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才社与风声

　　不仅仅是楚北身后的韩宣与司徒泠，就连缺月楼的一众女子也是愣在了当场。
　　只有楚北淡淡的笑着。
　　“乌鸦那家伙眼光不错，你很不错。先起来吧，你就是三千鸦杀里的凤凰？”
　　楚北在苏子语出剑那刻就已经放下了心来。
　　一剑出，千山隐。
　　三千鸦杀的剑法千山雾隐，楚北自问不会看错。
　　“小女子正是三千鸦杀凤凰，刚刚实在是人多眼杂，更何况……阁主暗花实在是太高，没个理由我们也不好逼退那么多人。”
　　苏子语恢复了那股子冷艳，与楚北对桌而饮起来。
　　“说说吧，我也有些疑惑。”
　　听着楚北的话，苏子语眉目间多了些谦然。
　　“这一路阁主遇到的刺杀大多应该是三才社所为，我们的人虽也收到了暗花，但还没有出手……”
　　“你是说……你们收到了暗花悬赏，却没收到乌鸦传给你们的消息？也就不知道悬赏的人是我？”
　　苏子语看了看韩宣与司徒泠，楚北点了点头。
　　“若不是子语见过阁主画像，怕是今日就要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楚北心下有了大概，示意苏子语继续说。
　　“听说三才社的人均行刺失败，阁主等人进了广陵城，我们便设了这个局。这就有了刚刚那一幕……”
　　原来如此，看来是有人截下了自己从宫里传出的消息，反倒是放出了暗花悬赏自己。
　　“三才社都是些什么人？”
　　楚北自问没听过这个江湖门派，而且不管是赊刀人，还是一路遇到的其他高手，都不是好对付的，其实力比之自己的三千鸦杀都要不遑多让。
　　“没有人知道三才社到底是什么人建立的一个暗杀组织，刚刚二楼那老者正是三才社三位当家之一，绰号老鬼，使一杆镔铁长枪，与另一位当家皆是天灵境高手，至于他们大当家……”
　　苏子语顿了顿。
　　“有传言说三才社大当家乃是天玄境。只是没有人见过那位大当家出手。”
　　听到对方竟隐有天玄境坐镇，楚北终于感觉到了一丝麻烦。
　　“楚北……你竟然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杀手组织三千鸦杀的……头头？”
　　看着韩宣下意识躲了躲，楚北觉得颇有些好笑。
　　“这位公子倒是个妙人，怎得，我三千鸦杀在公子眼里就是那般凶神恶煞吗？”
　　苏子语正好摘了披挂的长靠与领子，那身霸王扮相下面却是身姿曼妙的年轻女子。
　　凶神恶煞？有这么美的恶煞吗？
　　不过话说回来，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三千鸦杀是个什么组织，这江南道身处阙国南面，远离京城建安，这边的三千鸦杀倒还好说。要知道，在京城那边，三千鸦杀与现世阎王没什么两样，那可是连锦衣卫都要拜得下风的一群杀手。
　　“三千鸦杀……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你就知道了。”
　　楚北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解释。世人皆知三千鸦，无人听闻雾隐阁。这正是楚北想要的，三千鸦杀可以暴露，但其后面的那些，却是不到最后不可以掀开的。
　　等苏子语安排好韩宣与司徒泠休息的地方后，换了身轻便的衣服与楚北屏退了所有人在空荡荡的大堂对坐饮酒。
　　“如果我没看错，那憨憨的小子应该是我大伯的关门弟子，而那小丫头……盗圣既然送到了我身边来，我定要护她周全。”
　　苏子语沉默，他自然是认得万刃山嫡系子弟的拔刀斩，自己与眼前这位阁主虽然一直没有谋面，但私下里听了不少从乌鸦口中对他的称赞。
　　白叶城灭城惨案被承天宫玄策阁阁主救下，承天宫学艺六年便入天玄，曾与如今的承天宫林下阁阁主枪仙穆九并称承天双子，一身绝学凝聚承天宫与万刃山武道双峰之精髓。
　　只是……怎会落得如此重伤之境？
　　“尉迟延山已至半步仙人，我与他在北邙山打了一架……断了他的仙人机缘，自己也没讨得了好，说到底还是我输了半招。”
　　楚北心里很清楚，自己借沧澜刀势才勉强断了尉迟延山破境的机缘，却是落了个身负重伤的下场，怎么看怎么输的彻彻底底。
　　但他没有想过，即便是只有一只脚迈过那道门槛，那也是仙道之力，岂是世俗武夫所能抗衡的。
　　天玄境，不还是武夫？
　　以天玄境界伤半步仙人，怎么看都是惊世骇俗才对。
　　苏子语握着酒杯的手抖了一抖。
　　压下心头震惊，她想起楚北刚刚提到的那个小姑娘，貌似是盗圣后人。
　　“盗圣……也去做那件事了吗？”
　　楚北注意到苏子语话里那个“也”字，眉头皱了皱。
　　“三千鸦杀打听到了什么事情？”
　　盗圣将盗圣一门硕果仅存的一些好手暗中放在了自己孙女司徒泠周边，现在知道自己离开那座宫城后更是安排了这么一出偶遇将司徒泠送到了自己身边，明眼人都能看出似有托孤之意。
　　可这个“也”，说的还有谁？
　　“这些年，江湖上出现了许多新兴门派，那些小打小闹的且不去说，其中有一门派叫做风声。”
　　听着这个名字，楚北忽然想起广陵城前那一首广陵散。
　　“朝廷不应，江湖不应，人间自有风声应之。”
　　原来如此。
　　“你是说，盗圣、琴圣他们，可能都是入了这叫风声的门派？”
　　苏子语摇了摇头。
　　“是不是入了风声我们也不清楚，但可以确定一点，这些年来，一直是这个叫做风声的江湖门派在暗杀一些朝廷官吏。前几年死在他们手上的地方大吏没有百十个也有十几个了。”
　　但没有例外，俱是贪赃枉法之辈。
　　楚北心想。
　　“可知是哪些前辈成立的门派？”
　　听到楚北还是问出了这句话，苏子语面色变得有些犹豫，瞄了楚北一眼，见他还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长呼一口气，还是说了出来。
　　“不光是我，乌鸦也差人查过……”
　　乌鸦查过风声？怎么没和自己说。
　　“我们查到一些眉目，但是……没再去细查。”
　　楚北蹙眉，这不像三千鸦杀的行事风格。
　　“我们查到了……万刃山。”
　　“咔嚓~”
　　银杯就这么被楚北给捏碎了，鲜红的血迹顺着手掌划下。
　　一瞬间，楚北就想明白了，这正是他最不想见到的那般场景。强压下自己的情绪，楚北闭上了眼睛。
　　他仿佛可以看到，那总喜欢拉着自己摸鱼的小师叔背着刀一语不发孑然下山。小师叔一定会先去一趟白叶城，他也一定想过杀了皇帝为自己一家报仇，但小师叔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知道自己杀不掉。
　　所以，是他成立了风声罢。
　　“万刃山……江城子。”
　　苏子语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们查到风声后面站着的竟然是昔年万刃山山主楚天阔的师弟后，便收手不再查下去，他们不赞同江城子这些人选的路，但他们尊重这些人的选择。
　　乌鸦怕楚北会被这些事影响到自己的布局，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对楚北开口。
　　“三才社的事是一个突破口，我要揪出到底是谁在后面指使他们。”
　　楚北仿佛忘记了刚才的对话，重新变回那个运筹帷幄，坚定不移走自己的路的旅人。
　　是的，他就像一位旅人。他知道自己此段旅程终点在哪，而且他知晓自己行路的时间不允许耽搁太久，于是，他忘了路上的一切风景。
　　他没有选择。
　　既然踏上了这条路，就已经违背了太多人的期望。
　　一切都似没有发生过一般，除了那碎裂的酒杯，和已经止住滴答的鲜红血液。
　　苏子语忽然有些怜悯自己眼前的青年。
　　手刃仇人容易，大不了死战一场，她这样想着，若是换成自己，怎会管那天下动不动荡，一剑斩了便是。
　　这样背负着血仇而不得报，反倒要拼死护得这一方天下周全，他会很累吧。
　　“阁主，当年……”
　　“我和你说，三才社的事必须处理干净，你是没有听到吗？”
　　苏子语遍体生寒，那是怎样一个眼神，常年行走在夜幕与刀尖之下，见惯了杀伐生死的自己，竟然在看到楚北那目光时产生了恐惧。她不敢想象，到底是什么才能让这样一个前一刻还一副云淡风轻温文尔雅的男子，突然之间变成了择人而噬的洪荒猛兽。
　　“子语省得了，缺月楼会尽快查清三才社总坛所在。”
　　“三日之后，我要三才社大大小小所有排得上号的人的名单，以及他们的境界与喜好，自然还有他们总坛所在地。”
　　苏子语惊了，三日期限去摸清楚一个足以媲美江南道缺月楼的刺客组织？即便是江湖第一杀手机构的三千鸦杀也是很难去做到啊。
　　“阁主……三日，实在是有些太过急迫了，我怕会引得三才社注意。”
　　楚北轻轻笑了，笑容和煦，眼神却是冰冷。
　　“我没有说要暗中调查啊。放出消息，就说……缺月楼要吞并三才社，但凡有人送来关于三才社情报的，赏。提三才社弟子人头来见的，赏。报出三才社总坛所在的，重赏之！”
　　楚北依旧在笑着，苏子语觉得楼里的暖炉许是不管事了，阵阵寒气从脚底灌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