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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百合花之母 / 第一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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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老人心口相传,这故事发生在清朝咸丰同治年间,或者说更后一个阶段,地点是兰州西郊的一个村庄:青冈岔。
  某日午时,太阳高悬,青冈岔庄子的上空飘起了炊烟,劳作了一天的人们进入了午休吃饭时候,四野里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声。财主杨朝贵斜躺在太师椅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水烟壶,十分惬意地闭着眼睛养神。突然,叭的一声枪响,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狗叫声。紧接着,近处的狗们也激烈地狂吠起来。杨朝贵一个激灵从太师椅上跃起,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大院前门。老远看见斜坡上一个穿白汗衫的人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喊叫:“杨掌柜,赶快跑,土匪进庄了——”
  杨朝贵仔细一看,原来是长工三和。说话间,三和已经到了杨朝贵眼前。杨朝贵紧张地问:“土匪在哪达进庄了?”三和喘着粗气指着川口的方向说:“已经到川口沟边上,你瞧,那不浮起了一层烟雾么——”顺着三和手指的方向望去,杨朝贵真的看见一团烟雾浮起,还隐隐约约传来杂乱的马蹄声。急里忙里,杨朝贵嘱咐三和赶紧吆喝护庄上的枪手们操起土枪往蛟龙寺东梁撤,自己冲进院子拽着老婆和三个儿子一溜烟上了蛟龙寺。
  杨朝贵站在蛟龙寺的门楼上搭手望去,青冈岔已是枪声大作,狗吠声、马叫声、大人小孩的哭啼声此起彼伏,整个村子里乱如一团,有几家人的房子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自己家的大门前,聚集着一伙土匪,他们出出进进好一阵,然后站在麦场里指手画脚,有人拿着马鞭子向蛟龙寺方向指指点点。杨朝贵对猫在豁口里的三和说:“给大家把火药备足。”又冲寺庙院里交脚乱蹿的妻子喊:“油馍馍烙上几沓子,滋养茶炖上,把枪手们伺候好,我看狗日的他能做个啥。”杨朝贵的大儿子杨吉祥也端着一杆土枪上了门楼,杨朝贵喊了声:“把头藏好。”杨吉祥哦了一声,一跃闪进一个垛口里。十二岁的二儿子杨吉仁和八岁的小儿子杨吉理站在寺院里跃跃欲试,也想上门楼,杨朝贵喊了一声:“尕的个,赶快进屋里躲着。”杨吉仁吐了一下舌头,领着弟弟进了寺庙院子里的厨房。一会儿,杨吉仁端着一盘油馍馍送上了门楼,杨朝贵招呼着大家先吃馍馍。杨朝贵的老婆随后提着一罐子滋养茶上来了,依次倒了七八碗茶,一一递给了豁口里枪手们。
  太阳西移,几只大鸟惊慌地从天空飞过。村子里的大火渐渐变成了灰烬,寺院里的人们紧张地等待着土匪们的到来。杨吉祥端着土枪,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嘴里咕噜道:“狗日的土匪怎么还不来?”杨朝贵骂道:“狗怂,你巴望着他们来?”杨吉祥声辩说:“他们不来,我的枪打谁呀?我这把枪还从来没打过人哩。”杨吉祥的话惹得枪手们嘻嘻笑了起来,反而使紧张憋闷的空气变得轻松流畅了一些。
  太阳渐渐西下,青冈岔归于寂静。杨朝贵蹲在门楼上一动不动,他耳缝里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土匪们走了。”他循声望去,看不见一个人影子,村子里的野狗追逐着几头大黑猪在村道里乱跑,自己家的房子也在大火中变成了一堆瓦砾,杨朝贵的心仿佛被人戳了一刀。他喃喃道:“老天爷啊,这是作孽啊,几代人积攒下的家业毁于一旦,这是个啥世道啊——”
  听说土匪走了,门楼上的枪手们也松了一口气,纷纷走了下来,在院子里活动筋骨,一边小声议论着。杨朝贵打发三和出去逡巡一番,看土匪是不是真的走了。三和打开寺院大门,刚走到山嘴头,就大呼小叫起来:“土匪来了,土匪来了,赶快关闭寺庙大门——”
  听见三和的喊叫,杨朝贵赶快爬到门楼上观望。只见三和在山梁上奔跑着,后面一帮持枪的土匪一边朝三和开枪一边向蛟龙寺山门涌来。杨朝贵喊了一声:“三和,快跑!”自己端着枪和几个抢手跃进垛口对着土匪乱打起来,一时枪声大作,寺庙山前尘土飞扬,硝烟四起。
  三和跑了一阵,突然掉头向寺庙相反的方向跑去。几个骑马的土匪紧追不放,在一个山埂上,几声枪响之后,只见三和一个趔趄,倒了下去。很快,土匪们就涌到了三和跟前。正在土匪下马准备将三和抓住的时刻,又见三和一跃而起,向一个悬崖边冲去,随着三和跳下山崖,杨朝贵啊的一声,紧紧闭住了双眼。
  现在,土匪们已紧紧地围住了蛟龙寺,他们趴在寺庙四周的山埂间不断向门楼开枪射击。杨朝贵指挥着门楼上的人奋力还击,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杨朝贵猫在墙头上,看见土匪从四面朝寺庙山门围拢逼近。他刚一抬头,一个土匪嗵的一声,一筒子火药连同无数个铁砂子朝自己飞来,一顶礼帽被打飘在门楼的上空,高高飞了一个大圈又落了下来。几粒铁砂像黄蜂蜇人般钻进了右臂,半个身子顿时麻木了。对方的火力太大,压得门楼上的人都抬不起头。杨朝贵有些绝望,他看了一眼端着枪猫在垛口里还击的杨吉祥,叹息了一声说:“天要绝我杨氏一门,这是天意啊!”
  太阳快落山了,枪声渐渐稀疏下来。杨朝贵忍痛爬过门楼的走廊,一一查看枪手们的火药还剩多少。一个枪手说:“杨掌拒,我们的火药可能支撑不到天黑。”另一个枪手也忧郁地道:“掌柜的,狗曰的土匪可能要咱们的命,您要早做谋断。”杨朝贵叹息了一阵说:“大家再坚持一阵,等天黑了再说。”一股悲壮的气息立时笼罩在蛟龙寺的上空。
  日头下山了,天黑了下来,半个月亮挂上了中天。这时刻,土匪进攻的枪声也戛然而止了。杨朝贵叮嘱大家说:“大家都操个心,土匪不知道在耍甚花招,很可能乘天黑来进攻寺庙了。”
  正说着,有个土匪骑着马跑近堡子,大声喊叫着,意思是说让杨掌柜将寺庙大门打开,他们不滥杀无辜,交出三万块大洋,他们就撤人。众人纷纷议论起来,这个说:“这是土匪惯用的计谋,等将大门打开,一切悔之晚矣。”那个说:“不妨派个人去谈谈,兴许还有救,也说不定呢。”这时候,杨朝贵本家的杨四爷说:“不能上土匪的当,你们忘了西堡子的事了,土匪将堡子门骗开,结果怎样?一个活口也没留,杀得干干净净。”杨朝贵原想派谁出去和土匪谈判一下,听杨四爷这一说,也就打消了这一念头。
  杨朝贵来到寺庙禅堂,吸了几口水烟,阴沉着一张脸,对站在旁边的老婆和三个儿子道:“现在该到决断的时候了。”大儿子杨吉祥问:“爹,我们咋个决断法?”杨朝贵看了一眼杨吉祥,又看了看老婆和另外两个儿子,悲凉道:“看样子狗日的土匪非攻破寺庙不可,我们得想办法留下一根杨家的苗苗……”杨朝贵的老婆一听此话,失声痛哭道:“他大,我们难道没有活路了,官家也不来管顾一下我们……”杨朝贵狠了一眼老婆:“现在整个朝廷都乱纷纷的,官家哪能顾得上管顾我们。”一时间,嘤嘤呜呜的哭声响起。杨朝贵恼怒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快别哭啦。”老婆止住哭声,期期艾艾道:“他爹,那,那你说咋个决断法?”
  杨朝贵瞅了一眼灰土色的月光和门楼上逡巡的人,压低声音道:“现在土匪可能在吃饭,饭后肯定会来强攻,在土匪强攻之前,只能如此这般了……”他压低声音在老婆耳旁低估了一阵。老婆听了之后,眼泪婆娑,声音哽咽道:“难道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哭泣着紧紧抱住了地上的三个儿子。杨朝贵挥了一下手说:“哪里还有别的办法。”说完走出禅堂,又一次上了门楼。
  寺庙墙外,月光洒了一地,隐隐约约传来几声马的嘶鸣声,土匪大都隐匿在山野的蒿草和树枝间,偶尔从树缝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亮光,而月夜却是死一样的寂静。杨朝贵意识到,在这片刻的寂静中却隐藏着一场血腥的杀戮,而这场杀戮就要发生在眼下的蛟龙寺。
  杨朝贵逡巡了一会儿,找来一个大箩筐,把三个儿子叫到寺庙的后墙,叮咛道:“现在,我把你们从这里吊下去,沿着寺庙后山一直往东走,就到了官道,沿着官道向东一直走下去,过了渭水有个三阳川的村庄,到那里找一个杨三姑的,是你未见过面的姑妈,寻见她就有了活路……”大儿子杨吉祥一听让他们去逃生,断然不同意,决绝似的说:“我不能去逃生,生死也要和你们在一起。”两个小的也表示不能听从父亲的指令。。
  杨朝贵瞅了瞅四野,发狠道:“老大不去可以留下,老二老三必须走,怎么也得给杨家留下一个独苗。”杨朝贵的老婆拉着两个儿子哭泣道:“儿啊,听你大的话吧,如果天不绝人,我们还又相见的时候,天要绝人,只怕现在就是分别的时候。”杨朝贵道:“别啰嗦了,没时间了。”这一刻真的是放鸟儿出笼,各奔前程。说话间,已将二儿子装进箩筐,沿着寺庙的后墙吊了下去。正在将小儿子装进箩筐准备往下吊的时候,突然听见月夜里一片声儿的喊:“跑了,跑了,赶快抓住他,抓住他——”
  寺庙外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几个土匪沿着杨吉仁逃跑的方向一阵猛追,叭哒、叭哒,几声沉闷的枪声响起,在充满火药味的蛟龙寺上空回旋,喊叫声也由近至远,逐渐消失在青龙寺的后山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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