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夏安

　　夏安
　　明月照明，高山引路，本是顺顺当当朝圣小道，没想到却暗藏杀机。自老爷突然喝停马车，转而上马飞奔起，夏安便察觉到两侧丛林中的异动。
　　“嗖嗖！”他们打算凭借两腿来追逐四蹄战马，飞速穿行间激起繁叶瑟瑟作响。
　　饶是赵平东一行人的坐骑都是从南海国买来的上等战马，未知的敌人依旧咬得很紧，这引发了众人的不安。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实力必然极其可怖。
　　无暇回首，策马狂奔一阵，待双方的距离摇摇拉开，夏安颇为高兴，以为他们灵力不支，难以为继。
　　可就在如释重负的轻轻一笑间，胯下的马儿骤然扑倒，巨大的惯性将夏安甩飞出去，好在缰绳未从手中脱离，连同摔倒的马与滚出十尺远，与大地的摩擦将二者停下。
　　感觉全身的骨架都被震散，夏安强忍疼痛站起，眼前的一切都在向最黑暗的深渊坠去。
　　他们是恶魔帝国的人，夏安从袭击者口中的‘魂气’二字分辨出来。传说那里聚集着大量堕落为恶魔爪牙的凡人，动用魂气是他们不同于圣天大陆上灵气修士的区别，阴冷嗜血则是他们使用魂气带来的负面影响。
　　他们是大陆的公敌，是优先于东周的敌人。
　　四周的惨状让夏安的眼睛变得血红，少年紧握着长剑，环顾周围四个白衣青年，愤恨交加。
　　这帮人杀死了自己的好些同伴，他们每一位都与自己有着出生入死的交情，看着熟悉的头颅脱离身体，倒悬而起，夏安的心好似也炸裂开。
　　老爷说过：战士最可靠的亲人就是身边的战友。相对于魔道修士施加的恐惧，更胜一筹的是层层叠起的愤怒，夏安誓要为他们报仇，这个意志到死方休。
　　“小武，对不起了。”心中轻唤着自己弟弟的名字，夏安并不担心弟弟的未来。赵家对于烈士家属的照顾，全国上下是有目共睹的。
　　只要保住老爷安然无恙，弟弟就会被赵家解除奴仆身份，然后送他去一所学院学习成长。就算不能走上仕途，至少也要被人聘为门客奉养。
　　“你们真的是既愚蠢，又可怜。”敌人讥讽的话把夏安从对弟弟的思念中拉回现实。
　　“还能战斗吗？”队长赵四询问着只剩半条臂膀的鲍龙涛，他失去的是用剑的右手，是否还有战力不言而喻。
　　“恩！”鲍龙涛左手捡起剑来，挥了挥，又直接扔掉，手中聚集灵气，赤黄色的火焰从手心燃起。“左手的话，还是这个好用。”
　　“好！”队长赵四悲壮道，转而看向赵平东，“老爷请准备好，我们掩护您走。”
　　“哈哈哈哈！”赵平东扬天狂笑，之前的恐惧颤抖一扫而空，“我赵平东在刀尖上摸爬滚打几十年，哪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老爷！这次可不一样，他们？”
　　“不过是五个天阶的魔道修士！在神明庇护的土地上，斩杀魔道恶徒，阻止他们为祸凡界是不可推卸的责任。薄先生可否随老夫斩魔卫道？”
　　“薄某自当生死相随！”薄凝抱拳立誓道。
　　赵平东的话可谓是炙热的火种，将夏安身体内的每一滴热血点燃，其余人也不免如此。
　　“兄弟们，舍弃那无用的灵气罩，亮出你们最擅长的灵术，放手一搏！”赵四不顾嗓子地呐喊道。
　　“哦，哦！”夏安跟着众人呼应。言毕，四周护卫们的长剑上分别亮起不同颜色的光芒，冰火雷电各种元素也在手掌间，剑锋上突生而出。
　　因为只有凡阶修为，夏安并不会任何灵术，但也集中所有的灵力，试图让下一击的攻击更加刚劲有力。
　　“无聊，杀光他们。”为首的敌人下达命令，一场不对等的绝命厮杀就地展开。
　　“除了他。”最矮小的家伙用手指着夏安。仿佛是要占有着自己的玩物。
　　这混蛋！被小瞧的夏安心想战死沙场前若能拉上这个小矮子，便再无遗憾，这一幕多年来便萦绕在心头。
　　来了！夏安心中提醒着自己，月光下他们武器漆黑无比，导致挥舞的轨迹非常容易看清。他们身法虽快，却没有一个是冲自己来的，夏安在第一时间便确认了。
　　“老杨，右边！”夏安寻求到那个小矮子的动向，出口提醒战友老杨的同时，人已腾挪过去，挥剑斩向那扑向战友的身影。
　　夏安对时机把握的很准，这一剑若劈中，必会将对手一分为二。
　　“恩？”那魔道修士显然没料到夏安突然的出现，惊喝一声，顿时乱了方寸，手中的匕首没有及时收回，留下了巨大的破绽。
　　死吧！所有灵力汇聚双手，这一记重击仿佛凝聚着千钧之力。
　　“啪！”长剑劈在一条黑色条带上，死死卡住，不能动弹，那是对方的魂术。
　　两人脸近乎要贴在一切，夏安可以清晰看到对方额头上的冷汗，惊惧的神情。
　　该死就差一点，夏安知晓最好的机会已在弱小的修为中流逝。
　　“夏安闪开！”足有玄阶高阶修为的老杨转瞬出手，长剑上蓄势待发的雷霆灵术挥砍向敌人，紫色电芒滚滚涌动，其势骇人，夏安不得不松开手中的长剑，向后跳了一步。
　　“当啷！”老杨的攻击还是慢了一步，被回神过来的魔道修士用匕首接住，如激浪前行的雷电也被数倍于己的魂气吞噬殆尽。
　　“叮叮”的金属碎裂声响起，清脆刺耳。长剑在匕首的利刃下一步步碎裂，最后匕首完全突破钢剑的阻隔，漂亮的画出黑墨水般的痕迹，老杨的脖子刹那间断了大半。
　　鲜血止不住的喷洒飞溅，魔道修士浑身浴血，沉重的喘息着，随后对夏安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他的意思应是要为刚才受到的惊吓做出百倍的回报。
　　“啊！”一声惨叫从背后传来，是副队长鲍龙涛的声音。夏安不忍多看他惨死的模样，只深深牢记他对赵家的奉献死而后已。
　　不少人连最后一声惨叫都没机会发出，那锋利得不似人间之物的匕首在不到眨眼间就收割了凡人的生命，人多的优势在此刻形同虚设。
　　天阶高级修为的老爷与天阶中级修为的门客薄凝的情况也很糟糕。
　　只见薄凝一时间完全被对方压制，每挡下两击，就要向后退一步，手中的剑变得和锯子无异，再几个回合性命堪忧。
　　老爷那边稍微好些，凭借着宝剑灵洪上如洪流般翻滚不息的灵气火焰暂未见下风，但仅仅是周旋，剑尖弹射出的烈焰难以伤到对手的丝发。
　　旁侧对玄阶，地阶的屠杀已到了尾声，那魔道修士又拿下了一位玄阶修士的头颅，剩下的目标就有赵四一人。面对远超认知中天阶实力的敌人，队长已是危如累卵。
　　短短数息之间，护卫们已死伤殆尽，只余天阶两人，地阶一人，外加自己一个不入流的凡阶，夏安心知已毫无胜利的希望，能助老爷逃走便是万幸。
　　“喝！”赵平东大力挥剑，将对手逼退，面对同为天阶高级的修士，此举很是不易，但毫发无损的敌人转瞬就施加上更加沉重的打击。
　　赵平东此次没有铆足灵力对拼，而是用剑护住身子，感受到那蛮横巨力袭来时立即顺势往后倒飞而去，脚趾尖连点三下，脚跟才落地，稳住身体。
　　“对不住了！”赵平东留下一句话，宛如脱兔一般朝来路奔去。他穿过夏安身边时，瞬息而起的烈风刺痛了夏安的脸颊。
　　“老狐狸，连自己人也骗。”与赵平东交手的魔道修士收了匕首，淡淡讥讽道。
　　“赵平东！你这个混蛋！”薄凝对之的反应最快，也最激烈。黑色的瞳仁在眼白中上蹿下跳，他肆无忌惮的辱骂起当今权势滔天的太尉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的遗言真是烂透了！”敌人乘其分心时绕到他的身后，把匕首抵在他的后心上。
　　“等等！你们的目标是赵平东吧！我与那赵平东没有一点关系，请饶了我！”
　　“胡说八道，魔狼的胃口向来不是一只领头羊能满足的，我们要的是整个羊群。”魔道修士的匕首狠狠插入薄凝的后心，了结他的生命，然后一脚踹开。
　　赵四无言，默默的看着即将消失在转弯处的赵平东，手里残缺不全的剑“当啷”坠地，一名护卫的使命到此为止。
　　“老爷小心！”夏安猛然一个激灵，脱口道，可赵平东跑出去太远，他根本帮不上忙，只求声音的速度会比敌人的暗招要快。
　　可惜天不遂人意，亦如战马的下场，赵平东的左脚被密林中横飞出来的匕首斩断。腾跃出去的身体无法安落回地面，“扑通”倒地，丧失了最后逃跑的机会，他的身后，浮现出黑影，魔道修士足足有五个。
　　“不！”夏安绝望嘶吼，战士的生命在此刻似乎失去了意义。赵平东虽骗了他们，可多年厚恩下，这种反应已是埋在潜意识里。
　　“吵死了！”年纪最小的魔道修士发出嘶声裂肺的大吼，近不似人声，“只有凡阶的蝼蚁，你竟敢……呼！”他气得说不上话来，“我要横着把你的嘴巴撕裂，竖着把你从头到蛋蛋劈为两半！”
　　他操控者数条黑色魂气锁链，袭向夏安，速度极快。心如死灰的夏安没打算躲避，被锁链桎梏住手脚，供人宰割。
　　“哈哈！”魔道修士的五官扭曲成团，手中匕首黑气缭绕，腾腾生起，幻化成拥有黝黑大口的长刀，向夏安吞噬而去。
　　人生的最后一眼不该是这般可怕的场景，夏安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小武的灿烂笑容，早已逝去的爹娘，以及护卫队的各个出生入死兄弟，十七年的光阴中只有他们这些人值得留恋了。
　　夏安如是想着，耳畔嗡的一声巨响，仿若是人罩在铁钟里，被从外边猛敲一样。
　　这应应是法术之间对撞的声音，束缚身体的锁链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跌落于地。
　　夏安只是凡界，并不会灵术，不知谁救了自己？
　　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暗红，无论敌人的脸，还是天上的皎月。
　　“这是什么？我的魂术怎么会？”
　　见魔道修士震撼不已，夏安这才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暗红色的屏障内，其形状与半圆形的灵气罩一般无二。
　　瞧了瞧，发现除了敌人就是如枯木般呆立的赵四队长，是谁在保全自己？夏安忽然注意到自己的胸口的锁甲里正散发着与屏障同样的光芒。
　　“这是……”夏安慌忙扯起脖子上的细线，从怀中拽出一颗闪闪发光的暗红色小石。红石多边多角，手指肚大小，外边散发着光芒时，深处仍是暗淡一片，像是存在于两层空间。
　　是这东西吗？夏安面露喜色。
　　“当！”那魔道修士又砍了过来，势头更大。
　　这回屏障并未完全将之阻拦住，有一股巨力穿透进来，如同灵气弹爆炸后的空气巨浪拍打在夏安身上，单臂支撑的身体再次倒了下去。
　　夏安疼得闷哼一声，但身体还能动，也没有骨折的迹象，人踉跄地站了起来。
　　他记得小时候曾在给赵府里的三层阁楼添置新瓦时，从顶层失足摔下，足吓坏了弟弟。结果却只是擦破了层皮，好多人都夸他的身子是铁打的。
　　“灵气罩咋可能这般结实！”魔道修士看样子已经束手无策。
　　“夏安！”赵四从背后叫唤出声，他的眼里再次充斥了神采，“不管你藏了什么？求你快去救老爷！”
　　“我没藏……”夏安刚欲辩解，赵四张大的嘴里猛然穿出一道匕首，魁梧的身子抽搐几下，软软倒地。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一行人都难道一死，但夏安心里还是不由一颤，将泪水吞回腹中，“队长！”夏安哽咽道。
　　老爷此刻正躺在二百步开外的地方被后冒出的魔道修士踩在脚下，哀痛呻吟。
　　夏安看到后睚眦欲裂，却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但必须尽力一搏。
　　暗红小石的光芒持续不久后便消失不见，此时夏安已闭上眼睛不管不顾的朝老爷冲去。
　　不顾及个人的一切，一定要救下老爷，一定要！
　　“嘭！”没冲多远，额头撞到了硬物。夏安被反弹摔倒，捂着额头，发现四周竟围上了一层高耸的土墙，坚硬厚实。
　　这是纯靠魂术拔地而起的吗？魂术带来的震撼让夏安感受不到疼痛，而头顶的月亮在被如藤曼生长的土墙遮掩，光亮渐渐消失，随黑暗笼罩而来的便是深深绝望。
　　“老爷！”夏安握紧那块石头卯足劲向石壁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