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私底下，我想了很久，想为她做点什么，可要么不切实际，要么浅白无力。
　　之后在图书馆见到她，我第一次涌起莫大的勇气，想要站在她面前告白，告诉她我来守护你。热血冲头之下，我直冲冲地朝着她走去，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瞄了我一眼，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对人类不信任。只那一眼，我所有的勇气烟消云散，化为乌有。只好怯怯地装作是经过的陌生人。
　　是啊，我怎么告白？
　　告诉她我偷偷跟踪了你几个月，为了了解你的情况故意结交你的邻居，然后说自己是好人，会守护你？
　　鬼都不信！
　　或者直接告诉她我想认识你？
　　没用的，她这样的少女，校园里少不了多少荷尔蒙萌动的少男对她表示好感，如果这都行哪还轮得到我？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鼻头发酸，眼泪在眼眶中几乎撑不住。我痛恨自己是个懦夫，痛恨我的无能为力，以及我这龌蹉而卑微的暗恋。
　　那之后好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去图书馆，也没有去找老猫。知道小雨悲哀的遭遇后，心中的罪恶感与愧疚几乎将我吞噬，抑郁的情绪让我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有一天，父亲难得准时回家，一脸灿烂。
　　他之前跟日本人谈的所谓大生意做得很成功，顺利收到了一大笔钱。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谁都特别顺眼，也终于注意到我这段时间的情绪都不太好。
　　二话不说，他拿出厚厚一沓钱放在我面前，笑着说：随便用，爸爸的钱就是你的钱。
　　看着这一沓人民币，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一想到我衣食无忧，住在豪宅，而小雨那清瘦的背影，可能连正经吃一顿丰盛饭菜都很少，我总觉得自己有义务为她做点什么，而不是现在这样自怨自艾。这让我更加感到胸口发闷，几欲流泪。
　　爸看我不但没高兴，反而一脸苦大仇深，便不开心了。
　　你这孩子怎么搞的，给你钱还不高兴，真是像你妈，老给我苦着一张脸，真不喜庆。
　　还不是因为你在外面沾花惹草，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我在心里想着，到底没有说出口。
　　我说：爸，我是在想你在外面赚钱肯定很辛苦，有你这样的爸爸我好幸运。
　　我爸楞到了，看了我半晌，忽然大笑，用力揉了揉我的脑袋，大声道：好儿子，乖儿子，真是懂事，爸爸赚钱不就是为了你嘛，以后留学、结婚、做事业少不了用钱的地方。爸不辛苦，都是为了这个家。
　　要是小雨有个好爸爸，我也不会这么烦恼了吧。
　　晚上，我盯着钱，有了个想法。
　　周六，我再次来到图书馆，在小雨习惯坐的角落位置看到了她。一段时间没见，她给我的感觉更消瘦了，身上依然是那件全市统一的校服，洗得发白。
　　我选了个合适的角度一直望着她，终于等到她去厕所的间隙，飞速来到她的书桌前，将5张百元钞票塞到了她今天在图书馆借阅的教辅书中，还未打开的一本厚厚的文言文词典中。
　　等她回来后，我满怀期待地希望她快点打开那本教辅书。等了很久，她终于拿起了那本文言文字典，没翻两下，钱就簌簌掉落出来。
　　太好了，成功了。我暗自欢呼。
　　小雨惊讶地拿起钱，环顾四周，一脸茫然。
　　拿走吧，这钱就是给你准备的。我紧张地观察她，又怕她注意到我，用杂志挡住了脸。
　　没想到小雨一下站了起来，拿着书和500块钱走到一位图书管理员面前，说着什么。那个阿姨一脸欣慰地看着小雨，一番交谈后拿着钱离开了。
　　我呆住了。
　　本以为是天衣无缝的计划，这种钱根本就找不到失主，即便真有失主，失主也不可能认为这钱还找得回来的。正常人不应该都是稍微犹豫一下，然后悄悄自己拿走就完了吗？
　　我还计划着，只要第一次她把钱拿走了，之后每周我都这么做，而且把钱的数量慢慢增大，这样即便她意识到有人故意给她钱，也很难发现是谁这么好心吧。说不定还会觉得是老天爷在帮她，那我就太心满意足了。
　　你自己都过得这么惨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傻？我恨恨不已地想。
　　遇到这么一位拾金不昧的好孩子，看来我其他暗中送钱的计划也泡汤了。可是尽管我没能如愿帮到她，可心中的怜惜与喜爱却不减反增，心疼也是真心疼。
　　原来真有她这样的人，即便自己身处困境，也绝不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小雨，你可能真的是个天使吧，来人间渡劫，辛苦你了。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我问了老猫他家地址，说是有个礼物要寄给他，老猫二话不说就写给我了。我知道小雨家的门牌号，有了老猫的地址，就很容易快递东西给小雨了，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也没地方可以让她退。我真是个小天才。
　　天气越来越冷，我打算先给小雨买两件冬天的新衣服寄给她。
　　我怕我自己眼光不好，小雨不喜欢，就故意套近乎接近我们班一个挺会穿衣服的女生，林秋儿。林秋儿的体型跟小雨比较接近，长得也有几分神似，不过她性格爽朗，跟人说话总是笑嘻嘻的，明眸善睐，再加上会穿衣服，还是挺有男生缘的。
　　林秋儿，周末有空吗？午休的时候，我乘教室里没什么人赶紧问她。
　　林秋儿眨了眨眼睛，含笑问我：干嘛，你要约我？
　　我说：我想买件冬装，想让你帮我选，我会报答你的。
　　我考虑考虑。林秋儿不置可否地回了我，就没说什么了。
　　别呀，我请你吃必胜客。我连忙补充。
　　我听说最近有部电影很好笑。林秋儿斜看上方，右手食指戳着下巴，似乎在跟看不见的鬼说话。
　　去看去看，只要你陪我买衣服就好。
　　成交。
　　周，和林秋儿吃了必胜客，看了一部我觉得根本不好笑，可她却笑得前俯后仰的莫名其妙电影，终于陪我去一家品牌店买冬装了。
　　不得不说，她挑衣服的眼光真不错，那些挂在衣架上我觉得不怎么样的衣服，我穿上后还真的感觉帅气了不少。不过我的重点不是在给自己挑衣服，这只是个幌子罢了，我试了两件就很干脆地都买下了。
　　不多试试看了吗，买衣服的乐趣就是试穿啊。林秋儿还挺尽责。
　　我很满意了，你挑两件吧，我送你，作为报答。
　　林秋儿很惊讶，说：这里的衣服不便宜啊，你也太大方了吧。
　　应该的，应该的。
　　林秋儿推辞了一会儿，在我的一再要求下终于害羞地试起了衣服。
　　当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羊毛呢风衣外套走出试衣间的时候，我确实有些惊艳到，她真会挑衣服，这身衣服配合她的身形气质，显得纯美柔和，像杂志上的韩国女明星。
　　怎么样？她笑着问我。
　　我恍惚间似乎觉得是小雨穿了这身衣服，在问我好不好看。
　　好看，真好看。我由衷地感叹。
　　她笑得更甜了。
　　回头我又让她试了几套衣服，果然我挑的穿上去就土土的，她挑的看上去就洋气许多。她还是最喜欢一开始那件白色风衣，不过看得出来，她对另外一件风格比较冷酷的黑色连帽衣也有些不舍得，可能是考虑我买单的关系，她还是放回了那件黑色连帽衣，跟我说只要那件白色风衣就好。
　　我二话没说，拿起那件黑色连帽衣一起去买了单。心里想的是，说不定小雨可能喜欢这种风格。
　　当初的我确实不太懂，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这不经意的举动早已为命运埋下了伏笔。
　　果然，从店里出来，她明显走得离我近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似乎连声音都变了。
　　随后把她送到最近的公交站告别后，我马不停蹄地回到那家店，一模一样找到林秋儿选的那两件衣服，到前台买单。那位店员明显认出了我，发现我又买了两件一模一样的衣服，眼神异样地看了看我，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当天我就将衣服寄给了小雨，还亲手写了一张小纸条：
　　小雨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默默关心你的朋友
　　一阵风
　　东西寄出去后，我满心期待，想在图书馆看到她穿上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我有时候会想象，小雨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一定很美，如同花瓣飘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