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小师叔

　　三天后，建璋楼来了一人，进门便走向楼内的登记台，登记台后面坐着两个外门弟子，正无聊地打这瞌睡。这建璋楼乃是宗门弟子信息登记的地方，与砺行堂相仿，只是砺行堂只负责试炼弟子的管理，而建璋楼则是负责宗内弟子的。
　　“咳咳。”
　　来人轻咳了两声，一名弟子懒懒地睁开眼睛，瞄了来人一眼，正要继续闭眼睡觉，那人却道：“麻烦两位，帮我查几个人。”
　　来人正是无名，而那刚要继续睡觉的弟子不认识他，看他一身粗布长衫，年纪轻轻的，估计是刚入外门的弟子，便没好气地问道：“什么事啊？”
　　“我想找几个人，看看他们在哪里。”
　　“你想查就能查啊？没有规矩！别妨碍大爷睡觉，快滚！”说着，两腿便翘到了桌上，又要到梦里去会情人了。
　　“不知什么规矩？”
　　那人突然一下坐了起来，两手趴在桌上，瞪着无名：“你小子诚心是吧？什么规矩，你不知道？你师兄没教过你？”
　　无名一愣，心想这宗门宗法刚刚看过，没有说到建璋楼查阅弟子信息要什么规矩呀，噢，对了，凭玉碟。想到这里，便把玉碟递了过去，笑道：“我懂，是这个吧？”
　　那人白了他了一眼，接过了玉碟，然后掏出自己的玉碟，一道真元划过，从无名的玉碟上划走了一百个积分，心里一阵狂喜，宰到肥羊了，这一个就抵一百个！
　　“你是谁呀？”
　　“无名。”
　　“何人门下？”
　　被他这么一问，无名就懵了，对啊？我这是谁人门下？方敬也没说他那死鬼师傅是谁啊，自己也没问，现在人家问起，自己该怎么回答？管不了那么多了，便开口道：“这个，我也不清楚。”
　　“什么！你师傅是谁你不知道？”那弟子皱着眉说道：“我说，你小子哪儿来的？找茬是吧？”
　　“没有，没有。我的确不知道师傅是谁，不过我知道我师兄是谁。”
　　“谁！快说！是哪个王八蛋！”
　　“方敬。”
　　“方敬？哪个方敬，没听说过。”
　　无名一阵头晕，靠！看来这个便宜师兄混得实在不怎么样嘛！都没人知道他！于是不得不再补充一下：“百草堂的方敬。”
　　“百草堂的方敬？没听说过！”
　　正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那个弟子随口说道：“百草堂的堂主嘛！”说完便腾得蹦了起来，“百草堂的堂、堂主！”这家伙自己把自己给吓醒了。
　　“是啊。就是百草堂的堂主方敬。”
　　那个接待他的弟子吓得一哆嗦，刚才自己还在骂的那个王八蛋，居然是百草堂的堂主！这要是被人捅到方敬那里，自己恐怕这辈子都只能去刷厕所了！赶紧陪笑到：“哟，您看我这记性！昨晚让狗给吃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里给您赔礼了。”
　　说着，又赶紧拿着无名的玉碟和自己的玉碟，往上面划去，手一哆嗦，也不知道划了多少。只是趁着划玉碟的功夫，悄悄核对了一下资料，核实一下，这无名的确登记的是方敬的师弟。顾不得细看，陪着笑脸问道：“无名师叔，您看您不早说，您想查谁？我立刻就查。”
　　无名一阵好笑，看来这方敬的师弟还是管点用的。
　　“帮我查查黄奕、马步云、李岚峰、姜天悦、齐明这几个人。”
　　“好嘞，您稍等。”
　　说着便巴结地取出一面玉碟，把查到的资料一一输入，然后交给了无名。无名接过玉碟，也没好意思放在额间观看，人家同辈，都是神识查探的，自己还要贴在额头上，这也太丢人了，还师叔呐！要知道，只有进入筑基期，渐渐有了神识之力，才能光凭着触摸就可查看玉简，而要想隔空查看，起码也得是筑基四五层。虽然自己的神宫早就开辟，却是没什么神识之力的。
　　等到无名走了，那弟子才查看自己的玉碟，一看之下，脸就绿了。刚才那么一哆嗦，划走了他三千多点的积分，完啦完啦，半年白忙活了。
　　无名乐颠颠地回到百草堂，白捡了三千多点的积分，那在以前，可是三万担柴！挑不死你！正哼着小曲往里走，方敬突然从正堂出来：“师弟。”
　　无名赶紧抱拳道：“师兄，什么事？”
　　“你今天怎么没去听课？”
　　“听课？听什么课？”
　　方敬脸微微一沉：“传功殿，陈定远，陈护法今日开坛讲课，你身为外门弟子，怎么不去听课？”
　　“啊？我不是你师弟吗？怎么又变回外门弟子啦？”
　　“你是我师弟没错，但你依旧是外门弟子。不过是个特殊的外门弟子。”
　　“你的那几个徒弟都是内门弟子，我怎么就成了外门弟子啦？”
　　“他们是我直接收入内门的，在内门开课的时候，也要去上课，也有内门弟子的考核。”
　　“那什么时候可以不上课呢？”
　　“筑基期五层以上的弟子，可以单独请教宗内长老，平时可以不去上课。不过，以你现在的修为，若不去上课，不勤加苦练的话，到时候真气不足，炼丹难有大成，恐怕很难成为内堂弟子。”
　　无名一听，赶紧掉头，正要出门，方敬在后面补了一句：“你的宗门任务是每月炼制500颗凝气丹。”
　　无名脸上一苦，还是个丹奴的命啊！
　　一路赶到传功殿，大殿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无名只好在门口寻了个空位坐下。陈护法的课已经上了一半了，不过听起来还能接的上，主要还是修炼口诀，不过，已经是真正的凤栖山的修炼口诀了。
　　众弟子们一边听，一边运功揣摩，个个非常认真，搞得无名都开始怀疑自己了，这口诀好像也不怎么神奇嘛！难道自己悟性有问题？就这样又听了半节课。到了问答阶段，很多弟子都提出了各种功法问题，主要还是集中在武技功法这一块。无名听来，这些问题几乎属于白痴型的，那些功法，他在斗场内基本都见识过了，当时只是没有细细整理演绎一次，就算如此，也比他们强，于是便兴趣缺缺，不由得东张西望起来。
　　大家都认真听讲，就他一个人摇头晃脑、东张西望，在陈护法那里是很扎眼的，尤其是这家伙还迟到了半节课。正当无名想找找黄奕、李岚峰他们的时候，陈护法突然道：“门口那个最后进来的弟子。你有什么问题。”
　　大家都回头看向无名，无名被弄了个大红脸，只能故作认真道：“没有问题。陈护法讲得很好，我都听懂了，茅塞顿开、醍醐灌顶、受益非浅。”
　　陈定远本想申斥他一顿，然后将他赶出去，但听他这么一说，又不好申斥了，人家都这么夸你了，你还要骂人家，好像也张不开口吧。但这家伙显然是个滑头，故意拿好话堵他的嘴，要是就这样放过他，以后别人也来这么一手，自己可就不好办了。于是缓缓开口道：“如此甚好。你练的是什么功法？演来我看。”
　　“啊？”
　　无名暗暗叫苦，他从来没去藏经阁参阅过什么功法，自己被方敬关了几个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他师弟，还被赶来上课，哪有机会去看什么功法典籍啊。便老实回答：“我没有练过宗门功法。”
　　他的回答引来一阵哄堂大笑，没听说过，大比结束后，新来的外门弟子都两个多月了，没练过功法典籍？谁信呐！陈护法自然也不信，但他倒是没有发作，嘿嘿一笑道：“没关系，把你会的随便哪个功法练一下，不是本门的也没关系。”
　　无名摸了摸头：“这样啊，好吧。”于是走到陈护法前面的空地上，四处张望了一下，大殿之内坐满了人，此间出手，恐怕有些不便，不由得望向门外，只见院中老树下，有一口铜钟，于是左手一抬，一道红光激射，只听噹的一声，铜钟发出嗡鸣，众人望去，见那钟身之上，尽然已被洞穿！
　　“问心一指！”
　　有识货的弟子立刻认出了这凤形拳的大杀招。陈护法就是一惊，这问心一指可不是谁都能领悟的，有些弟子练到老死也没能悟出这招问心一指。而且这小子连手诀都没打，直接就出招，说明他是相当的熟练啊。看他这一指的威力，至少有练气期八层的修为，但自己却从未见过他。不由得想到前几日宗门传讯，百草堂的方敬新收了一个师弟，莫非就是此人？
　　“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无名。”
　　“百草堂的方敬方堂主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师兄。”
　　此言一出，众弟子哗然。方堂主的师弟，岂不是大家的师叔？不由得纷纷惊呼，此间，有惊诧、有欢喜、也有怨恨。陈护法微微点头，看来那方敬眼光不错，这小子资质不错，小小年纪就能领悟凤形拳中的奥妙，将来金丹有望啊。但上课迟到，东张西望，不认真听课总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把脸一沉：“将那凤形拳演来我看。”
　　他这么说，就是想在拳法上，抓无名一个错处，好敲打敲打。无名这凤形拳都是在与许一鸿的对战中自己边学边悟，得来的，哪里有什么章法，更加没见多拳法套路，只好硬着头皮，打了一趟自己悟出的凤形拳。那陈护法看他打完，沉声道：“你这是凤形拳？似是而非，简直是胡闹！罚你去弟子楼整理杂卷玉简！”
　　那弟子楼的杂卷浩如烟海，是历代弟子所留的杂卷玉简，绝大部分都是涂鸦妄语。所谓整理，就是把这些玉简上的信息抹除，将玉简回收，交由宗门再次使用。也就是说，这些玉简，大部分都是弟子们发泄心中情绪所写，写完了，便扔到弟子楼外的天音洞中。这日积月累的，早已将那天音洞填满，虽然历代都派人清理，但由于那些玉简几乎都是怨愤所写，心魔重重。而抹去那些信息，需要消耗真气，筑基期弟子所写的，则需要消耗真元来抹除，数量少的话，自然没什么影响，但数量多了，这个消耗也是惊人的。而且，干得多了，很容易种下心魔。所以，大多数弟子即便被派去清理，也是装装样子而已。
　　这陈护法一时疏忽，也没说时限和数量，无名也不清楚，只当是整理书简的杂活，也没有多问。待陈护法走后，众人渐渐散去，无名堵在门口，想看看那几个弟兄今天来了没有。果然，有几个熟悉的身影朝他走来，正是李岚峰等人。众人见面时欣喜万分，李岚峰一拳捶在无名胸口，笑骂道：“你小子走的什么狗屎运！几个月不见，不光长个子，连辈份都长啦！”
　　黄奕也是笑着打趣：“以后我们见你，就要参见师叔啦！”
　　“没门儿，我们几个只知道有三师兄，不认识什么小师叔！摆谱可不行。”
　　几人一片说笑，各自诉说了一番近况。
　　原来，自从无名被方敬带走后，许一鸿也在其堂兄许铁山的帮忙下，弄到了碧血丹，总算是赶在大比之前回复了伤势。大比的结果是排名榜前一百的试炼弟子都进了外门，只有无名除外，因为他被方敬抓走了，没有参加大比。而他们进的外门之后，才知道，原来这外门比试炼弟子要难混得多。
　　外门是没有三年淘汰着一说的，只要进入外门，通常不会被遣散，除非自己告假离山，否则不会被赶走。这样一来，一些超级老弟子们，就有了活动的空间，欺压新弟子更胜，但他们也是识时务的，对于一些有后台的，还是尽量交好。
　　按理说，这些没有前途的老弟子，应该不会得罪那些前途无量的天才弟子才是，可事实偏偏不是这样。像他们五人，一年不到，从练气期二三层，连上三个层阶，就进入外门的，都是应该重点培养的，可偏偏是到处受到打压和排挤，日子苦不堪言，至今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如果说只是得罪了许家，那许铁峰他们那伙人对他们打压欺凌也就算啦，可是连许家的对头上官家，也是对他们毫不留情地打压，这就让他们不知所以了。
　　况且，自从无名被抓之后，他们的丹药就断了供给，提升速度是直线下降，外门弟子每月发放三枚凝气丹，还没等捂热呢，就被几帮人马搜刮一空，住的地方，也是常常有人骚扰，隔三差五的就有人上门收什么弟子费、劳务费、茶水钱什么的，连女弟子的胭脂钱都得交！把他们那点可怜的积分刮得是干干净净，皓月当空。
　　他们倒是想躲回幽潭那里，可外门弟子未奉宗门命令，不得擅离山门，否则，可是要重罚的。轻则面壁，重则消去道基，逐出山门。他们哪里敢走啊，只好在此一面暗自发狠修炼，一面小心应付，忍气吞声地过日子。
　　无名听得也是郁郁不欢，本想让他们去百草堂住，但百草堂也是宗门重地，非堂内弟子，连进门都是要等候通传的，哪里可以说进就进！无奈之下，也就只能好言安慰几句，临走之时，他掏出十几枚凝气丹，交给李岚峰他们，叮嘱回去赶紧炼化，免得夜长梦多，吃完了，再到百草堂找他要，别的没有，丹药总是可以有的。大家谢过无名，依依不舍地离去。
　　外门弟子的修行地在试练弟子的内侧，相隔两座大山，向内则是内门弟子的天下，地方也不小，整个一大山谷和两侧环山都是外门弟子的修炼栖息地。相对于试练弟子而言，管理要松得多。男女弟子之间，并无严格的区域划分，只是循试练弟子的旧例，各自占了山谷的南北两坡，中间的山谷算是公用地带。当然，也有一些特例，尤其是在一些老弟子身上，男女混居，缕见不鲜。这些老弟子，资质有限，几年都不能筑基进入内门，其实也就是到头了。既然修真无望，那便自然是要考虑结成道侣，回归世俗的。宗门在此，也是网开一面，两情相悦的，可报备宗门，结成道侣，或可外派世俗，为宗门效力，亦或回归槡梓，成为俗家弟子。当然，这也是有条件限制的，三十岁进不了内门，或连续多年修为不进的才行。除此之外，就是宗门赐婚，嫁娶多为联姻或其他原因，但一般都发生在内门弟子之间。
　　黄奕、姜天悦他们的驻地，在靠近谷低的一处小院内，此处等级森严，好地方不是谁都有资格占的，越是等级高的，通常越是靠近山顶，他们这种小菜鸟只好躲在地势差的地方苦捱，还得忍受高级弟子的欺凌。
　　回到自己的小院，水还没喝一口，院门就被踢开了。五人回头一看，门口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人正是王琦，另一个人，黄奕一见，便是恨得牙痒，正是他的表兄黄文裳。
　　黄文裳也看见了黄奕，但他只是轻蔑地一瞥，仿佛在看一只蝼蚁。他站在院中，负手而立，高声问道：“这院子谁是头？”
　　黄奕正要上前，却被李岚峰看出他脸色不好，怕他惹出什么事端，抢先一步，上前躬身施礼。
　　“小弟李岚峰，见过这位师兄，请问师兄大名？有什么吩咐？”
　　黄文裳冷哼一声，上前一步，打量着李岚峰，背着手道：“李岚峰？就是被许师弟打伤的那个？”
　　“正是在下。”
　　“哦——，这院子几个人呐？”
　　“五个。”
　　“我看你不适合做这里的头，院子大，人多，不好管。”
　　李岚峰没接茬，但心中已然明白了几分，只听黄文裳接着说道：“从今天起，王琦住你们院子，你们归他管，听见没？”
　　姜天悦小声嘀咕，“凭什么？”
　　突然，他感觉到耳边吹起一阵热气，一个声音阴恻恻地在他耳边说道：“就凭，我是你师兄。”
　　姜天悦吓了一跳，黄文裳如此迅速地突入，贴着耳朵说了这么句话，要是想杀他，岂不是易如反掌！下意识地回头，却见眼前一花，黄文裳已然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不过手中却是多了一把配剑，姜天悦的剑。
　　李岚峰四人也被吓到了，这一手露得，把他们全震住了，明显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要想反抗，估计人家分分钟就能搞定。黄奕心中更是大惊，以前已为这黄文裳，只是比自己稍强，无非是仗着他老子，占了他的名额，才入的凤栖山。此刻看来，大错特错，人家的实力，不是自己能相比的。
　　黄文裳此刻却斜眼看着黄奕，淡淡说道：“黄奕，你我虽都是黄家村出来的，但这里是凤栖山，尊师重道，长幼有序，大师兄如何吩咐，你们就如何做。胆敢有违门规，可别怨我不念旧情！”
　　说罢，将手中长剑一抖，只听叮当乱响，姜天悦的长剑已被震成十几块碎片，跌落尘埃。
　　众人此时也看清了形式，虽是胸中愤怒，却也不敢造次。黄文裳见无人反抗，向王琦努了努嘴，王琦立刻上前，高声道：“把丹药都交出来！”
　　“什么丹药？”
　　齐明傻愣愣地问话，却被王琦一记耳光，“装傻是不是！今天才放的丹，都交出来！别他妈告诉我，你们给吃了！老子明白跟你们说，谁要是少一颗，就打断他的腿！”
　　师兄弟几个只好乖乖地交出丹药，王琦收好之后，恭敬地递给黄文裳。
　　“黄师兄，都收齐了，一共十五枚。”
　　“嗯，算你们识相。”
　　说完，转身就出了院子。。
　　“这几个是许师兄特别关照的，王琦，你要好好照顾照顾。”
　　黄文裳的声音已渐渐远去，王琦收了笑脸，转身喝道：“都听见啦！去，把门口第一间大房子给老子收拾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