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年，大巴行驶的路段像是过山车的索道，起起伏伏的攀爬在公路上。辆长途大巴汽车，车子背井离乡的异乡人。
　　路的尽头，是座天桥底下的临时停车点，旁边是条望不到边的江，车子停下的地方，伫立着群携带大包小裹的外来客。
　　汽车停稳前的晃动及司机呼唤乘客的声音，打破了不少人的梦境，乘客井然有序的收拾自己的行李下车，即使有点小碰撞，也都笑了之，都是来异地讨生活的平凡人，相互之间多了些理解和包容。
　　我提着临走前父亲花了百大洋给我买的行李箱，在路边放下箱子。与我同行的同乡，去汽车后备箱里拿他的行李，乘着空挡，我点了根烟，好奇的打量着这座城市最边缘的地方，随后脸迷惘地随他坐车、转车，如此反复，终于在晚上九点，到了他生活了十年的出租屋。
　　那是2016年的春天，漫无目的我跟随同乡，翻山越岭从北方来到南方，在当地的座小镇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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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头镇是座典型的南方工业园区。
　　镇子被条流量不小的江包围着，随处可见的是大大小小的工厂。眼望去，大半都是上世纪90年代的建筑，低矮的双层水泥房，中间总有条臭不可闻的排水渠，偶尔两栋新修的高楼，耸立在陈旧的水泥房中间，颇有几分城镇的模样。这些老屋陈旧却不杂乱，均是按照条水渠条街的顺序修建的。可以想象，这个地方十年前也是个能令人耳目新的所在。
　　作为个第次出远门的二狗子，个直梦想着“仗剑走天涯，跑马走四方”的少年郎，看到这样个散发着衰老气息的地方，我的内心不免郁闷至极。那时候的我，拖着装了几件换洗衣服和两只腊肉的行李箱，副大材小用受委屈的模样，阴沉着脸落了脚。
　　之后每每想起这个画面，都会笑自己那时候太年轻。
　　同乡引荐介绍工作的地方，是家台湾人在大陆的工厂，说好听的点是家外企，不好听点就是家小工厂，厂里主要生产的商品是医疗器材，淡季也会接些其他工厂的活。工厂门口有两只缺耳朵断脑袋的石狮子，述说着这个地方曾经的辉煌。八九十年代，沿海经济飞速发展，许多人靠着这波时代的浪潮，成就了自身，到了几年，大部分制造业开始出现下滑的趋势，很多原本辉煌的公司，夜之间变的濒临破产，其他些原本市场不大的制造产业，虽然受到些影响，却能苟存下来。
　　我所在的工厂就是上述后者。
　　我第天来到厂里，经人指点向经理办公室走去，递上准备好的身份资料。带着方框眼镜挺着啤酒肚的经理，先是打量了下我那身略显花哨的着装，然后低头看了看我的身份证明。我略略有些局促不安地王顾左右，人生第次面对上司，脑海里已经脑补出无数他可能提出的刁钻问题。
　　经理看完，扶了扶眼镜框，看似热情地说，欢迎欢迎，小吴，你可是来我们厂里的第个年轻人啦！你同乡早就给我打过招呼啦，说你是个聪明能干的小伙子。
　　他回身对流水线上的个年轻人叫道：阿龙，新来的小伙，你带过去交代下工作。
　　那个被唤作阿龙的年轻人，应声从流水线来到办公室门口，搓着手点头对经理：我马上去马上去。
　　经理沉吟了下带着台湾腔嘀咕句：年轻人没干过体力活，你多照顾下啦。
　　阿龙点头称好，带我到了流水线上的个工位，简单的交代了工作内容。我跟阿龙点点头答谢，就开始了我人生中的第份工作。
　　工厂很吵，吵到耳朵近乎失聪，流水线的工作单持久，就像是数个机器人同时运作。厂里年轻人极少、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偶尔有两个年轻人的存在，也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除了每天的繁重的体力劳动之外，最令人我难以忍受的就是漫长的孤独感，我们都是普罗大众里平凡的份子，可他们喜欢生活里的鸡零狗碎的八卦，而我却无法接受自己变成个市侩的人。
　　小组长阿龙看就是那种脑袋机灵的人的，十分擅长与人交流。后来知道，他是厂里唯个年纪不大就晋升中层管理的外地人，同时负责员工的人员调配。他面对我这个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后生，抱着亲和的笑容。
　　他负责的小组，有十来个人，负责组装产品。由于厂子本身不大，员工之间互相也数落，通常每个人和同事的关系都搞得不错，而他作为个小领导，更是与众人熟络。
　　我被分配到的工位，是负责产品组装的最后步；实际上没有什么难度，就是打包包装纸箱。顺便还要将产品装到运输叉车上。
　　阿龙是混了多年的老油条，文化不高，但经验丰富。明显看得出来，他并不喜欢我这种刚出社会的小年轻。但是，他能立马看清我这种年轻人独特具有的不怕事和任性，是他不必得罪的对象——我既不会给他的工作带来多大麻烦，也不会影响他的任何利益，甚至有可能那天从这里走出去混好了，还有交个朋友。因此，他对我的工作安排，显得无关紧要，不像对其他员工那样，经常厉声责骂。
　　他也懒得让我做重要的工作，知道我下去，不仅做不好工作，甚至会耽误整个小组的工作进度。于是就给我安排了这样个闲职。
　　某次休息的空挡，我冲进吸烟区，发现阿龙正脸郁闷地蹲在那里，手里夹着的烟草也没点火。我走过去蹲在他的身边，掏出火机递了过去，烟雾缭绕之后两人过足了烟瘾，谁都没说话。
　　阿龙率先打破了沉默，为了消磨时间，打破这种沉默尴尬的局面，率先关心起我的私生活:阿杰，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那时候，和那样的群人，似乎恋爱这个话题，极少有人提起。我憋红了脸嗫嚅说：上学时候喜欢过个姑娘，人家现在在读大学，天知道能不能走到起。。
　　阿龙续上根烟，断续而语重心长地劝慰我——个人大事嘛，还是要依靠个人。人生要规划好，看清自己的长处和短处，更要结合自己当下所处的环境，你别看不起我们这个小工厂，其实也还是有些好姑娘的。把妹嘛，要重注手段，只要你有能力哄到床上，般都十拿九稳了，我看二厂那边有个姑娘，可能适合你，待会我把微信给你...
　　我边道谢，边丢了烟蒂落荒而逃。还是第次有人和我这么直接讨论男女之事，我还是不免有些臊得慌。我甚至担心，再聊会儿，他就要给我传授些少儿不宜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