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仙乐舞坊 当年昔忆

　　清晨，又是新的一天。初晓的日头从长安渐渐的升起，这偌大的长安城里，朱雀大街以及大街小巷也早是人山人海，人满为患。
　　然而在另一边，仙乐歌舞坊内，却没有一个客人光临。因而那些站在门外招揽客人的舞女与歌女们也是早早的离了去，她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粉妆玉砌，宛若天仙。云袖轻挑间，那些舞女姿态万千。
　　可此时，她们老实乖张。在她们的脸颊上却看不到丝毫的欢乐，满脸凝重。剩下的，眼中可见的一片沉寂。
　　那些舞女长发垂髫，玉手紧握，低头不语。整整齐齐散成左右两排站在歌舞坊里，听候杜三娘的吩咐。
　　中间一张圆桌上，杜三娘身穿着黑色的斗篷坐在那里。透过那斗篷还是依稀的，能看到她那张被珍珠划破的丑陋的脸。只不过越发的觉得，她身体的敦厚使那张丑陋的脸愈发的狰狞。
　　杜三娘的老指缓缓地敲打的桌子，那兰花指倒着壶里的水。老手拿起茶杯细细的喝着，腾腾热气自隔着黑衣的斗蓬内呼出。
　　看样子，杜三娘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此时，那些杜三娘的随从跑了进来。见着气氛着实的凝重，那几个随从也是大气不敢呼出一声。
　　“我让你们探的消息，可有眉目了？”杜三娘目光投冷漠向那几个随从，嘴巴动了动冷声道。
　　那几个随从听了，贼溜溜的互相看看对方，心中也是各怀鬼胎，一语不发。
　　杜三娘见了那几个各怀鬼胎的随从，哼，只管冷笑一声。猛的将手中的茶杯猛地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一声突如其来的茶杯摔碎声，打破这里十分沉默气氛。
　　那摔碎的茶杯里，热腾腾的水还冒着热气。那几个随从见了，吓得连忙跪倒在地，满头的冷汗冒出，身上也是不由得颤抖起来。
　　“你们这些家伙，少在心里打什么算盘！别跟我一问三不知！你们出去时，这跟踪你们的人可不少！你们的一举一动，我还是晓得的。若是口中还有半句虚言，你们的脑袋，明天就可以搬家了！快说！别跟我这磨叽！”
　　杜三娘指着那几个吓出冷汗的随从，厉声道。
　　此时杜三娘的神色里，充满了处心积虑。那似乎浸了毒的眼神里，使那丑陋的脸庞愈发的狰狞。杜三娘的手指气的不停抖动着，双眼如同利剑一样死死地盯着那几个吓出冷汗的随从。
　　“说…还是不说！”杜三娘双目圆瞪，气得咬牙切齿，犹如一只发狂的野兽。
　　“说…我说。”那几个吓出冷汗的，终于吓的抵挡不住连忙俯手磕起头来。
　　“那便快说！少耽误老娘的时间！众位姑娘们还要迎客呢！你们谁担待得起！”杜三娘毫不客气，厉声道。
　　那几个随从都知杜三娘不好惹，相互的用眼神示意着。只见那几个比较顽固的随从也是咬咬牙，不甘心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本黄薄子，立即甩到那几个吓出冷汗的随从面前。一时扭过头去，满脸的不甘！
　　杜三娘见了那本黄簿子，不待那几个吓出冷汗的没用家伙反应。独自走上前来，便一把夺了过去，临走时还不忘给那几个顽固到底的家伙狠狠的踹上几脚。
　　那几个随从见了，咬咬牙硬是将这恶气给吞了下去！凶目恶狠狠的盯着杜三娘，犹如恶狗盯着破碗里的烂骨头。
　　这虽说同是她店里的伙计，同时也是跟在杜三娘身边最信任的随从。不过看其今日之景，这杜三娘也是门前冷落，人心尽失。
　　都说这人心及为重要，不过现在看起来也是实实在在的。自从这神武将那秋笙带走后，不过两三天的时间，这客便走了大半！
　　这仙乐歌舞坊里没了客，就没了钱。没了钱，就失去了人心。这悠悠天地间，因果循环。再加上当初杜三娘被这地上的珍珠一摔，将那姣好的面容给划破了。那丑陋的老脸，倒也成了这光鲜亮丽的仙乐坊的一个污点。
　　身为老板娘，杜三娘也只能以黑衣斗蓬遮遮掩掩渡日。况且，这老板娘都变成了个老妖婆。如此丑陋无比，谁还敢来你这店里消遣。
　　看来这杜三娘，早已不复以往的辉煌了。这最后的离散，早已是必然……
　　桌上，杜三娘细细的翻着那本黄薄子。只见那黄薄子里画的，那可真为是妖魔鬼怪群聚一本。虽说，这画工离谱了些，不过杜三娘多少少还是看懂了一些。她紧皱着眉头，时不时的盯着那几个吓着冷汗的随从，其他的一概不顾。
　　“就只有这么多了吗？可还有什么消息？”杜三娘将手里的黄薄子放下，面色平静但声音还是掩不住的急切。
　　那些随从看老板娘一急状，也是闭口不说。旁边的几位机灵的舞女看不下去了，也是朝杜三娘挤眉弄眼。杜三娘这才反应过来，只得气哼哼的掏出一袋鼓鼓的银子，十分不甘的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
　　那些随从见这桌子上的银子，眼晴盯的发直，不由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口水。
　　“有，听他们两个人说似乎要在大后天成亲。”一个随从盯着银子脱口而出。
　　什么！成亲？杜三娘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眼睛猛的一睁。这凸起的眼珠睁的老大。
　　“对…就在大后天。小的们听的一清二楚！”
　　随从也连忙补充道。
　　“这大后天，不是中秋节吗？”杜三娘一脸纳闷，脸上表示十分不解。
　　“是的，小的还记得顾秋笙成婚之日正是中秋之时。那时，老板娘与秋笙还是最要好的姐妹了。”随从说道。
　　“对对对，而不是前几日走的那个冒牌货。虽说那个冒牌货，歌舞功底都比秋笙姐的好。可是，两人比起对老板娘您的情分来讲。现在这冒牌的顾秋笙，可真是与以前的真秋笙相差个十万八千里去了。”
　　另一个随从畏首畏尾，看也不敢看杜三娘一眼，十分畏惧的补充道。
　　“哎…这我怎会不知？这样貌、才能，就己经告诉我。她与秋笙妹妹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就是这生活习性、动作与秋笙妹妹巧合外，其它的过久了这两人倒也分的清了。
　　算了，且不提她。当时，我还记得她当时满脸欢喜的跟我讲过。她是最希望在中秋节成亲的…”
　　杜三娘欲言又止，浓眉中透露出深深的惆怅，大眼里也随之涌起了一丝落寞，额上凸起的深深皱纹也勾起了她层层的回忆。
　　她朝远处的朱雀大街，徒然的叹了一口气，泪水也盈眶而上……
　　“当年那夜在楼阁屋檐之上，我俩共饮一坛菊花酒。
　　顾秋笙告诉我，大后天的中秋节是团圆之日。她说她曾经虽为皇上的秋妃，但余生她还是愿追求自己内心所属。除了神武，她此生别无所爱。
　　她还说，不管以后她的心上人以后身在何处，只要看着天上的月亮，就会一定想起她们成亲的那一日。
　　那一年的中秋，她就是这么说的。
　　果真，她还真的美梦成真了。只不过，在她美梦成真的下一刻。一条红绫，一杯毒酒，便早早的了结性命而去。
　　不过，我永远忘不了！她眉眼紧闭，七窍流血时，那苍白如纸的脸颊。呜呜呜…是我害死了她，呜呜呜…是我害死了她…”
　　杜三娘痛苦的坐着，泪花将双目迷离了起来。她低头看着她那双颤抖的手，越发紧握在一起。越发出神的说道，气息也内疚的萎靡了去。
　　那睁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在恐惧的泪花中，杜三娘早以泣不成声了，脑海里也不时的闪现出，当时那新婚之夜的恐怖回忆……
　　…………
　　贞观元年八月十五日夜
　　中秋新婚之夜，月黑风高。月亮圆的吓人，风也刮的不停。可在神武府内，除了热闹，一切安静如斯。
　　神武府内烛影摇曳，灯火通明，喜客满堂。梧桐树下，月圆花开，歌舞升平。
　　皎洁如水的月光照耀在唐白玉所制台阶上，韶光耀眼，冰冷玉洁。鲜红如血的红地毯铺陈开来，一直廷绵直到红光满目的洞房门口。在往来宾客中，极为显眼。
　　铺陈的红地毯上精致的绣着一朵朵妖娆盛开的灼灼红莲，红莲花瓣用金丝勾勒着。各色的鲤鱼藏戏于这翠绿色的红莲莲叶之下，逼真生动，喜庆十分。
　　几个大红圆桌上，美酒佳肴散发热气。堂客满坐，众宾欢颜。在这众多宾客之中，一位苍颜白发身着富贵长袍的老爷子座于首席。老爷子虽满脸通红的醉色，但仍是喜笑颜开。
　　他就是神武的父亲，武长军。也是玄武门之变中，掌握玄武军的一名大将。可武长大将军，为人低调、淡泊功利场上之争。其个人以及妻子都喜欢沉溺于山水田园之色。
　　而这神武府，便是武长军亲自给自己儿子神武准备的大婚之礼。武长军散尽万财，穷尽能工巧匠、竭尽物力财力才修建成这偌大的神武府。
　　神武府分东、西、南、北四小府，其花园林木、奇花异草、亭台楼阁、假山怪石多种多样竟在其中。而还名人字画、珍稀古玩其种类更是数不胜数。各处雕梁画栋、古色古香，宛若仙境。
　　因此，这神武府可谓是武长军的毕生心血，对儿子其溺爱与期望也是可见一斑了。
　　在武长军身旁坐着的，是一位满脸富态、彩绦垂地的宫装美妇。那宫装美妇雍容华贵、美丽和蔼，也时不时的朝宾客热情的敬酒。从她满脸喜悦来看，想必是她最快乐的日子了。
　　不过，能坐在武长军旁边的，肯定不是什么等闲之辈。那是宫装美妇便是武长军的妻子，更是神武的母亲。
　　她，叫宋英莲。一个贵族门阀的绝世千金，她善解人意、不在意地位与身份的悬殊与差异。更是一个乐善好施、天生的菩萨心肠的慈母。
　　而对其秋笙与神武之间感情，也是十分的看好与支持。所以，宋英莲的贤良淑德、宽容大度更是博得了整个清河镇人民的看好与喜爱。
　　而这绝世千金之名，神武之母宋英莲自是名不虚传、合理贴切。
　　况且，今日是她儿子神武的大婚之日。这中秋又是团团圆圆之日，身为母亲她怎能不高兴呢？
　　面对宾客的贺喜之词，武长军哈哈大笑，又将一杯水酒入肚。隐隐约约的，老爷子醉的连脚跟也站不住了。
　　“老头子，今日儿子大婚可别吃太多酒。我都说了多少遍，喝酒伤身，喝酒伤身！哎哟哟，快少喝点。身体为主，健康最为重要！”
　　那宫装美妇见了，心疼的满脸哎呦呦叫道。接着又是一番苦口婆心的教导。
　　武长军见了不己为然，见着英莲满脸的关心。也是会意放下酒杯，毫不讳言道：“英莲啊，今日是我武儿的大喜之日。我实在是高兴啊！武儿这都拜了堂了，还不让我等乐呵乐呵？放心放心，我自有分寸。”
　　听着武长军如此说了，宋英莲也是点点头，将目光投向远处。
　　远处，一个伴娘轻牵着新娘向洞房走去。
　　那新娘俨然是顾秋笙，只是顾秋笙身穿凤霞彩色纹锦婚服，一头乌黑色的秀发被着数把美簪尽数绾起，头戴金丝凤冠，以一抹红纱盖头遮掩。一支金光闪闪宝石金步摇，随着她莲步慢移而摇曳生姿，满发的搔头与珠宝在皎洁的月光下熠熠生辉。
　　她一步步缓缓的走上红地毯上，长长的红绫裙裾在唯美的身后展开。额上花钿璀璨，一枚纤纤淡雅的梅花状印记铭刻于额间，令这玉首显得更为秀气淡雅、幽香四溢。
　　顾秋笙的一侧，一只玉手紧握着伴娘的手。另一侧，芊芊兰花玉指细心的提捻着婚裙，沿着台阶缓缓而上。隔着红纱，顾秋笙笑魇如花，那丹蔻般的妆容与微启的红唇露出玉齿的一笑间，唯美动人、华贵之至。
　　与此同时，神武负手而立站在唐白玉所制的台阶之上。见着秋笙而来，便转过身来。
　　只见，神武身着金红凤凰百鸟婚袍，长发飘飘，婚袍无风自动。月光下，凌冽剑眉飞入发鬓。皎皎银珠镶嵌的鎏金色冠髻，在洞房门口闪烁发出耀眼光芒。他站在唐白玉所制的台阶背手而立，脸上满面春风。冷冽的冰山脸笑言逐开，等待着唯一能与他并肩而站佳人时。
　　神武见着缓缓而来的新娘，咧开嘴角，莞尔一笑。
　　顾秋笙笑魇如花，雍容前行，如登九霄，缓步走向神武。只是隔着红纱盖头，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与样貌，只知伴随着伴娘走到他身旁，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