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回眸

　　章节一
　　时间过得太快，让人不知所措。在这样风雪交加的日子里，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人们宁愿一整天足不出户。而今晚却不同于往常，新年悄然到来，让这个坐落在黄山大沟里的村庄自有一番热闹的景象。一年里的三百六十五个夜晚，最甜最美的莫过于除夕。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灯火通明。鞭炮声连绵不断，处处礼花朵朵。火树银花在半空中绽放，村庄被照亮了一大半，瞬间变成了不夜天。在这个团圆的日子，全家人聚在一起，围坐在饭桌旁把酒颜欢其乐融融。欢声笑语透着和谐和吉祥，人们都憧憬着新年带来的新气象，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节日喜悦里……
　　村里的大街小巷倒也比平日多了许多嘈杂。贴在大门上的对联，在红红的灯笼下显得更加的喜庆祥和。孩童们穿着厚厚的新衣服，三五成群，戏耍在冰天雪地里，边跑边挥舞着手中的“提溜机子”，简单的快乐使他们彻底忘记了寒冷。在这样的日子里完全唤醒了生气，到处都充满了活力。
　　冷风中的雪花陡然间增多了，远远近近愈加变得模模糊糊。就在这个时候，搭空旷的村北头，走过来一个瘦高的小伙，手里提着两瓶酒，缩着脖子在雪地里蹒跚而行。身后还跟着一条约有一米多长的大黑狗。小伙子脸色瘦黄，而且两颊有点塌陷，鼻子像外国人一样，又高又直。看上去好像营养不良似的，没有焕发出他个年龄所特有的那种青春光彩。小伙的名字叫和树朋。
　　距离二坡家还小两里路，他蹽开两条瘦长的腿，加快步伐咯吱咯吱地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前走着。体态肥壮的黑狗好像生怕自己跟丢了，吐出长卷的舌头，紧随其后，偶尔低下头胡乱闻闻，又时不时的胡乱寻莫一圈。这条老狗皮毛像黑缎子一样光滑，两只粽黄色的眼睛在漆黑的夜里闪闪发光。
　　小伙子停下脚步，拿出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接着就点上了。火柴划亮了暗淡的角落，脸上显露出那忧郁深深的痕迹。看他一身穿戴体面，衣着大方，一身复古格子纹毛呢搭配灰蓝色牛仔裤不失贵气。脚上的一双卡其色短靴鞋面上占满了雪。从穿着上来看，给人一种城里人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在大城市里呆久了的原因，他所想的，要的生活总是与父母的想法总是相差甚远。在农村，凡是“正常”的孩子，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父母就要开始替儿子做好打算，寻下好的姑娘。相亲，定亲，结婚，等到二十二三的时候娃娃都学着会嘟囔几句话了……这种现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农村生根发芽，逐渐演变成了自然规律。他的父母是地地道道农民，土生土长在这片山沟里，老老实实的跟黄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他妈妈只要瞅见谁家的孩子结婚了，哪家的媳妇又生二胎了，心里是格外的着急又期待，这似乎成了他妈妈的心病。
　　这次过节回家前，他已经说服了自己，决定不再漂泊，放弃梦想。打算过完节后在本地的个小县城找份适合自己的工作。再然后按照父母的意愿找个差不多对象，老老实实的过踏实的日子。星爷曾说过，没有梦想就都是咸鱼，但是现在看来梦想似乎跟他没有多大关系。他完全可以理解父母的感受，毕竟他们都是这样走过来的。现在社会的步伐实在走的太快，而他们却老了，被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无论在哪种环境下，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颗或大或小的攀比心。人人都想在他人面前多多少少有些颜面。眼看着自家的孩子过了今年就三十二岁，却还没有走出孩子窝，父母就会感到在别人面前要那么矮一头。尤其是一些喜欢炫耀且又爱看热闹的人，为了能得到别人的羡慕，来满足自己骄傲自豪的心，总是在别人面前显摆出那份优越感。
　　每次妈妈与他通电话临近末了的时候都会嘱咐一遍：“有合适的就在外边谈一个，那个谁谁家的二女儿打工回来了，还没对象呐，谁谁家的女儿和人家散亲了……”有一点可以断定，他是个“正常”的孩子，并不是他不是故意去违背父母的意愿，而是缘分这个东西可遇不可求，他一直觉得已经为曾经的誓言转身且越走越远了。
　　那一年的五六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灰暗的天空中落下细濛濛的雨丝，虽然再过些时日就到小暑，细雨拍打在身上多少都会感觉到些许的凉意。十七岁的他才刚刚褪掉少年的稚气，英俊帅气。浑身充满阳光。情窦初开的年纪，逐渐对异性产生好感，看待爱情更是似懂非懂。
　　村庄里唯一“豪华”的网吧是少年们消遣娱乐的好去处。屋里的布局主要以简单为主，墙上的电线来回交错穿插，一个十五瓦的电灯泡悬挂在房梁下，一层层黑点狠狠的包裹着灯泡，显然是诸多苍蝇随随便便遗留下的。通红微弱的灯光在这二十多平米的屋里显得格外可怜。三台老式电脑，摆放在简易的桌子上，十二寸黑白电视机模样。电话线外接的网络卡的要命，就单单的下载一首歌的时间怎么也得需要两三分钟时间。这样的速度，也依然没能阻挡其他小伙伴津津有味的观看土黄土黄的刺激爱情片。就这样的环境，这样的配置如果想要过把瘾的话实属需要靠运气，运气好的话过来就会有空位子，或者碰巧接过别人刚下线的机子。如果刚好不巧，座无虚席的话那只能耐着性子等，半小时，一个小时……也许会更久……昏暗角的落，两台破旧的投币游戏机前场面倒是格外的热闹，七八个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孩童都有一颗“热心肠”，他们围成一团你一言我一语的帮忙出谋划策，助威呐喊……他们那幼小的心无时无刻都在悬着，比当局者都紧张，激动……哪怕玩家的操作稍微有点点出错，孩子们个个急的抓耳挠腮，哀声一片……可怜的机器哪能经得起这般折腾啊……方向键已经被砸的没有了回弹的感觉，倾斜的摇杆早已折腾不起，也挪了窝，唯独最上面的圆球倒是溜滑体亮……
　　在这种大环境下上网哪有什么隐私可言。几首歌下载完，他便把手机搁在一旁，随意翻看起了足球新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眼角的余光瞥到邻座的高雅婷正左手托腮，眼睛不眨的盯着他的手机，看样子好像是在细细的欣赏。他旋即扭过头，打量着面前的这位姑娘。心头顿时一喜。他脑海里过电般的闪现出年前回家时在火车上旁边的那个邻座：对，没错，就是她。他们俩年纪相仿，女孩脸色晶莹，皮肤白皙，弯弯的柳眉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高雅婷同样察觉到此时的和树朋正端详着自己，并且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她这才回过神，表情略有腼腆。清澈明亮的眼球立马打了个转后羞涩的低下了头。她原本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能开口，只是咬了一下薄薄的下唇。
　　和树朋平复了一下稍微有点小激动的心情，轻声的问：“有，有事吗？”话刚刚落地他就开始懊悔不已。怎么能这样问呢！真是笨呐！
　　“噢，这个手机还挺好用的，新款。64和弦的，最大的特点就是，就是支持扩容卡……”他觉得女孩应该是有买手机的打算，想必是想先了解一下。他努力的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结果还是磕巴了。
　　“我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吗？我的关机了……”高雅婷抬起头，眨了眨眼睛问他。
　　这下尴尬了，瞬间和树朋感到自己的两只耳朵如同火烤一样的滚烫，脸腮像是喝了酒一样热乎乎的。他尴尬地抬起胳膊摸了下后脑勺，并没再说话，便将手机递了过去。
　　一声道谢后，高雅婷拨出了号码，遗憾的是并没有人接听。她有些沉不住气了，紧接着她又尝试着拨出第二遍，“嘟嘟嘟”若干声后那头依然不打不通。眼看天色越来越黑，此时，她时心情就像这天气一样糟糕。她垂头丧气的朝屋外看去……
　　高雅婷从小就没有自己走过夜路，又加上濛濛细雨始终不肯停歇，家里人也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胆小的她只能干巴巴地看着天慢慢黑去。她稚嫩的拳头轻轻的敲打着腿膝，眼睛依然不时地朝屋外看去……
　　见此情形，机灵的和树朋似乎看出了其中的端倪，或许也揣摩对了高雅婷的心思。
　　“我该走了，要不一起？”和树朋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听到这话，高雅婷随即扭过头，心里即欣喜又有些害怕。她有些不确定的问：“能行吗？”
　　“能，能行，走吧……”和树朋开心的点了点头。
　　由于彼此之间还算是陌生，两个人不好意思挨得太近，只能斜着胳膊撑着伞在左。毕竟，高雅婷并没有完全相信和树朋，始终保持着自认为的安全距离。……羞答答的两个孩子就这样子一路走着。雨伞分明就是用来挡雨的，但是不一会儿功夫他们俩个人的衣肩上变得湿漉漉的。
　　刚开始走的那会和树朋在心里就已经做好了打算。路上的时候由着高雅婷的性子走，可不能太着急。这个机会可要把握好。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现在高雅婷原是个急脾气，走着走着就迈出了小跑的步伐。他在心里嘀咕：本来想多啦几句话，顺便再问的详细一点，能多了解自然最好。但是想终究归想啊，经过好多次尝试眼瞅着现成话好不容易提到了嗓子眼，可到了紧要关头就差那么一点点的勇气。最后还是咽了回去。他那无处安放的手要么轻轻的蹭下鼻尖。要么揪一下耳朵……总之就感到得自己的嘴巴已经不属于大脑指挥，怎么都使唤不动它……
　　高雅婷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和树朋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羞涩这个词语按说是用来形容女孩子的。可眼下看来，她感觉和树朋的老实的确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或许自己根本不用有过多的担心。反而，面前的和树朋好像更害怕自己啊……想到这，高雅婷情不自禁地“噗嗤”笑了一下。
　　“你多大？”高雅婷主动的与和树朋搭讪。
　　和树朋愣怔了数秒后才反应过来，他慌张说：“十，十七，你呢？”
　　“我俩同岁哩，你是不是很紧张啊？哈哈……”高雅婷终于忍不住大声地笑了起来。
　　莫名其妙的笑声让和树朋更是一头雾水，彻底摸不着头脑了。难道自己说错了？不对啊，只不过是结巴了一下啊！算了，还是少说话吧。别再出了洋相。他心里又开始犯起了嘀咕。不过，甜美清脆的笑声倒是唤醒了他火热懵懂的青春。
　　没过多久，高雅婷突然下了脚步，由于一直走的太快，和树朋却没来得及驻下脚，像是鞠躬一样，大半个身子往前倾斜了出去。他有些不好意思赶看了看高雅婷，紧调整过姿势。
　　这会儿，两个人才正儿八经的站在雨伞下。除了上学期间，他还从未与一个陌生女孩子挨的这么近……当然，这般年龄的男孩女孩还说不上正八经的谈恋爱，但他们无疑已经肤浅的懂的这种事。在这个骚动不安的年龄里，异性之间任何微小的情感，都可能在一个少年的内心掀起狂风巨浪！
　　“好了，我到家了，那个大门口亮着灯的就是我家。”高雅婷抬起手指向前方。
　　“啊？这么快？”
　　和树朋这才注意到就这么一会功夫，居然走了三里地，此刻已经站在了绸布桥上。
　　小村庄里瓦房土房，挨家挨户，高低错落，层层叠叠。每年夏天，这里就会是一片可爱的翠绿色。绿水环山，青草芬芳。风景宜人。高姓人家是本村的大户。远处瞭望，一条细的像麻绳一样的小河把马场与见子山隔开。祖祖辈辈的人都管它叫绸布河。谐音臭布河。两个村庄名字的由来得于一段悲泣的典故。相传，当年乾隆皇帝微服私访经过此地时天色已晚，随行将士为乾隆皇帝在这片黄山沟下寻摸一个大户人家歇息后，便在不远的空旷处安营扎寨，搭建了一个临时的场子割草喂马。故此得名马场。不多时日，乾隆皇帝便与这家的大小姐两情相悦，双双坠入爱河。可惜好景不长。乾隆皇帝走后一年之久，这位大小姐便产下一个男婴，她整天以泪洗面，每天在这条小河里洗刷芥子布，久而久之，河水被芥子玷污，臭气弥漫。后来，人们便开始嫌弃它，称之“臭布河”。数十年后，乾隆皇帝终于记起了这位姑娘，快马加鞭又重回故地与她母子二人在此相见。后人才称这个山丘为见子山。
　　“嗯？”高雅婷有些疑惑。
　　“没，没事”有气无力语气中透漏出失落。这种短暂又微妙的幸福感还远远不够满足于和树朋情窦初开的心。
　　“那你快回家吧，你家里找不到你该会着急了，我，我先回了”说完，他便把雨伞递到她手中，转过身后低着头缓慢的往回走……
　　高雅婷的内心深处隐隐约约的对这个羞涩的男孩子有了另一种感觉。她也说不好，反正就是一种模模糊糊的好感……
　　“等我找到你电话号码后，我会给你发信息的！”高雅婷大声地笑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这下和树朋确定自己没听错，他不再羞涩，他旋即转过身，用力地挥舞着胳膊。他立刻把双手贴在嘴边，掌心向前，高兴地对高雅婷大喊：“嗯啊！我等你……”。
　　“诶……？”高雅婷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犯了一个错误，没能让他带上这把雨伞……
　　她大概知道了他叫和树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