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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尚德村的故事 / 第一章 白白母鸡不下蛋

第一章 白白母鸡不下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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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公历一九四五年的一月,天寒地冻腊月天,黄河流域中条山下的一个村落,黎明的曙光脚步蹒跚,天色才刚刚有点转亮,村中央的林家大院,老林婆已经起了床,只见她穿着里外三新的墨绿团花缎子棉袄棉裤,头上箍着五子登科绣花图案的发圈,脚下穿的是福娃抱鱼绣花鞋,她左手拿着火媒,右手攥着个白铜水烟袋,却没有忙着抽一口,反而瞪圆了眼睛,对着西厢房的方向,大声喝骂了一声:“贾村,还不起来做饭。”
  话音刚落,西厢的房门就“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大红布衣蓝布裤子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母亲,今儿早上,做什么饭呀?”
  “夯货,白活了二十岁,做个饭也要问东问西,娶你回来,就只会吃,除了小米稀饭,腌咸萝卜,还有别的可吃?”
  老林婆噼里啪啦就是一通骂,贾村低头一声不吭,匆匆走向厨房,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转,她使劲地瞪大眼睛,不敢让它掉下来,不然,婆婆看见了,这斥骂不知道会增加几多倍。嫁到林家三房五年,从三天回门后,她就承包了这一大家人吃喝的重任,每天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牛都晚,勤勤恳恳,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就这样,婆婆还从没有过好脸色,尤其是这三年,小叔子的媳妇进了门,已经生了一个女儿,现在肚子又鼓了起来,婆婆就更过分了。
  贾村低头看了看平坦的小腹,心里满是悲痛,做女人苦啊,连个正儿八经的名字都不配有,在家,叫二丫,嫁过来,用娘家的村名来代替,在公婆面前低声下气,丈夫那里,也不敢有丝毫的抱怨……
  还好,丈夫林士清是个明白人,性子也柔和,不然,贾村早就找条绳子,一了百了。
  老林婆骂累了,拿着水烟袋进了堂屋,林士清这才提着个兰花图案的瓷茶壶,神情恹恹地走出房门,看到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闪身进了厨房。
  贾村正在烧火,急忙起身去接茶壶:“我来,水马上就开,等会儿我给你送去。”
  林士清把茶壶放下,捧住老婆的双手,轻轻抚摸着:“委屈你了,等两年我毕业了,就接你到城里去。”
  贾村低头垂泪,没有言声,就婆婆那泼悍不讲理的劲儿,她能答应吗?自己,恐怕难跳出这火坑。
  林士清叹口气,低着头不知说什么才好,他几年前若是直接读个专科学校,现在就已经工作了,可惜,当时年轻气盛,一心想问鼎大城市的最高学府,现在,倒是遂了心愿,可怜老婆受的委屈可大了去了。
  两人正在惺惺相惜,东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贾村跟火烧身了一般,迅速抽出双手,急忙抓起抹布,擦起灶台,恰好,锅里的水开了,贾村三下两下把灶台抹净,打开锅盖,抓着葫芦瓢,把开水舀到丈夫拿来的茶壶里。
  林家老二的媳妇义和屯提着茶壶,穿过院子,向这边走来。
  义和屯走进来,看到林士清,慌张地低头行礼:“哎呦,大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她平时声音小的蚊蚋一般,一副羞怯内向模样,这会儿像是惊着了,声音陡然增大好几倍,在黎明的寂静里,估计全家人都知道林士清到厨房了。
  林士清看到妻子的双手哆嗦了几下,一脸惊慌,心中大恨,这个弟妹真不是个好东西,平日里不知给媳妇添了几多麻烦,自己在家啊,她都不肯安生。
  虽然心里有气,林士清还是忍住了,淡淡地应了一声,提起茶壶走出厨房,迎面,是老林婆拿着水烟袋,怒气冲冲地瞪视这边的脸。
  “妈,天冷,你这么出出进进的,小心着凉!”林士清总算是练出来了,能及时的做出适当的表情,说出适当的话。
  “嗯哼,你心心念念只有媳妇,还知道我这个妈?!”
  林士清提着茶壶,朝上房而来:“妈,以前天天在你身边,也不觉得啥,现在一年半载的在外面,别提我有多想你了。”
  老林婆有些诧异地看着大儿子,以前闷葫芦一般的书呆子,什么时候学会油嘴滑舌了?简直比她最喜欢的二儿子还会说话。
  “妈,天冷,进屋说话吧。”林士清温柔却坚定地挽着母亲的胳膊,把她拉进堂屋,一股闷浊的气味迎面扑来,天黑,屋里点着个火头只有豆大的煤油灯,影影绰绰,勉强能看到人脸。
  林士清皱了皱眉:“母亲,过两年我毕业,就把你这窗户,全换成玻璃的,亮堂堂的,让县老爷住的都不如你的好。”
  老林婆闻言,忍不住咧嘴一笑,随即又沉下脸来:“哼!就会卖嘴,别说两年后了,就现在,你心心念念的,恐怕都是厨房里那个白吃饭的。”
  林士清有心替媳妇辩解几句,话到嘴边却忍住了,没有孩子,是老婆最大的缺陷,这全都怪自己,一走一半年的,老婆拿什么生?
  见儿子不说话,老林婆一肚子的醋意再也忍不住:“哼,黄鼠狼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妈!你生我养我,我怎么可能忘了你呢?贾村也算是个孝顺的,你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她敢有一句怨怼?你说,她若有一丝儿错处,儿子立刻就休她出门。”
  老林婆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我可不敢挑唆,你家大爷爷每次来敲敲打打,还不是护着你和贾村?哼,不知道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妈,大爷爷是族长,你家也是他家啊!”
  一句话勾起了老林婆的伤心事:“呜呜——你倒是觉得他好。当年分家时,也没照顾你爹一丝一毫,你爷爷过世的早,咱家没个长辈,我跟着你爹,不知受了多少挤兑,眼看着快五十了,也没个孙儿,你爹风里来雨里去的,挣下这偌大家业,不知要好过哪个去!”
  林士清无言以对,他怎么摊上这么个妈,什么事儿都能拉扯到生孩子上面,但他还不得不低声安抚:“妈!我和世芳还年轻,世奎过几年也会娶媳妇,你肯定会有孙子的,这个不能急,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我能不急吗?兵荒马乱的,去年日本人来,在村口架起大炮朝山上打,听说,二战区在山上的兵,死了好几万呢,我就怕老林家没了后……”
  林士清忍不住攥紧了拳头,牙齿都要咬碎了,心里默默地念叨:“这个血仇,一定要报!”嘴里却一句话也不敢说,老娘就是个嘴边没个把门的,这里又是敌占区,他没必要做这无谓的牺牲。
  贾村做好了早饭,过来请示什么时候开饭,老林婆不待见这个媳妇,皱着眉头:“太阳都照到屁股了,才开饭,也不嫌丢人,还不赶紧的,把桌子摆好!”贾村转身去忙,她忍不住骂了一句,“白白母鸡不下蛋!”
  贾村的脚绊在门坎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林士清十分心疼,又惹来老林婆喝骂:“笨得跟猪似的。”
  林士清又气又无奈,过了一会儿,才低声下气地道:“妈,我去读书时,岳家还拿了五十块大洋,我这回来也几天了,也该去那边走一趟。”
  老林婆知道这个不能拦,何况亲家比自己这边家大业大势力大,也不能得罪,只好满肚子不甘心地哼了一声。
  “贾村也得去,妈,这午饭……”
  “走你的,午饭没人做,饿死我好了。”老林婆一肚子的怨气喷薄而出。
  林士清默默无语,弟媳妇不也没生出儿子吗?怎么就一顿饭都做不了?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咳嗽声,老林婆知道老头子要起了,瞪了儿子一眼,起身走了进去。
  林高岸十几岁就没了爹,祖父过世时,十几个堂兄的分家,真比一场大战还要来得激烈,他年纪小,母亲只会哭,最后吃了好大的亏,偏偏伯父叔父们还都摆出一副照顾他娘俩的模样,让他受尽了委屈还没法说,后来,他又是磨豆腐又是生豆芽,冬季里还带贩卖棉花、榨油、做粉条,总算是经济翻身,成了十几个兄弟中的头一份,可惜,过度劳累,让他才五十岁不到,就病痛不断,偏偏老大儿子书读得好,去了京城,老二又是个吃不得苦的,不肯老老实实种地做生意,每天混在村公所,跟着那几个恶人收税逼捐,仗势欺人,把他的老脸都丢光了,至于老三儿子,倒也乖巧听话,可惜才十岁,也指望不上,他不得不把家里的几百亩土地全都赁出去,油坊、豆腐坊、粉坊也靠掌柜的看着,收入大打折扣,每年的收益,除了老大的学费花销,也就仅够一家人吃饱。
  林高岸狠狠咳了几下,清出嗓子里的浓痰,这才觉得爽利了几分,他洗脸洗漱之后,便起身往厨房而去,这个时间点,大媳妇一定把饭做好了。
  其实,老大媳妇除了不会生,什么都好,又孝顺又利落,做饭的味道也好,林高岸对她还是很满意的,因此,看到老婆,他很不满地哼了一声:“大清早的,聒噪啥,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老林婆没敢言声,老头的脾气很爆,年轻时没少打她,现在老了,不动手了,但还是不给她好脸色。
  看到老婆脸色不忿,林高岸哼了一声:“不讲理的糊涂虫,什么时候你能明白点儿?哼,等你躺炕上了,看你能不能指望别的伺候。”
  老林婆也知道老二媳妇很会偷奸耍滑,做饭也不好吃,但她嘴巴甜能说会道,她总是被绕进去,把家里的活儿,都压到贾村身上。
  早饭过后,贾村收拾好了厨房,又用泔水绊了麸子和干草末去喂猪,好易通忙乎,总算告一段落,咬牙忍着脚疼,回到房里。
  “收拾一下,去看看你妈你爹,你多带两身衣服,在那边住几天,忙了一年,也该歇一歇了。”
  “婆婆应了?”贾村语气里带着几分欣喜,看到丈夫没有应声,叹口气,“算了,忙了一年,也不在乎这几天,不然,回来那一关,更难过。”
  “过了年,我就带你进城,你这么勤快,到了城里,也能活下去,城里的女人,自己养活自己的多了,就是给人洗洗浆浆,也能够吃喝。”
  “这怎么行?妈不会答应。”。
  “不答应,就不告诉她。”
  见丈夫态度坚决,贾村没再吭声,但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觉得这样很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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