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丫

　　学校里孩子多，阿花却不敢轻易地和他们交往。但是每一个小孩子都会有那么一两个意气相投的小伙伴，阿花也不例外，小丫就是阿花唯一且最好的朋友。小丫和阿花是一个村的，阿花还认识小丫的妈妈，听大人们说，小丫的妈妈是一个知青，下乡之后，在小丫的爸爸无微不至的关怀下，追求下，被小丫的爸爸彻底征服，就像城里的小鸟飞到农村的地里，被农民解救并养了起来。（反正大人们总是说小丫的爸爸养了一只金丝雀。）两个年轻人偷食禁果之后，因为小丫的到来，大着肚子的她违反了知青下乡的规定，就再也回不到城市，而是跟着小丫的父亲待在了农村。（缺衣少食的农村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所以搜刮别人家的细枝末节就成了农妇们的最爱。当然，孩子们也在旁边偷听到了很多有趣的故事。）
　　小丫家里有很多的小图书，就是那种比巴掌大一些，画了很多很多的人物，上面还写着他们对话的文字的小人书。这样的图书是阿花这些刚刚认字的孩子们最爱看的，也勾引起孩子们识字的兴趣。阿花尤其爱看名叫红楼梦的小人书，里面的林黛玉这个角色是她的最爱，大人们经常唱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也被阿花学的个七七八八。而小丫家里却拥有一整套红楼梦，都是她舅舅从城里给她带来的，每次阿花看完一本，她就会给她换来下一本。
　　小丫在她妈妈的熏陶下，虽然家境贫寒，整洁的衣衫略显破旧，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文艺范的气质。阿花喜欢和有知识，有小人书的小丫在一起生活，玩耍，她不喜欢和那些胡扯的同学纠缠，甚至还讨厌那些身上有一股臭味的同学。（只有阿花和小丫这类家里面拥有勤劳的有涵养的母亲家庭，才会坚持天天洗澡，保持一家人的整洁，很多农村家庭都是一个星期或者一个月，直到身上痒起来了才会逼不得已洗澡。）阿花甚至发现，那些经常不洗澡的同学身上竟然还有虱子，她就曾经被传染上了虱子，身上不是这里痒就是那里痒，难受得想把衣服脱光，而且可恶的虱子总是藏在手摸不到的地方，不像蚊子，一巴掌就可以打死。后来还是姆妈将她的衣服全部换了，并喷上白白的粉末才弄干净。
　　小丫的独特魅力吸引着天真无邪的阿花，阿花的天真可爱也让小丫心生亲近，很快两个人就如胶似漆起来。
　　小丫喜欢画画，虽然才读小学，可这个天资聪颖的同学，画的画却是真的好看。阿花也想跟着小丫学画画，想画的和小丫一样好看，拿回去给姆妈看。在求了小丫老半天之后，耐不住软磨硬泡的小丫才掏出她心爱的白纸和画笔给阿花。在模仿小丫的画虎的技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虎终于画完了。当小丫看到阿花画的老虎，忍俊不禁地就笑了起来：“你这画的啥，狗麽？”阿花不好意思的说：“老虎啊，我本来想画老虎来着，你看着像狗麽？”“这可不就是狗麽？你看那耳朵，嘴巴。”也许是看到阿花的难堪表情，便又劝慰着：“其实这也不算啥，我第一次画虎就被我妈妈说，画虎不类反似犬。”阿花这才知道，画画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
　　相比于小丫的画画技能，阿花的捉泥鳅的本事却是小丫望尘莫及的。阿花总是能准确地在水稻田里给小丫迅速地掏出一根又一根泥鳅，小丫也曾仔细地观察泥巴，认真地学习阿花的动作，也曾用小手在她认为潜藏着泥鳅的地方用干净的双手使劲地掏，可就是掏不出泥鳅。阿花这手绝技，让喜欢吃泥鳅的小丫羡慕不已。
　　小丫不知道的是，阿花的这个神奇的技能是因为阿花的妈妈因为贫穷，没钱给瘦弱的阿花买肉吃，才不得不四处寻找泥鳅，青蛙这类免费的食材给她补身子。当然，聪慧的阿花在陪着妈妈挖泥鳅的过程中，毫不费力地就把这神奇的技能学会了。
　　当跟着阿花玩耍的小丫把整洁的衣服搞得泥巴满布，灰头土脸地回家之后，就被她的妈妈罚跪在家先前拷问了一顿。当她得知自己的女儿和阿花在田里挖泥鳅的事情后，就找到了丽丽。“你家阿花是怎么搞的？竟然带我家小丫去田里挖泥鳅，本来小孩子玩耍我不该来找你说的，可是我家小丫是要读书的，将来要到城里工作，不是像我一样在这农村里种地的，以后你家阿花还是少和我家娃娃玩比较好。”丽丽听着这话中带棒的警告，委屈却又不服气地说：“阿花也没有强拉着你家孩子去挖泥鳅啊，有本事叫她不要和阿花一起玩啊。”便将阿花叫出来，当着小丫妈妈的面，用一根柳条狠狠地抽着阿花，边抽边骂道：“你个不争气的孩子，送你读书竟然玩到田里去了，看你疯成什么样了，以后不要和小丫玩了，再玩打断你的腿。”
　　大人间的争吵虽然短暂地压制了两个女娃娃磁铁般的友谊，却丝毫影响不了她俩的交往和感情，只是从此以后阿花再也不敢带小丫去挖泥鳅了。
　　农村的学校，基本上没有什么体育设施，村民们出钱出力修建的两排红砖房中间只有一张乒乓球桌。就这球桌还是村里能干的泥水匠用砖头砌的，表面刷了一层水泥，在桌子中间扯一根线，就成了乒乓球桌了。
　　乒乓球桌是男同学的地盘，女同学是不屑去争抢的。她们只有在兴奋的男同学大吼大叫下才被吸引到桌子边欣赏他们的球技，或者围观因为争抢球桌而引发的争吵。那时的农村学校都没有体育老师，兼数学语文教学于一身的老师自己都不会玩乒乓球。
　　纯野生的球技，想当然的规则，也不知哪位家长贡献的球拍，就构成了这个学校的唯一的体育课。其实也算不上体育课，纯粹是孩子们的游戏，所谓的规则，只是为了轮流玩乒乓球制定的。比如在规则下，输了五个球就得下去，轮换另一个来，有些输了输舍不得下去，硬是要继续的就会被孩子们强行拉走。实在拗不过，那就只有口头警告或者大打出手。
　　农村学校的好处就是娱乐活动丰富，虽然没有什么高档玩具，可是很多纯天然的，譬如几个女同学簇拥着跳绳，或者几个男同学拿着火柴枪打昆虫，或者三五成群地玩弹珠，或者几个人追着滚铁圈，或者用纸折的翻板比技术（规则就是谁拿着翻板用劲地摔在地上，把另一个人放在地上的翻板掀翻，那他就能得到那个人的翻板。）。男同学一堆，女同学一堆，玩的兴高采烈。跳绳是阿花的最爱，同学们在教室外面，将绳子拴在两把椅子中间，边跳边数数，数字数到一定程度就把绳子往高处拴，再继续跳，要是数错了或者跳不上去就得让下一个同学玩。阿花是跳的最好的，她记性好，数数从不会错，而且弹跳力也挺好，同学们都羡慕她的技术。
　　孩子的天性是玩耍不是学习，有些同学就算上课了都会想着玩或者期待下课继续玩。阿花不一样，她一到上课铃响起就会忘掉玩乐，立刻进入学习状态，沉浸在老师的说教中。相比于玩乐，阿花最爱的还是知识，她渴求知识，因为老师的知识就是力量深深地刻在她因此成绩在班级里总是独占鳌头。小丫画画比阿花强，成绩却比阿花矮了一大截，有很多不会做的题目，小丫都会撒娇地问阿花，让她教她，甚至会直接抄袭阿花的作业。
　　阿花在和小丫愉快的玩耍中建立了深深的感情。两人开始无话不谈，掏心掏肺地直面对方，毫不避讳。两小无猜的孩子感觉只要拥有了对方，就拥有了全世界，哪怕班上所有同学都不理，只要她俩愉快地在一起，也就无所谓了。
　　其实，阿花对于她和小丫的感情有些太自以为是，她以为她们的感情如南山寨那般，坚如磐石，傲然而立。其实小丫比她交际要广得多。小丫为人大方，好沟通，再加上她家有那么多的小人书，所以同学们都喜欢和她交往。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借过小丫的图书，小丫遇到困难想找哪个帮忙，那是特别容易的，毕竟人情是你来我往的，小孩子之间也是如此。
　　自卑封闭的阿花就没有小丫那么有人缘了。在同学们眼里，阿花贫穷，小气，虽然刚开始大家都喜欢她，给她糖吃，但是，当阿花没有任何东西回馈给同学们的时候，这些孩子也变得势力起来，渐渐地一个个开始疏远阿花，只有老师一如既往地喜欢这个刻苦努力，成绩优异的贫穷孩子。
　　不被同学们喜欢的阿花，幸好有小丫这个贴心的朋友，她才能继续和同学们一起玩耍，才能不被同学们嫌弃，毕竟小丫的闺蜜，大家也会卖点面子。
　　就比如有一次，因为阿花跳绳太厉害，导致一个叫阿妹的同学受到同学们的嘲笑。“阿妹啊，你这笨手笨脚的，还跳绳干嘛啊？你看看阿花，人家那才是跳绳，我看你啊，就和猪八戒差不多。”阿妹愤怒地看着欺负她的同学，又看了看阿花，杏目圆睁，仿佛要把阿花给撕烂的凶狠的眼神看得阿花心里发毛，但却又装作大度的样子，立即笑呵呵地看着阿花道：“谁不知阿花是出了名的跳绳高手，我就算再练一年也不是阿花的对手，阿花，你说是不是？”阿花看着阿妹那波澜不惊的眼睛，看着阿妹那转瞬急变的表情，心里犯了嘀咕：“莫非她刚刚的愤怒是假的？”便也笑着说道：“没有啦，我只是喜欢跳绳，又穿着旧衣服，不怕脏，阿妹是怕脏了她那漂亮的新衣服，不屑和我比，要不是这样我哪里比得过她？”小丫见状连忙打圆场：“阿妹，你可是我们班的土豪，阿花这跳绳再厉害，也比不上你的豪气，你今天带来的空饼真好吃。”其他同学也纷纷赞叹空饼的味道，围在阿妹的身边恭维起来。“那是，这空饼可是我爸爸的朋友送的，全龙城就他家做的最好吃。”阿妹这才喜笑颜开地和同学们吹嘘着她的美食，不在计较跳绳的事情。
　　勾引斗角永远不是大人的专利，年幼的孩子们也是群体组成。似乎人只要成群以后都会勾心斗角，只是有些孩子心机深，有些孩子单纯而已。心机深的孩子往往会努力读书，察言观色，被家长和老师视为听话的孩子。单纯的孩子更多的是恣意而为，经常调皮捣蛋，不讨家长和老师的欢喜。也可以说，心机深的孩子成熟得早些，早早地就懂得了这个社会上，人与人的关系的重要性，也懂得知识改变生活的道理，更懂得升学考试带来的好的教育的重要性，因此他们也付出了比单纯的孩子更多的努力，单纯的孩子更多的是喜欢做自己想做的事，不顾忌别人的感受，也可以说是成熟得晚些。
　　阿花的成绩优异其实也属于这类情况，她觉得读书比她在地里帮家人干家务活轻松，也比她孤单寂寞地呆在南山寨的那个破庙里玩有趣得多。不过她虽然成熟得早些，却并没有什么心机，虽然她爷爷对女娃娃读书抱着一种蔑视的态度。可是，孩子读书他也是不敢打扰的，对知识的尊重还是深深地刻在这个老农民的心里。因此，爷爷的这份尊重也在影响着阿花，她希望通过努力学习，来减少本不应该她承受的家务活，也想通过学习获得家人的重视和关爱。
　　边做家务活边读书，甚至为了家务活耽误家庭作业的学生在温饱尚未完全解决的时代，这类农村家庭比比皆是，有些兄弟姐妹多的家庭，因为家境贫寒最多只供一个人读书。阿花还算幸运的，在她妈妈的坚持下能走进知识的殿堂。
　　家里的贫穷让同学们对她敬而远之，这种冷暴力在阿花幼小的心里种下了自卑的种子。但是，自卑，也是自尊的基石，阿花在艰苦环境下形成了坚韧不屈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