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决

　　几个高阶骑士冲进接待室，看到眼前的一幕都惊呆了：克里亚手持一把剑刃，剑身上熊熊燃起的烈焰已经褪去，留下一道道黑色的、被烤过的痕迹，格雷姆伯爵倒在血泊之中，眼睛瞪得老大，那惊恐的模样仿佛亲眼见鬼。喷溅出的鲜血把克里亚胸前的铠甲都染红了。
　　“你居然……”格兰特看着克里亚那苍白的脸，冷冷地说道，“你惹大祸了！”
　　格雷姆伯爵之死的事件犹如第二道晴天霹雳，轰动了宫廷中的贵族们。按照法律，克里亚·凯撒被皇宫派来的禁卫军抓了起来，带到法庭上准备接受审判。
　　审判当天，大厅里围满了人，他们有的是想亲眼目睹克里亚会被做出怎样的判决，有的是想听一听这件事的缘故，有的纯粹只是盲目跟风，想来这里消磨一下时间。
　　“克里亚·凯撒！你居然胆敢在光天化日里公然行刺格雷姆·道格拉斯伯爵！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是多么的罪恶！”穿着长袍的法官厉声说道，他穿着的那件长袍左边一半是纯黑色，右边一半是纯白色，黑白接壤的位置别着一根‘玛阿特’羽毛，那羽毛代表着公正、真理。
　　“法官大人，格雷姆伯爵他使用诡计，让北部的援兵不仅迟迟无法抵达，还削减他们的人数，这导致北边的无数老百姓死在入侵者的手中。”克里亚说着，把他若听到的内容原原本本地陈述了一遍。
　　可是站在一旁的格兰特却一口咬定克里亚是在无中生有，“我当天正和格雷姆伯爵谈论国王陛下追悼会的事，根本不曾说过这些！”
　　“那那些援军数量大减是怎么回事！”克里亚质问道。
　　“国王陛下根本没有给你拨出那么多的军队，更何况军队在赶往北部的时候遭遇了土著人的拦截，这才使得他们行进速度大为缩减。”格兰特面不改色地说道，就好像事先已经打了草稿。
　　“你撒谎！”
　　“够了，你们两个！”法官提高了嗓门，然后他把目光移向了克里亚，问道，“国王陛下把命令诏书交给了哪名军需官？”
　　“恕我直言，大人，这一点我并不知道。”克里亚回答道。
　　站在法庭一角的布莱恩正低着头，用帽檐遮住大半部分脸，有那么一刻他真想站出来说出事情的真相，可是他一想到格雷姆伯爵的那些爪牙，一想到自己年轻的儿子，他又犹豫了。
　　他害怕他一到说出来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他站在那里不停地发抖，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一排排汗珠，腿脚完全不听使唤了。
　　“你有证据吗？有没有指控格雷姆伯爵的证据？”法官继续问道。
　　“没有，大人。”
　　“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你就敢公然动刀杀人！你的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大人，是他先动刀想要杀我。”克里亚辩解道。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你拿着刀，甚至还发动了奥术能力！你甚至连戒律之力都打破了，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你不仅触犯了禁令，你还犯下了滔天大罪！”法官严肃地说道。
　　“我本该判你死罪，可是念在你过去为王国立下的功劳，我代表国王宽恕你，也彰显王国的仁慈。你将被放逐，你作为一名的骑士资格将被终身剥夺！摘下你的那枚勋章，你不配带它，一个丑陋的杀人犯有什么理由再接受人民的爱戴！”法官判决道。
　　眼泪涌上了克里亚的眼眶，他的心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了，流出酸楚的水。
　　——
　　下雨了。
　　克里亚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走着，任凭雨水浇透他的衣服，他来到安克雷边境的一个比较偏远的酒吧里，城市里那些豪华的酒吧一律不允许他进入，甚至会有贵族的门卫把他抓起来。
　　酒吧是用破旧的木头搭建而成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幅棕熊的壁画，这里看起来十分冷清。克里亚走进去，朝着老板说道，“可不可以给我来两杯酒。”
　　“什么酒，先生？”这个老板不认识克里亚·凯撒是谁，他很少听闻朝中的那些事情，只是本本分分地经营着自己的小酒吧。
　　“随便吧。”克里亚说道。
　　曾经以为，伤心是会流很多眼泪的，原来真正的伤心，是流不出一滴泪。等到那种悲伤彻底将自己包裹起来，眼泪不知道已经什么时候干了，只有酸涩，在胸腔中排山倒海。
　　克里亚喝了一口酒，把头埋在桌子上，忧郁的眼神里有着无比深刻的伤疤。
　　这世上最累的事情，莫过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碎了，还得自己动手把它粘起来。
　　克里亚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他只是麻木地给自己倒上，然后一饮而尽，再倒上，一饮而尽……他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就好像一片云雾缭绕的梦境。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先生，这里要打烊了。”那个老板走过来说道。
　　“我……我……我这就走。”克里亚说着，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像一个正在梦游的人一样朝着酒吧的门口走去。
　　他慢慢地走到小路上，喃喃自语，“我能去哪……”也许他该回家休息了。
　　他踉踉跄跄地想往凯撒家族的府邸走去，但是夜晚凄冷的寒风很快刺透了他那件湿透了的、单薄的衣服，他敲开一间街角的房门，想借一件衣服穿。
　　开门的是一位老大爷，矮墩墩的身材，胖乎乎的面孔上布满了皱纹，红茶色发亮的额头下面，两条弯弯的眉毛，一双细长的眼睛，那面相就像一尊弥勒佛。
　　“克里亚·凯撒？”老人似乎一眼就认出了门外的这个男孩。
　　“我想……”克里亚吃力地让自己保持清醒，“能不能借我一件衣服穿，我快要冻死了……”
　　“宫廷有命令，我很抱歉，我不能这么做，你走吧。”老人说着就要关上门。
　　克里亚赶忙上前用手扒住门缝，手指被狠狠地夹了一下，疼得他咧了一下嘴。
　　老人见没关上房门，就又瞅了瞅克里亚。
　　“求求您了……看在我曾经为了您们的安危而付出了那么多……”克里亚恳求道。
　　“为了我们的安危？”老人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沉重地说道，“我有个聪明伶俐的小儿子，从小就把铂金骑士团视为自己的偶像，他常常会坐在窗边，对着我兴奋地说：‘看呐！那是克里亚·凯撒！看呐他骑着骏马是多么的英俊啊！’，他整天都在念叨你，就仿佛你是他的第二个灵魂。可是当他真正需要你，需要你出现在他面前时，你没有来……他死了，我那可怜的儿子……他死在了落日城。”
　　“对不起……”克里亚感觉身体一阵颤抖，捂着脸哭了起来。
　　“你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让上帝去指引你前行的道路吧。”说罢，老人推开克里亚趴在门上的手，重重地关上了门。
　　——
　　威尔街的一栋富丽堂皇的大宅院里，一个穿着白色燕尾服的年轻男人正坐在金色的扶手座椅上，他背后的墙上，是一个嵌在墙里的巨大龙骨，似乎正以那桀骜不羁的王者姿态俯瞰大厅里的这几个神情焦虑的男人。
　　“这是八年来的第一次，我们将失去凯撒家族历来的地位，换而言之，这也是我们在这里召开的最后一次会议了。”那个穿着白色燕尾服的男人沉痛地说，“这是凯撒家族的耻辱，我们应当承认。”
　　“都是克里亚！他那鲁莽的行为简直就如同一个不折不扣的蠢货！”另一个男人愤怒地说。
　　“我们都有责任！也都应该考虑下一步怎么办。”
　　“别太自责，爱德华，这件事情不怨你。”另一个女人说道。
　　爱德华·恺撒已经离开了座椅，在旁边的酒柜里拿了一瓶黑色的酒出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所有目光都追随着爱德华，爱德华手中拿着那杯酒默默地走向门外。
　　“爱德华。”女人喊他。
　　爱德华·凯撒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大厅里坐着的人们，冰蓝色眼睛里全无表情，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女人脸上。
　　“让克里亚滚出这个家族！”一个靠在壁炉上的男人愤愤地嚷道，谁知话刚一出口，爱德华就把手里的酒杯狠狠地摔在了他的脚下。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迪奥！”话音刚落，爱德华的动作快如闪电，已经迅速闪到了迪奥的面前。他揪起迪奥的衣襟，把他狠狠地按在了墙上。
　　“你疯了吗！爱德华！”迪奥·凯撒看着爱德华冰蓝色的眼睛，吼叫道。
　　“都快死到临头了还他妈的在说那个克里亚，都不知道去想想家族的荣誉该怎么办，你和那个天杀的克里亚有什么区别！”爱德华愤怒地喊道。
　　“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迪奥回敬道，“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好啊，”爱德华松开迪奥的衣襟，然后拔出腰间的西洋剑，“我这就教教你怎么做人！”
　　迪奥也毫不示弱，拔剑在手。
　　两个人拉开架势，大厅里瞬间笼罩了一股硝烟的气味。爱德华将剑狠狠地往脚下一插，一股银色的光芒立刻以剑锋为中心朝着周围扩散开来，一个又一个爱德华的分身从银色的光芒里站了起来，就好像从虚空里走来的灵魂。
　　迪奥拍了拍手，噼啪作响的电流夹杂的与空气摩擦发出的火光，立刻以他自己为中心把他围了起来。这是一个充满死亡的领域！
　　“够了！”那个女人吼了一声，双手释放出一股强大的戒律之力。爱德华的分身立刻被光芒吞噬了，迪奥周围的雷电也消失在了空气中，仿佛被吸入了一个黑洞。
　　“家族的人已经如此不可救药了吗！”女人严厉地呵斥道。
　　突然，楼下响起了敲门声。
　　爱德华凶狠地白了迪奥一眼，脖子都气歪了。他收起剑，快步走下楼梯。一推开门，克里亚正站在萧瑟的夜风中。
　　爱德华瞪着克里亚那娇弱无力的脸，心里仿佛有股火焰在燃烧，“家族不欢迎你，你玷污了家族的名誉。带着你的愚蠢，”爱德华那充满血丝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寒冷的讽刺，他狠狠地吐出了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