就在自己身边。
  想到这里,心就像被一把匕首“嚓”捅了一刀,说不出来的痛,鼻子就像突然被人塞进满满的酸楚,眼泪突然涌上眼眶。喉咙顿时就像被某种东西堵塞,出不了声音。
  热腾腾的眼泪又滴在手背上,但是又使劲擦,使劲忍。
  齐晓意小的时候,有一次齐国富冒着大雨来给他送饭。乱糟糟的头发滴着水,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教室门外非常客气向老师问候的他“老师。请问一下齐晓意是这个班吗?我是他爸爸,我来给他送饭。”
  满脸湿漉漉的,分不清那是汗水?!还是雨水?!
  那双旧得已经没有颜色的绿色解放鞋湿透了,“啪!啪!”冒着气泡,长得拖地的裤子走过教室的地面形成一道道湿漉漉的印记,裤脚沾满厚厚的一层灰。
  那个印记会消失在地面,但是不会消失在心里。
  他向齐晓意走了过来,那双宽大的手将不锈钢饭盒向他递过来,他和蔼可亲的眼睛,慈祥的微笑。
  他将不锈钢饭盒的盖子打开时,里夹满了肉,白白大米饭。整间教室里飘满了那说不出来的美味,那些留守儿童的同学们看着都满脸羡慕,都吞着口水,个个挣着对齐晓意说中午要尝尝爸爸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幺儿。中午就不要回家了啊。我和你妈都不在家,外面下雨又大,不要感冒了。来。这是我给你做你喜欢吃的青椒肉丝炒饭。记住在学校里不许和同学打架,被欺负了给老师说。”他的语气是多么多么地温和。
  说完转身就走了。高大的身子在茫茫大雨里逐步逐步的消失了。
  从此之后那样的身影、温和语气、和蔼可亲的眼睛、慈祥的微笑也一并消失了。
  没有了。
  怎么努力去换取也没有了。
  ……
  那一次齐国富为了送饭淋雨发了高烧。那时候爸爸是他的英雄,每次在同学面前都夸自己有一个好父亲。
  ——我的爸爸是英雄。
  了不起。
  ……
  还有。
  在更小的时候,
  每一次去很远的地方走山路时,爸爸都会把自己举到头上,骑在肩膀上。
  齐晓意骑在爸爸的肩上,摸了摸他的头发,很硬,肩膀很宽就像天那么宽,是这辈子都走不完的。
  还有。
  还有更多。
  还有更多更多的更多。
  但是过去的这些,如今都已经和自己没有半毛线关系了。
  那些久远到十七年来的时光,像是波涛汹涌的海浪朝着大海边缘的沙滩卷了又回,回了又卷,终于露出的是让人惊悚的尸骨残骸。
  胆怯、恐惧、自卑就像悄然无声起伏的波涛巨浪,在青春的生命线上爆发出死亡的气息。
  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地从打湿鞋底开始,到吞噬脚背,再漫过小腿,再慢慢地淹没头,最终走向黑暗死亡的尽头。
  ……
  ——死亡的尽头。。
  ……
  死亡可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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