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怪人母子

　　苍穹之下，浩土之间，有这样一处名为鹊临的小城——左临骊水，右近鹃山，居民安居乐业，淳朴自怡。这里地处偏僻，既无强盗小偷来此，也罕侠客修士莅临，几百年来皆是风平浪静，俨然一个夜不闭户的世外桃源。可在十年前，在村子的东边那片林子里，却仿佛一夜之间凭空出现了一个小村子，总共也就五六户人家，若是说这偏远之地来些新的居民，这对于久不见来客的鹊临城该是件好事，但偏偏来的这几户人家，都是些行为乖僻的人，虽不是说无恶不作，但什么行窃强抢之事，还是被抓了几次现行，虽说还没闹大前就已归还钱财了事，但村民之间的厌恶俨然已经见了苗头。偶尔这些村子里的人会来到城里买些物品，但城里的居民却很少到那个小村子里去，久而久之，鹊临城的居民，就给那个小村子起了个名字——怪人村。
　　一日，鹊临城——
　　这日正值鹊临城的集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鹊临城最宽阔的大道上攒动着，叫卖声和砍价声充斥着往日安静的小城，显得十分热闹。
　　而在这人群之中，却有一对母子的身影，与周遭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其母看上去还算年轻，相貌平平，身着寻常农家女子所穿的寻常服饰，几乎与常人无异，但偏偏于举手言谈之时，带着一股不可言说的轻翩之感，不矫揉造作却又妩媚清新，而孩子则生得一副好皮囊，年仅十岁上下，面容清秀得像个女孩一般，双目深邃有神，眉宇之间一股英气也伴着顾盼时的天真所渐渐显露出来，不可谓之不招人欢喜。
　　但偏偏这样，周遭居民看向这母子的眼神，却并非带着欣赏的善意，而是一种毫不掩瞒的厌恶与敌视，母子所行之处，充斥着居民们毫不掩饰的非议之声——不消多说，这母子便是怪人村中的一户。而这母子二人，却对这一切熟视无睹一般，径直地穿越集市，走到了一处角落——几乎无人问津的小摊旁。小摊的主人是一位不修边幅的老者，也不叫卖货品也不招呼过客，只是像乞丐一样坐着，摇着一把残损不堪的蒲扇，在已不算炎热的仲秋时期扇来缓缓带着汗腥味道的风。这老人小镇的居民都叫他程老丐，只因他终日穿的破破烂烂还是个鳏夫，小摊上的东西都是些简简单单的日常用品，却都有一个让寻常百姓难以理解的虚高价钱，自然，饶是这程老丐摊位上有些鹊临城难以得见的稀罕玩意，却也无甚生意。
　　程老丐待这母子走近从身后拿出来一个包裹，嚣张地说道：
　　“你上次要的草药和衣服，一共三钱银子，少一分都不行。”
　　女子也不答话，从本就不饱满的钱袋里取出一粒小小的银子，面无表情地递给了程老丐，程老丐也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表情，连看都不看地伸出手去，却在那女子的身影掩盖下用旁人难以听见的声音说道：
　　“夫人，还没有消息。”
　　那女子听了，眼神转瞬即逝一道黯然的神色，也小声说道：“多加留意，下月蛇肠草两钱、鱼腥草一钱。”
　　老丐闻言，依旧装着那副目中无人的神色，道：“拿了快走，少在这碍老头子晒的太阳。”那女子听了也不气恼，拿着那包裹，神情波澜不惊地拉着孩子转身离开，却发现自己的儿子正对着旁边一个卖木制品小玩意的摊位出神，那摊位上摆放着不少孩子玩的木制玩具，什么小木刀和木剑，还有不少用木头雕的动物，看上去虽工艺简单但也算得上精巧。
　　孩子见自己的娘亲正注视着自己，连忙回神脸一红，低头道：“走吧娘。”说完一拉女子，却被她问道：
　　“小寒，你可喜欢？”
　　被称作小寒的孩子闻言一怔，思忖了一会后还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是哪个？”
　　小寒低头道：“那个小马。”
　　女子闻言看了看摊位上那个木雕的马，虽然雕工还算不错，但明显制作的工匠没太见过世面，正飞奔着地的战马矮小得像只驴子。
　　“果然……”
　　孩子喜欢马，自己是知道的，或许就是因为当年孩子问自己他的爹哪去了，为什么还不回来的时候，她也这么幻想般说了一句：“总有一天，你爹会鲜衣怒马，回来找娘我，然后会摸着你的头笑着说，小寒都这么大了。”
　　女子嘴角第一次浮现出了表情——一丝稍显苦涩的笑容，然后带着孩子走到了那个摊位前，看了看一旁的价码木牌，从已经干瘪的小钱袋中，摸出三文钱来，对着老板说道：“这只马，三文？”
　　那个老板哼了一声，道：“三文？别人可以买，你要买，五文！”
　　小寒扯了扯娘亲的袖子，说道：“娘，我不……”
　　话还没说完，女子直接将仅剩的五文钱拍在摊位上，拿走了那只小马塞到了小寒手中，还没等摊主反应，就已经带着孩子离去了，那稍显瘦弱的背影，看上去也不是那么辛酸落魄。
　　母子俩慢慢走出了城门，而在城门口一棵已稍显枯黄的老柳树下，坐着一个长须的老者，看上去已六七十岁，但面容严峻，不怒自威，此时手握着一根通体白皙如玉、精美雕刻着条条游龙的石棍。此刻见母子二人出了城门，起身走来，小寒此时正聚精会神地把玩着那只小马，余光见到老者走来，连忙将小马藏到了身后，但还是被那位老者看到了。
　　“拿出来。”
　　小寒不得已，但还是将小马拿了出来，举到了面前。
　　“你买的？”
　　老者怒视着小寒的娘亲，但她似乎没听到一般，只是云淡风轻地看着前方。
　　“你怎么净给他买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这孩子苗子这么好，因为这些东西耽误了练剑的心境，怎么上进？”
　　小寒的娘亲笑了笑，说道：“练剑又如何，习文又如何，我倒宁愿这孩子一辈子也不会拿剑，安稳的度过一生……黄老，你是不是管太宽了？”
　　被称作黄老的老者道：“他是我徒弟！”
　　“他是我儿子。”
　　黄老一怔，半天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久才说道：“……走吧。”
　　小寒如释重负，但仍然收起了小马，高兴地向村子跑去。
　　黄老看小寒走出了一段距离，才又看向也已徐徐前行的女子，嘟哝了一句：“别忘了，你也不是小寒的亲娘。”
　　小寒的娘亲闻言一顿，回头看向黄老，目光透漏出一股寻常女子身上所无法见到的冷色，低声道：“黄老，这种话，莫不是认为小女子，没脾气得紧？”
　　黄老闻言脸色稍微变化了下，也不再多说，只是躬了下腰，抱拳说道：“属下不敢。”
　　小寒的娘亲也不再看黄老，只是回过头，款款地向前走去，目光却远眺了一眼天边刚还放晴，却于西边不知何时飘来的一股阴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