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纸面时代

　　田明明将那份原封未动的报表放在自己的桌上，打卡，出门。
　　时间已经是将近五点了，四五月份的天空，五点钟夕阳还在西天挂着，赤红赤红，将整个大地都染出一条赤色的光道。
　　只是，这赤霞照在田明明的身上，自己却是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甚至，后心还感觉有一丝寒意袭来。
　　“嘁～”田明明倒吸一口凉气，急忙转身向后，后面并没有任何人存在，只有这个县财政局的白色门楼小院，在夕阳下，张着大口。
　　机关单位，此时几乎所有人都打卡下班了，门口正对的那个四层白色小口在慢慢袭来的夜幕下比其他比方黑暗的更快，透着一丝的阴森，那正挂在小口中央赤色的党徽不知何时已经是隐没不见。
　　还记得五年前，田明明刚刚考上公务员，第一天来到这个小院里报到，那是一个阳光炽烈的早晨，金色的朝阳为这个四层的小楼镀上了一层梦幻般的金边。
　　赤色的党徽上金色的锤子和镰刀更是熠熠生辉。
　　田明明毕竟只是一个安安分分的女孩子，看到这一幕，并没有染指天下雄心壮志，却是有在此扎根立命，欢度余生的小小梦想。
　　“处长，报表已经……”方才的一幕幕突然在心头闪现而出，田明明惊异的发现自己已经不需要组织语言便是能如此纯属的打官腔了，抬头再看这白色的小楼，感觉这个已经悄无声息完全隐没在黑暗中的小楼此刻像是一个蛰伏的猛兽一般，张开血盆大口，在黑暗中蠢蠢欲动。
　　田明明不禁是后退一步，两步，三步，飞也似的骑着电动车逃离，想要甩脱身后的猛兽，但是似乎，无济于事，无论如何仓皇逃窜，都能听到那身后沉重的呼吸声以及隐晦的“桀桀桀”般的笑声。
　　人生漫漫，前路茫茫，过往云烟，人来人往；
　　就这样，我们在最花样的年纪，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
　　“嗨，卫卫……”远远的便是看到在车站外等候的卫双，四五年未见了，她还是那般的模样，不过似乎比以前少了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是少了点什么，田明明摇了摇头，赶走这些纷乱的思绪，朝着那个高挑的女孩，挥臂呐喊道。
　　“嘿，田大姐。”卫双看到了田明明，露出了一个笑容，双手从外衣兜里拿出，快步踱来。
　　“傻丫头，等急了吧，来，上车。”田明明看到昔日的好友，不由得一笑。
　　“没有，也没下车多长时间。”卫双说话间便是坐上了电动车的后座，张开双臂搂着田大姐那一如年轻时纤细的腰肢。
　　说实话，田大姐还是以前那副模样，或者说，十二三岁的田大姐便已经是成熟的像是现在的这番模样，成熟稳重，完全不像是青春期的孩子。
　　当然，纵是感觉变化不大，岁月的刀还是在其当年光滑如玉的眼角，刻上了些许厚重的鱼尾纹。
　　“卫卫啊，你咋这时候有空跑过来了啊？”田大姐骑着电动车，速度并不快，但是周围的风声还是讲她的话语压的有些听不甚清。
　　“没事啊，休假啦，想起姐妹们，就出来玩一玩。”卫双若无其事的打着哈哈。
　　田大姐眉头微蹙，感觉此事并不如闺蜜说的那么简单，便是放慢了本就不快的车速，问道:“你跟他没事吧？”
　　卫双自然是知道他指的是谁，田大姐一直就这样，像个大姐姐，也像老妈一样，碰到正事总是很直截了当的问候，说教甚至批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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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卫，你最近是怎么了，成绩下滑这么厉害？”田大姐挤在班级前张贴成绩单的地方，看着那已经是近乎排在末尾的名字，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这种亦姐亦母般的态度总是会让自己有些许的紧张甚至是害怕，卫双不禁是缩了缩脖子，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别人不知道，但是自己总是知道的，自从那晚罗倩倩跟自己说喜欢乔绿林之后，自己就总是觉得有些“走神”，上课的时候也很难集中精神，经常若无其事的向那边看上一眼，那个白色的衬衫总是会让自己心神恍惚。
　　有时候，他迎面走来，自己却不敢直视，只能是在擦肩而过之后，才煞有其事的转身问自己的姐妹，“晓维啊，你看我脸上是不是长了个痘痘？”，眼神却是跟着那个白色的背影越飘越远。
　　谢晓维会打量一下，然后确定的说:“没有啊，没有痘痘。”
　　“是嘛？那就是我想多了……”每每到这个时候，卫双总会露出一个只有自己能懂的笑容……
　　再看看罗倩倩，心里又总是觉得隐隐有些许的愧疚。
　　卫双此刻觉得自己很没有出息，千里迢迢的来这个学校上学，居然在想这么没有出息的事情，而且人家可能压根都不认识自己，但是，那个白色的身影总是挥之不去。
　　恍惚之间，自己好像记不太清那个男生的长相，或者说，自己从来没敢光明正大仔仔细细的看过那张俊秀的面庞，更多的时候，自己想到的会是那个白色的背影，自己究竟是喜欢那个人还是那个背影？
　　自己不得而知...
　　“哎~”田大姐看着半天还是不吭声的卫双，不由得是摇了摇头，默默的走回自己的座位继续做习题，那个时代的学生没有手机、没有游戏机没有笔记本，在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的时代，或是被逼，或是自愿，但是每个人都是竭尽自己所有的时间在学习。
　　当然，最起码看起来是这样，哪怕是卫双自己，外人看起来也只是一个沉默寡言好好学习但是成绩却不太好的“笨蛋”。
　　“卫小双...”王小涵的大脑袋又是探了过来，嬉皮笑脸的说道：“下午可能又要重新排位了哎，咱们还坐这里吧...”
　　“谁跟你咱们，你一边去...”卫双冷着脸将王小涵推了回去，喃喃的说道：“我还能坐着里嘛...”
　　失魂落魄的卫双自然是没有看到耳尖的王小涵转头看向自己，更没有听到他低声说的那句“可以的...”
　　这是王老师发明的排位规则，每个月都会统考，然后学生按照“成绩好的先挑”的原则自行选择自己想要的座位，然后他再根据高矮情况，稍微的做一点点小小的调整，但是大体上是不会改变的。
　　卫双此时的位置在第四排靠左的位置，这个位置已经是坐了有两个月了，但是目前来看，想要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似乎是不可能。
　　班级里总有那么几个混混之类的“渣滓”，他们身边的座位往往就是差等生被剩下的“选择”，当然，也没得选。
　　四个人中，大姐田明明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谢晓维那聪明劲，在班里也是十来名的优等生序列，只是罗倩倩。
　　你永远不能想象一个女孩子为了坐在一个男孩子身边下的努力，那段时间近乎是用“丧心病狂”来形容也不为过，终于，是用让人瞠目结舌的成绩落座“班草”同桌，而徐红云，那个失意的大班长，颇为落寞的坐在田明明的后面，完全没了当时的“锐气”。
　　其实王小涵成绩并不差，卫双跟他在一起坐了两个月了，这个胖男孩的脑壳聪明程度，最起码在学习方面是自己见过最变态的。
　　在那个几乎是没有电子产品的年代，网络小说又是刚刚兴起，学校外面的书店兴起了一种名为“租书”的东西，在外面辅导书的遮掩下，后面更大的空间里是密密麻麻的网路小说的实体版，上面大多说都印着四个大字“幻剑书盟”，卫双不知道这东西是不是盗版，反正从纸张的泛黄程度和印刷之随意能看出版权是不怎么正规。
　　但是，王小涵对这种东西近乎是迷恋，包里从来都得备着两本以上的小说，往往半天就能看完，中午午休的时候还能跑出去再换两本，一本押金五块，日租五毛，上午下午四本书就要花去两块钱。
　　那个年代的两块钱跟现在完全不同，毫不夸张的将，一大碗馄饨学校门口也就卖一块五，再卧一个荷包蛋才两块钱，王小涵看起来并不是那种能把两块钱不放在眼里的“大人物”，只是没怎么见他吃过晚饭。
　　即便是自己并不感兴趣，只要是自己没有露出那种不耐烦的神情，这个未经世事的男孩就会兴致勃勃的跟自己讲述他在书中看到的那个由无数作家用汉字描述出的世界：冷酷残暴的谢文东、善良的阿呆、命运坎坷的张小凡....
　　上课的时候，那种带抽屉门的课桌，他总是用一个带有角度的方式将抽屉门顶在自己的肚子上，课桌上面放着课本，下面则是放着小说，老师一旦过来，他就会悄无声息的身体前倾，将抽屉门挤上。
　　但，即便是这样，老师总是能感觉到不对劲，让他上黑板做题目，他愣是能够流畅的在上面解题，然后下来的时候用一种近乎得意的姿态跟自己做鬼脸。
　　就这么一个人，在班级排名就是能够名列前茅，压过苦苦学习的“大班长”。
　　卫双从来也不会喜欢像这种胖嘟嘟，没什么心眼，不懂社交还不会穿衣服的男孩，但是，对这个男孩，自己就是讨厌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