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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大河之裂岸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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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祸犹同沧浪重,一波未平一波生。风月无边叹虫二,柳蒲人家雪打灯。
  德双家几天之内,由富裕户变为下等户;一个好端端、年进斗钱的粉坊,转眼之间成了冯子祥的揺钱树。德双妈的头发全白了,德禄一下子老了几岁,德全一下子好像长了几岁。家境变成这样,他还念什么书?正是挂锄农闲时节,粉坊开足工,需用人手,德全就进了粉坊。冯子祥倒是很够意思,给他的工钱是别的雇工的两倍。德禄早就在粉坊干,工钱是别人的三倍。为啥?原来德双家是祖辈传的粉匠世家,他家的粉坊方圆百里闻名,漏出的粉又白又长又韧,在锅里怎么煮也不化;尤其是做那道关东名菜猪肉炖粉条子,谁吃谁叫绝,因此冯家粉坊销路极佳,远近的粉坊都敌不过。这回换了主人,可漏粉师傅没换,仍然是德禄。冯老大死之前,大儿子德祿就得到了真传——关键是烫面子兑白矾勾芡的功夫。这活路看似简单,但别的师傅漏出的粉就是不如德禄漏的,也是怪事!德全毛岁数已经十六了,这段时间长得特别快,快赶上德双高了,就是单薄点。以前上学时,有空他也常在粉坊帮工,因此漏粉的一套功夫都熟,就是对矾勾芡的绝招还没练到家。他初进粉坊,冯子祥就让他出锅,这也是一道关键工序。
  粉坊中每天热气蒸腾,男男女女十几个人紧忙活:先把土豆洗净切碎,放到大石磨上拉,然后上包过浆;浆在一口口大缸中沉淀,变成粉坨。德禄背着人,把开水烫过的粉面子对矾,勾好芡,然后几个粗壮的汉子围着口大铁锅用力揣,一边揣一边加粉面子,直到揣成半固体状。另一边烧上一口巨大的锅,水沸腾了,把揣好的粉面子放到漏瓢中,用手一下一下拍,一条条洁白如玉的粉丝就下到锅中。瓢高些,粉条就细;低些,粉条就粗。瓢的眼是圆的,就是正常粉;是扁眼,漏出的就是宽粉条。粉条在锅中煮上一会儿,由出锅人掌握,一手执一根木棍陆续拨到旁边的一个大水槽中。水槽边坐一个人,双手不停地抓着这几十根粉丝缠到胳膊上,够一桄子就揪断,由一个人用小木棍穿上,晒到外面粉架上。晾到既不湿又不脆的时候,就下架用细柳条绑捆。十几个小捆归成一大捆,就是成品了。
  这套活路德全都会。他每天站在热气腾腾的大锅旁,掌握着火候出粉。有时德禄拍粉时掉到锅中一小块粉面子,煮一会就成粉耗子。从沸水中捞出粉耗子吃,可是出粉师傅的绝活。德全鬼精鬼灵,这个手艺早精熟到家。别人捞粉耗子常烫得龇牙咧嘴,他只用三个指头一捏,从来不烫手。一天下来,肚中吃个八成饱,省了家里不少饭。
  以前干这个活,是给自家干;现在呢,成了冯子祥的雇工。粉坊的一切一切都是原样不动,就是运出的粉变成的钱都进了冯子祥的钱柜里。德全心中不好受,可又能怎么样?他每天机械地出着粉,太烦闷了,就吼上几句东北地方戏二人转——“一轮明月啊照西厢啊,小张生惦着那崔莺莺啊;夜半悄悄地趴在墙头看,莺莺不见只来了小红娘啊……”
  吼几嗓子,德全就歪头瞅瞅二丫——二丫也在粉坊干活,与几个小姑娘们运粉,晾粉,绑粉。
  也说不清二丫与德全是哪年哪月好上的。两家是邻居,大人们处的不错,孩子们也没遮没拦地相厮相混。小时候玩“过家家儿”的游戏,德全与二丫总是装小两口。他们把过年门上贴的红对子用唾沫弄湿,抹个红脸蛋儿,由一帮小小子、小丫头蛋子抬着,起哄地吵嚷着:“呜哇瞠,呜哇瞠,娶个媳妇尿裤裆……”
  有一回玩“过家家儿”,抬新媳妇的几个小子不团结,把装扮新媳妇的二丫掉到地上,摔得二丫嗷嗷哭。几个小子吓跑了,装新郎的德全上前扶起二丫。二丫左脚不敢沾地,德全一猛劲背起她,背到后街会接骨、端骨缝的徐先生那里。徐先生给捏咕了好一气儿,末了让德全在后面紧紧搂住二丫的腰,他使劲一抻一推,咯叭一声,脱臼的左脚脖端上了。二丫疼得大叫一声,不大工夫,敢下地走路了。二丫的爹赶到了,不问青红皂白扇了二丫一个嘴巴,骂了一声:“不要脸的小妖精,尽给我惹祸!”德全吓得一溜烟跑了。过后二丫见到德全,扬起小脸问他:“往后咱们真地成一家,好不?”德全涨红了脸,吭吭哧哧好半天说不出话。这以后,二丫待德全没说的了,家里吃什么好的,她也要偷出一点儿来让德全尝尝。德全上学念书识文断字,二丫家境不好,加上冯家崴子的女孩子没有念书的,她自然地念不成;可几年里,她却跟德全识了不少字,念个唱本什么的,都行。
  深山出俊鸟,贫家养仙女。别看家境穷寒,可二丫出落得鲜美异常;尤其那皮肤,白中带粉,仿佛用手指轻轻一碰就流蜜水。穷人家孩子,什么活不干?可在太阳底下晒,也不见二丫的皮肤有多黑。才十五岁,提媒的就不少。二丫爹总没答应。二丫吃不透爹的心思,心中担忧:他能不能同意自己嫁给德全呢?德全家遭事,穷了,二丫心中就更没底了。可她早横下一条心:这辈子,非德全不嫁!二丫和玉儿姐好,玉儿没走时,她总粘到冯家;现在玉儿不在了,她说服爹,到冯子祥的粉坊干活,仍然常和德全在一起。
  一晃,二丫在粉坊干了三个多月,白白嫩嫩的粉条把她养得更白更嫩了。冯子祥不能总呆在粉坊,可又不放心,就把大孙子冯宝派到粉坊干活,一来是监督雇工们,二来是按爷爷的交待:把冯德禄的漏粉手艺、尤其是那调浆兑矾勾芡的绝活偷学过来。冯宝是德字辈,原名叫冯德宝。由于长辈们喜叫大宝,就把德字省去,干脆叫冯宝了。
  冯宝十八岁了,也在田先生的私塾馆念了几年书,与德双德全是同学,可学业一般,但有一宗:讲义气,好动手;一听说打架就像吃馅饼那么香。他长得高高大大,尤其是长了一个老虎鼻子,虎实劲超过他爷爷。
  有一天晚上二丫从粉坊干完活回来,还没撂下饭碗,冯子祥到她家串门来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二丫家不富裕,冯子祥从来没登过她家门槛儿。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二丫爹不知所措,忙忙迎出去。冯子祥气色极好,说话膛音更重,底气更足,一见面就友好地拽住二丫爹的手,爽朗地大说大笑:“哈哈哈,你个刘老抠儿,一向不朝我的面。这回二丫到我家粉坊干活,咱们也是有缘。今个儿,我来瞧瞧你!”
  二丫爹搓着手,嘿嘿干笑着;二丫妈更是老实巴交不知说什么好。倒是二丫落落大方地用笤帚扫了一下炕沿儿,请冯子祥坐;又取粗瓷菜碗倒了水,双手捧给冯子祥。冯子祥放光的眼睛瞅定二丫,看得二丫不好意思,手一颤,热水烫着了冯子祥。冯子祥一点不缩手,呵呵笑着说:“没想到——咱们冯家崴子这小村薄地儿,却能出来二丫这么标致的女孩;田家堡子三千垧好地,也养不出这么好的闺女。哈哈哈,老天爷有眼,好事不能都让那些皇带子占了!”
  二丫爹还是干笑。冯子祥又高声亮嗓地说:“老抠呵,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个,我是给二丫保媒来了!”
  二丫听了这话,像被马蜂蜇了一口,心中一阵慌,喉咙紧得说不出话。冯子祥又说:“俺家大宝今年十八了,属大龙;小二丫呢,是属羊的吧?属相合,哈哈哈……”
  一句话说出口,二丫吓得险些背过气。二丫爹倒乐了。二丫急惶惶躲到西屋,后面还响着冯子祥的笑声。
  二丫坐不稳,站不宁,在西屋地来回转磨磨儿走动。她忽然明白了:怪不得这些天冯宝老跟自己套近乎。绑粉条时自己每次一抬头,他那双老虎眼睛总是在盯着自己……
  怎么办?怎么办?冲到东屋,对冯子祥和爹说:我刘二丫早跟冯德全好了!可这句话决不能说。不说,又怎么打发冯子祥呢?看爹那样子,是非同意不可了……
  像有二十五只小老鼠在胸腔中——百爪挠心!二丫方寸乱了,神思散了;两颊火烧火燎,喉咙干得要冒烟。
  东屋门响了。冯子祥打着哈哈,二丫爹满脸赔笑,小心地送这位老东家出门——他每年租冯家的地种。
  刘老抠送冯子祥出院门走出好远。二丫妈嘻嘻笑着扭着小脚过西屋来拉住姑娘的手,刘老抠满脸喜气地也进到西屋,用从来没有过的柔声满脸带笑地问闺女:“二丫,你也听见了——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啊!你能让冯大横爷看中,成了他家的长孙媳妇,咱们老刘家祖坟是冒青烟了!咱这外姓人在冯家崴子不会受欺了!二丫,你说句痛快话,到底是愿意不愿意?”
  二丫上牙紧咬着下唇,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扬起头,勇敢地回了一句:“爹,妈,我不愿意!”
  “啥……你、你这丫头傻了?苶了?冯子祥家高门楼你不进,你想进哪家?啊——我明白了——你是想跟冯德全……我早听到些话,没当真。如果你真有这个鬼心眼儿,我、我打折你的腿!这户人家正走背字儿;那个冯德双惹下滔天大祸,早晚会叫田大驴家给收拾了。眼见着阳关大道你不走,偏要过独木桥,偏要去跳火坑……”
  二丫爹数落着,越说越气。
  二丫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鼻子一抽一抽地。妈看不过,劝道:“你个死老抠啊!让孩子自个儿想一想——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哪能说点头就点头呢?”
  二丫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回道:“爹,你光看到冯子祥家气派、富裕,可你没见那个冯宝尽干些啥事。他打架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见了好看的姑娘就走不动道儿。东街冯六子的大丫头跟他不是一天半天了,他冯子祥怎么不到冯六子家去提亲,找咱家干啥?”
  “你……你个小妖精!你挑人家大宝这个干啥?同是大人家孩子,我看大宝比河西田家堡子那个田大驴强多了。自古以来,大人家老爷们儿三妻四妾的多了。你这会儿嫁给他,怎么地也是正房,吃香的,喝辣的,何苦跟我和你妈在咱家这个穷坑里受苦遭罪?”
  “我不!我不!”二丫跳脚喊着,“我死也不进冯宝家门。他冯子祥又抠又花又横,吃什么香?喝什么辣?去遭罪那个角儿吧!”
  “死丫头,我看你小胳膊能拧过大腿?你要是不依这门婚事,人家还能让你在粉坊干?明年河西那两垧好地还能租给咱家?你要是依了,咱家光景会慢慢地好起来呀!用你的彩礼,好给你弟弟们说亲啊!”
  “行了行了,让孩子自个儿好好寻思寻思吧!”老太太硬把刘老抠推到东屋。
  第二天二丫到粉坊干活,德全一见吃了一惊——只一宿工夫,这人怎么瘦了有一圈儿?二丫眼睛有些红肿,一整天眼皮也不撩。虽是不撩眼皮,可她也感觉出——有两对男人眼睛不时地在盯着自己——一是德全,一是冯宝。
  这冯宝心中暗暗着急。昨儿个晚上爷爷回家说得挺好的,今个儿二丫怎么不搭讪我?是害羞?还是……看那个冯德全——一边出粉一边用眼睛勾二丫!
  冯宝恨冯德全,可又不能发作。一来是没什么真凭实据抓着他跟二丫好;二来这个粉坊离不开冯德全冯德禄哥们儿。万一跟他们闹翻了,这棵摇钱树可就完了。
  冯宝不发作,暗中留神冯德禄是怎么放矾、怎么勾芡。可德禄总是背着他,每次放矾都是自个儿鼓鼓赇赇,准数量总让人摸不透,估不明。“这个一脚踢不出个扁屁来的土鳖,满脑袋高粱花子,鬼心眼儿倒不少!”大宝心里恨,可脸上还得笑嘻嘻地溜须德禄。
  晚上粉坨子出缸,耽误些时间,下工时天色微黑了。二丫出屋时,冲德全使了个眼神儿,德全明白——也是二人早订下的暗号——晚上在辽河大坝道口旁第几棵大柳树下相会。
  德全心里急,回到上房家中,急忽拉地扒拉几口饭就要走。妈一把拽住他,嗔怪道:“这么大的小子,吃这点饭怎么行?”
  “在粉坊吃粉耗子了,不饿。告诉我大哥——今晚儿我替他在粉坊打更。”德全扔下一句话,腾腾腾地跑了。
  妈叹口气,摇摇头。老太太心中明白:这个四鬼头又是找二丫去了。若不是家中遭事,明年就得给这个老小子和二丫办婚事了。可这回完了——家败了,穷了,人家二丫还能进这个门吗?就是丫头心里愿意,她父母能愿意吗?她爹那个老抠儿,脑瓜皮薄,经不得事,树叶掉下来能吓个跟头;眼又势力,一心巴结富人家。过去隔三差五还来串个门,自从德双出事,脚没碰过这个门槛儿一回。唉,也怨不得人家。自古以来都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哪只鸟儿不是奔高枝儿飞呢?
  妈妈在家中自怨自艾,德全早已一溜小跑来到辽河大坝上。天已全黑了,他怕二丫害怕,又折回来接;走了一段路,迎面来了一个人。从那走路袅袅娜娜的姿势,德全早认出了是二丫。他上前一把攥住二丫的手。二丫急咻咻地说:“出不来。我是跳窗户偷着跑出来的。”说着,用手背抹起了眼泪。
  德全一把扶住二丫的肩膀,催问:“出了什么事?我看你一整天像丢了魂儿似地?”
  二丫把冯子祥提亲的事讲了,德全气得牙咬得咯叭咯叭响,恨恨地骂道:“冯宝这个鳖羔子,我早就看出他对你有意思!二丫,你是怎么打算的?反正俺家这会儿败了,不行了,你、你进冯家大院享福吧!”
  德全一句话,把二丫惹得呜呜呜哭出了声。她用小拳头死劲打着德全的肩头,小声哭喊道:“人家心里这么苦,你还气人家!”
  这时二人已来到坝下的柳树林中。远处辽河水沉沉地流着,初夏的夜风很温暖,可二人心中像堵着一砣冰,从里往外冷。德全伸出双手搂住二丫,二丫浑身抖个不停。德全一使劲儿抱起二丫,静静地托着她。二丫双手勾着德全的脖子,双眼定定地看着德全的脸,突然坚决地说了一句:“德全,过去你要,我不给;今个儿晚上,我,我给你!”
  德全浑身一震,继而渐渐地喘了起来,双手托着绵软的二丫,抖个不停。二丫一使劲,双腿着地,翻转身双臂紧紧搂住德全,踮起脚尖,把两片滚烫的唇准确无误地送到德全的唇上。德全猛地张开嘴,把二丫的嘴唇一口吸进去。两人忘却一切地亲吻着,两只湿漉漉的舌互相交替着送给对方。二丫有了轻轻的呻吟,悄悄地说了句:“疼……”德全松开口,二丫却更疯狂地搂定德全……到后来,两人瘫软在地。二丫躺着,引着德全的手到自己的胸脯。德全解开二丫衣服纽襻,双手捉住二丫那两堆鼓胀胀的嫩乳,一会紧一会弛地捏摸着。二丫微微喘息着,轻声问:“到底得着了这对‘妈妈儿’!好吗?”
  “好,好……”德全含糊不清地应着,“太好了,太好了,从来没有过的滋味……听人讲:黄花闺女是‘金妈妈儿’,结了婚是‘银妈妈儿’,生了孩子就成了‘狗妈妈儿’。”
  “坏蛋!净学那些二流子扯大春!”二丫轻轻地打了德全一下,德全嘿地笑了一声。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露水把二人衣服都打湿了,二丫突然浑身痉挛起来。德全坐起来,紧紧抱住二丫,嘴附在她耳边,轻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二丫喘息着,一只手紧紧地搂着德全脖颈,一只手拽着德全的一只手,语无伦次地说:“啊,从来没有过啊……这是、这是……”
  德全一下子明白了!他抱着二丫,一打挺站起来,双手托着二丫向大坝路口走去。二丫急忙问:“德全哥,你这是干什么?”
  “这地方不好,咱们到粉坊去,那有热炕头。说好了——今晚我替大哥打更。”德全说。
  “能行吗?让人撞见怎么办?”二丫担心。
  “没事,这会儿鬼都睡了,谁还盯着咱们。”德全回答。
  到了大坝上,二丫一坠身下来,两个人相依相偎着,摸着黑儿,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粉坊门前。上院就是德全家,全部窗户都是黑糊糊的;老母亲早睡了,东院德禄大哥的房子也无一点灯亮。偶尔有几声狗吠,还有大树上的蝉低一声高一声地鸣唱。德全从一处墙缝摸到门钥匙,悄悄打开老式铜锁,二人蹑手蹑脚进了粉坊。没有比这更熟悉的地方了。虽然地上缸缸桶桶、盆盆罐罐,可二人一点声响也没有,顺利地摸到打更人睡的小热炕上。
  俩人一下子抱在一起。疯疯狂狂地滚过后,二丫开始为德全脱衣服。德全反倒踌躇了:“二丫……行吗?有了孩子怎么办?”
  “傻蛋!你再不要,就得不到了!咱们生米做成熟饭,看他冯家大院还追着赶着要娶我不!”二丫此时异常镇定、坚决。
  “冯子祥可不是眼里揉沙子的主儿,他在冯家崴子说一不二;咱们的事儿让他知道了,凭他的横劲儿,能让你骑木驴,能把我装麻袋扔辽河里……”
  “你个熊蛋包!”二丫恨恨地骂了一句,“你要是有德双三哥那个虎实劲儿,冯宝也不敢从你口里抢食儿啊!”
  二丫一句话,激得德全心中腾地着了火。他骂了一句:“肏他妈的,豁出去了!他要是治咱,我先把冯家大院点着了,再抱他家孩子跳井!”说着三下五除二把二丫的衣服剥光,把二丫白藕一样的身子严严实实地压住……
  两位年轻人不管天不管地不管一切地做出了在当时社会当时风俗被认为是最大逆不道的事。他们一遍一遍地尝着禁果,享受着快乐,最后一遍已快是鸡叫时分。
  两人太累了,竟相拥相抱着沉沉睡去。
  冯子祥人老觉轻,加上特别关心粉坊的事,每天早上总是第一个来到粉坊,叫起打更的,套牲口开始拉磨。今早鸡叫二遍,他就来到粉坊门口,仍是一如既往地大声咳嗽亮嗓,目的是惊醒打更的给他点灯开门。可他咳了好半天,屋中竟无一点动静,倒是不远处德禄家的灯亮了。德禄不到三十岁,可累得背已见驼。他披着旧夹袄,睡眼惺忪地来到粉坊门口。
  冯子祥一愣——“你打更怎没在粉坊睡?”
  德禄解释:“德全替我一宿。”又嘟哝了一句:“这个四鬼头,觉这么大,还不醒!”说着伸手去敲门。门竟没在里面插上,吱扭地开了!
  德禄先进了屋。正是黎明前最黑暗时分,屋中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德禄知道点灯烟火在炕头席底下掖着,一边伸手去摸一边拨拉德全醒来。他摸了一把,觉得不对劲儿——怎么头发这么长?再一划拉,觉出炕上躺着的竟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德禄一下子明白了,霎时惊出一身冷汗。这时冯子祥在门外喊上了:“德禄你磨蹭什么?还不点灯?”
  德全二丫终于醒转过来。
  德禄压低嗓喝了一句:“快穿衣裳!”接着回冯子祥:“三爷,烟火没有了,我到上房去取。”说着急忙出粉坊,把门拉上,堵住冯子祥,又说:“三爷,您老先别进去,小心碰着哪儿,我这就去我妈屋里取烟火。”
  冯子祥说了一句:“不用,我腰里有。”他推开门就要进去。
  德禄急得简直要哭出来,他高声喊了一句:“德全!窗户关好没?”紧接着又拦冯子祥:“三爷,把烟火给我,我先点着灯,您老再进去。”
  冯子祥疑疑惑惑地把烟火交给德禄。德禄进屋好一会儿也没把灯点上,却听见屋中窗户一阵响。冯子祥明白了什么,忙闯进去,一脚绊在了一个木桶上,咕咚摔了一跤!
  “妈拉个巴子!德禄你们搞什么名堂?快把灯点上!”冯子祥骂起来。
  灯终于点上了。德禄扶起冯子祥,冯子祥一甩手,来到炕前,借着灯亮,看见德全光着个腚正在关窗户。
  “什么人出去了?”冯子祥何等精细,一下子猜出个大概。他返身出门要追。德禄一把拽住他,紧接着双膝跪地,双手抱住他的腿,哀求道:“三爷,高抬手吧。”说着竟哭出了声,“三爷,您大慈大悲,大仁大义……俺们家接二连三地出事,没法过了……三爷,我给您磕头……”
  冯子祥被德禄缠得挪不动腿,他一指德全:“你小子从实招来——刚才是谁跳出去了?”
  德全咬着牙不吭声。
  “说!不说我饶不了你们这群王八蛋!”冯子祥吼了一声,一把推开德禄,撒腿向外跑。可心太急,一脚绊在门槛上咕咚又摔了一跤。连着跌了两个跟头,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冯子祥眼冒金花,连咳带喘。德禄赶忙又上前扶。冯子祥一扬手啪地一个巴掌打在德禄脸上。
  德全这时穿好衣裳上来,瞪着血红的眼睛,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道:“冯子祥,你别欺人太甚!你干啥打我哥?俺们家好端端的粉坊归了你,俺哥俩又下死力给你卖命,你还想咋的?不行的话,俺们不干了,看你能雇来什么高手,漏出什么粉?”
  一句话,说得冯子祥心里一沉:“是啊——离了冯德禄的绝活,这粉坊就得黄——竞争不过边方左右的粉坊。不能逼得太过——兔子急眼了还咬人呢!他爬起来,恶狠狠地对冯家哥俩说:“你们说实话——只要你们说实话,我就放过手。”
  德禄推搡德全:“快给三爷说!”
  德全不害怕了——这工夫二丫早跑到家了。他梗着脖子说:“招什么实话?俺什么也没干,就是在这屋里老老实实打更睡觉!刚才风把窗户吹开了,我去关。”
  冯子祥心中一动,不说什么擎着灯来到炕前,把打更人盖的不干不净的蓝麻花被子拎起来,用灯光仔仔细细照着——那上边有一块血迹——是二丫的处女红!
  懵懵懂懂的德全啊,此时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腾地一下子红得像猪肝。
  “这是什么?”冯子祥拎被的手抖动着,气得直跺脚。
  此时德全倒镇定下来,一点不示弱,明明白白告诉冯子祥:“我跟刘二丫好。她非我不嫁,我非她不娶。昨晚就在这屋这炕上俺们睡过一宿觉了。”
  冯子祥差点哇地呕出一口血来!擎灯的手剧烈地抖动,灯火也跟着剧烈地颤动——英雄一世,倒栽到这个小兔崽子手里!自己看中的一朵花,倒让他占了先!真是打了一辈子鹞鹰,倒让鹞鹰鹐了眼睛!冯子祥悲哀地闭上眼睛,老泪险些淌下来。突然,他猛地睁开眼,恶狠狠地吼道:“你个胆大包天的小子!犯下这弥天大罪还敢硬梆?你知道冯家崴子的族规不?前年那个二寡妇偷汉子,骑木驴游大街,把屁股都戳烂了,你们不是没看见吧?她没脸见人上吊死了,不是你冯德禄赶大车拉出去埋的吗!那个冯二傻子奸兄弟媳妇,装麻袋扔辽河里喂王八,才几年啊!你们全忘啦?妈拉个巴子的,反天了!反天了!我这就去敲钟,召集全村人,处治你冯德全和刘二丫!”冯子祥怒吼着,转身就走。
  德禄狠命踢了德全一脚,使劲拉他,“快给三爷跪下!三爷啊,留俺们家一条活路吧!您老要什么,俺们给什么……”德禄双泪齐流,绝望地哀求冯子祥。
  德全却异常强硬,低沉地吼道:“冯子祥,你要是这么干,我先把你废了,然后就点着粉坊,再烧你冯家大院!反正是一死。今儿个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冯子祥一口冷气噎住了!——冯老大打的这几个种儿,怎么都这么虎?一个冯德双不算,又来一个冯德全!他们真要是拼死命,还真麻烦。不过,这口气也真难咽!好好的一个孙子媳妇,就这么眼睁睁地让他冯德全占去了?我冯子祥在冯家崴子从来说一不二,在村东头跺一脚,村西头就乱颤,今个儿倒栽在他们兄弟脚下,以后大小孩牙儿就更反天了!唉……光棍不吃眼前亏,先稳住他们,以后再慢慢收拾,让他们知道马王爷是几只眼!
  冯子祥肚里一阵紧合计,开了口:“小爷们儿,我冯子祥可以放你们一马,不过,有个条件:你冯德禄必须把漏粉的绝活教给俺家大宝,差一点也不行!”
  “行!行!三爷,我今儿就教!今儿就教!”德禄忙不迭地答应。
  “大哥呀大哥,不能答应!教会了他们,就没咱们的活路了啊!”德全喊起来。
  “去你的!”德禄一把推开德全,“都是你和老三惹的败家大祸,还死硬什么?”
  德全梗着脖子腾腾腾地跑到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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