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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里怒浪恶滔，一叶孤舟。青黑色的水流上一点白衣稳稳向前。
男人白衣银剑，剑眉星目。一副书生打扮，玉簪束发，踏着方头布鞋。可惜身材魁梧，遮住脸看就是个猛人。
但偏偏这张脸又长的实在好看，眉如远山，目含秋水。这副容颜换个女人身段恐怕就要祸国殃民。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男子面朝北方低声吟诗后感慨道：“尊主，我还没赢你，可不许先死。”
平遥刘氏，南燕黄家。白衣武夫，美玉无瑕。
十年前一战后，黄远之连过三门却止步不前，天门境难以大成。十年里他四处寻战，但天门境内，黄远之无人匹敌，最后依旧百尺竿头未进一步。
于是天门境无敌的黄远之，应十年之约北上求战小石楼尊主陆容和。
这千里之行不为了赢下那个男人，一雪前耻，而是为了再次体味睽别已久叫做失败的苦痛。
他不求胜，他想输。
……
青山上树木丛生，百草丰茂。不过周围没有大江奔流，仅几点湖泊，一池清浅，半渠潋滟。
拦山腰处有数间茅庐，不是左右岩石阻挡，一旦山风过来，便草木纷飞。可风景怡丽，属实是个好住地。
这座矮山去孤城不远，桃儿之前住在此地有一段时间。
可能桃儿昨日已经打算离开，屋内只有半截蜡烛，好歹可以撑过这两三个时辰。
孟琛找到木墩坐下去，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不知是拘束还是小心。
桃儿并不困，修行之人可以调息闭关一连几月甚至多年，也可以成年累月的不休息。
“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听到桃儿这么问，孟琛只好摇头。说实话从他莫名苏醒开始，整个人就很是迷糊。腹部还有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滚烫暖流，让他根本感受不到这深夜的冰凉。
桃儿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答案，但疑惑没有得到解决依然让她不快。于是她决定问些简单的问题：“你家住在哪里？”
“泾口新城，孟府。”
“泾口新城？”桃儿压根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但自己对这附近也不甚了解没有听过倒也不是什么怪事。
孟琛咽着口水，声音低弱：“那桃儿姑娘呢？小土山是个什么地方？”
“小土山在燕京，十朝古都，天下名门小石楼就在小土山上。”
“啊，我知道了！”孟琛突然回想起生前看过的‘闲书’，惊呼道：“掠影书生！出身小石楼，隐世不出的江湖大派！”
桃儿一脸困惑，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不过既然听说过，就勉强算他知晓。
“那个青衫神仙呢？”
“神仙？你是说横剑山那人？”
孟琛点头。
桃儿正欲大笑，看见孟琛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不忍心，生生憋住。她尽量用认真的语态说道：“横剑山玉持峰峰主肖玉良，横剑山十三峰各个峰主，哪怕我爹也要给他们几分薄面。天底下修行门派许多，除了小石楼，皆以四院三山为首。”
“是白鹿洞书院那些个？”
桃儿一边点头一边暗自腹诽：横剑山不知道，读书的地方倒清楚得很，果然是个呆子。
“我爹还说等我大些，就送我到白鹿洞读书。”这么一想，孟琛眼中开始发涩就要落泪：“桃儿姑娘，你身手那么好，一定也是修行中人。”
桃儿不知他前生今世，心说他死而复生不甚开心为何如此伤感。
孟琛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伤感里，继续言语道：“只可惜我天赋有限无法修行，大仇难报。”
本来江湖规矩，未经他人允许，万万不可用灵视窥视他人体魄。但听他这么一说桃儿还是坏了规矩用灵视查探，结果却令她大为吃惊。
孟琛体内筋脉宽敞，穴位通畅，灵力流动自如。除了父亲，她还没听说过第二个尚未修行体内就全无淤塞之人。
“谁说你不能修行？”
孟琛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更换身体，回答道：“许多师父都这么说。”
“那是他们瞎了。”桃儿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你要是不能修行，天底下还有几人可以。”
孟琛不知原因，但他还是选择相信这个初识的暴躁姑娘。他踟躇夷由许久才鼓足勇气询问：“那，姑娘你可以教我修行吗？”
桃儿先是吃惊而迟疑，反应过来后狠狠摇头：“倒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只是你这等天赋让我教你属实暴殄天物。”她考虑片刻后说：“不久之后便是横剑山开山之日，你若是有心，那十三位峰主恐怕要抢破脑袋也收你这个弟子。”
孟琛本来有些遗憾，但他脑海里又一次闪过肖玉良那飘然而至的青衫，拳头握紧下定决心要去横剑山。
“多谢姑娘指点，日后孟琛定当涌泉相报。”
“我不过说几句话而已，只费口舌，何足挂齿。”桃儿嘴上只是这么说，心底还是开心得很。
孟琛摇头：“书上都讲江湖里都是阴险狡诈之人，少有正派人物。我遇到的那些修行中人，不是贪图名利之辈，就是十恶不赦的坏人。”说到这里他就想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教书先生，向来面目慈悲结果心狠手辣。
“桃儿姑娘，算是我遇到最好的好人。”
听到这里，桃儿居然哑口无语。
除了父亲，历来所有人都说自己是个天生的坏种，就连小石楼里那几个老不死都不待见自己，偏偏这个刚刚见面的人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是个好人。
“孟琛，如果我叫你和我一起去小石楼你愿意吗？”
孟琛喜不自禁，连连赞同：“好啊好啊，我还担心去了横剑山以后见不到你了。”
“那我们现在就走。”
“现在？”孟琛凝视窗外昏暗夜色，表示不理解：“这么急？”
桃儿起身，低声道：“古话说的好，好话不说两遍，此地不宜久留。”
孟琛小声嘀咕：“桃儿姑娘以后还是多看些书的好。”他心里想的是：这个姑娘功夫不错，人品也好，就是笨了点。
还好桃儿听不见，否则刚刚的感动全没了不说还要劈头盖脸骂孟琛一顿。
崎岖山路里，二人趁着夜色下山前往燕京。
……
“客官买些什么？”
“看看。”
几根木头支着的凉棚下，两张桌子拼接成一个摊位。桌上稀疏摆着几幅多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的劣质字画。摊主坐在对面眯着眼睛读书，心神恍惚完全不在意生意，问话也漫不经心。
那客人粗浅地看过去，也不知心底到底怎么想。只是脸看着很年轻似乎十五六岁的年纪，说他不懂字画倒也可信。
少年背后四只雪花蹄乌黑鬃毛的高头大马背着许多长剑。
这一条街没什么客人，商户却鳞次栉比足足填满整条街。
矮矮的少年牵着马，饶有兴致地左右观看。
一路下来没有几个主人愿意抬头，大多都和第一家相似爱理不理。
等到少年快要走到尽头，这才被一个人拦住，满脸堆笑：“咱家看你这匹马不错。”
“不卖。”
“背的剑也是佳品。”
“更不卖。我是来买东西的，你就别问了。”少年有些生气，没耐烦地皱了皱眉顺手又摸了一下鼻子。
“你怕不知道这条街的规矩。”
少年看着面前的笑脸人，又摸了摸身后的马说道：“你是在跟我讲规矩。”
那人低下腰，盯着少年冷冰冰地说道：“我可不爱讲什么道理，能动手的事尽量不动嘴皮子。”
少年伸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靠的越来越近的脸上，那人就像被甩飞的破烂重重摔在临近的商铺摊位，叮叮当当打碎了一地瓷器。
“长成这个丑样，还来恶心少爷我。爱动手是吧？巧了，少爷我爱动人脸，今天成人之美满足你。”
刚有声响不久，一道黑影就从少年左侧青石砖墙上翻来。“你是什么人？”那黑影问道，原来是身穿夜行衣的武者，听着声音普通毫无特点。
“与你何干？少爷我还小，外面没有儿子，你别来认爹。”
“找死！”
只是他这次身形未动寒光照过，已被少年一剑劈成两半。
从看见黑影将要出手，到取出马身上一柄剑然后砍杀敌手，电光火石间一气呵成。
等他转身，长街上站满了严阵以待的武士，那些商人也都站起身来，虎视眈眈。
少年只是微笑道：“看来带的剑还是不够。”
马身上十数把剑一齐飞去，如银针带线串联珠玉割下头颅，划过长街。不过去的快回来的更快，出鞘入鞘都在弹指间，只留下一街的尸首。
少年郎踮起脚尖，将手中剑稳稳插回剑鞘。
“记住了，少爷我姓诸葛，名先生。到那边通报一声，能让你早些投胎。”少年看着一街死人，恨铁不成钢般叹了一口气：“都是些废人，那么大的平阳一个会用剑的都没有。”想了想又说道：“什么通天坊，跟着妖魔鬼怪做生意了不起？少爷我手里账本叫生死簿，算盘上敲的是十殿阎罗，做生意你们这些烂货连添头都不够。”
江湖人笑言：平阳诸葛家，有手的就会用剑，门前扫地的都是剑仙。当初诸葛家老祖宗配名剑一截柳，捅透了整个江湖无人可敌，时为天下剑首两百余年，寂寥之下搁剑桃花庄。立下的规矩是桃花庄只收仆不收徒，庄里除了姓诸葛的，外人绝不可碰一下铁器。
即便如此，进桃花庄为奴的剑客仍然络绎不绝。除了少有的几个老仆人，庄里年年都有新人。自然也有忍受不了走了的，人来人往之外，诸葛家依旧独尊平阳剑道。
不过几百年来，只见有外姓出入桃花庄，世间再无一个姓诸葛的剑客。今日这个名字奇怪的少年缘何出世，实在令人费解。。
桃花庄诸葛先生出世，代父求战陆容和。
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