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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站在星空的灵魂 / 第一章 我们的心灵本体

第一章 我们的心灵本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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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畏惧死亡……
  所以常常探寻灵魂究竟是什么?
  漫长的岁月
  终于发现了,
  或许是妄见了,
  灵魂……
  是道德承载着记忆。
  一
  平原省,平原市,省立大学,哲学系,梨花院,明光楼三楼的一间阶梯教室里。
  淳芒教授正在给学生们上哲学课。
  他在黑板上写了三个问题:
  人性是什么?
  未来的人性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你希望未来的人性是什么样子的?
  “从今天起啊,我们要围绕这三个问题进行思考,以及从这三个问题延伸出来的问题进行思考。”
  淳芒教授的目光,在学生们的脸上扫过,看着这些懵懵懂懂的灵魂,温和的笑了笑,接着说:“人性是什么?这个问题,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答案——人性是大多数人类共同的道德范围——这是我的答案。我希望啊,你们不是记住这个答案。是理解了这个答案,最好啊,理解之后,对这个答案有补充或者反思。”
  他望着下面的学生,学生们开始认真的做笔记,他接着讲道:“我们啊,必须理解这个答案,然后,才能进行延伸思考。第二个问题啊,就是第一个问题的延伸思考——未来的人性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加重一点儿语气,缓慢的说:“未来的人性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是向上走,进化为美好的、善良的神性呢?还是向下走,回归原始的、野蛮的、兽性呢?”
  他在第二个问题的后面,画了一条向上的斜线,写上‘神性’两个字。又画了一条向下的斜线,写上‘兽性’两个字。
  最后,在他们中间,画了一条直线,回过身来说:“还是即不向上升华,也不向下坠落,永远只在人性的范围内打转呢?”
  说着,他回身在直线的后面,写上‘人性’两个字,又画了一个圈。
  他只是随手画了一个圈,这个圈,像一个囚笼,把人性囚禁在人性的范围内。
  他想到‘人性囚笼’这个词,心里感到不舒服,转头看向窗外,院子里的梨树林,正在开花,雪白的梨花纷纷落在地上,像是要把大地染成纯白的净土。
  他的心中蕴生出一种崇高的情绪:人性囚笼啊,究竟要如何打破呢?
  他望着下面的学生,像是望见无数希望的光芒。
  他收回思绪,望了望学生,又看了看黑板上的三个问题,慢慢的说:“未来的人性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这个问题呢,现在有一个不算标准的答案——‘仓廪足而知礼节’,人性受限于物质,未来,物质越充沛,人性越善良,物质越缺乏,人性越丑恶。”
  他摇了摇头说:“这是一个我厌恶的答案,我希望的人性啊,应该是自由的,没有囚笼,也不受限于物质的充足或者缺乏。”
  他回头看了看黑板,接着说:“所以啊,就有了第三个问题——你希望未来的人性,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停了下来,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用平静的陈述语气说:“第一个问题,是普通人都应该了解的问题。第二个问题,历史学家最有能力回答。因为历史学家研究的是历史的规律,而历史的规律就是为了来预测未来。”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用更缓慢而厚重的声音说:“但是,有一句话你们要知道,‘历史的重复性就是因为我们自己把自己限定在规律之内。’”
  “而人性……”他用殷切的眼光,望着学生们,顿了片刻,然后用平淡的语气说:“绝不甘心被限定在规律之内。”
  “人性绝不甘心被限定在规律之内。这是……”他回头指着第三个问题,说:“第三个问题,有希望成为现实,而不单单是空想的前提条件。”
  “如果人性甘心被限定在规律之内。看看过去,就能知道未来,这个未来,不会因为我们喜欢或者厌恶而改变。那么,第三个问题,就是空谈。无论我们希望人性变成什么样子,人性都不会因为我们的努力而做出改变。他只会在自己的规律里运行——随着物质丰富而善良,随着物质匮乏而丑恶。”
  “但是啊,因为人性不甘心被限定在规律之内。所以啊,我们才能够去想第三个问题——我希望人性变成什么样子?怎么做才能让人性变成那个样子?”
  淳芒抬起头,脸上的微笑似乎像光芒一样,明亮的扩散开去:“我们希望人性变成什么样子?这是一个最伟大的问题。我们怎么做才能让人性变成那个样子?这是最伟大的事业。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想想这个问题啊,为这个伟大的事业尽一份力——这是做为人的道德上的责任啊。”
  他停了一下,想了想,说:“所以说是道德上的责任,不是法律上的责任,是因为这个责任不是强迫你去承担的,而是你心甘情愿,甘之若怡的去承担。这就和我们个人自身的修行有关了。”
  他停了一下,想了一下,说:“关于我们自身的道德修养啊,是今天的题外话……不过,还是说一下吧。”
  “人们的追求啊,决定着每个人的生命的度量。追求伟大的目的,做伟大的事业,生命便也伟大。追求渺小的目的,做渺小的事,生命也就渺小。”
  “伟大的生命,更坚韧,更有力量,对痛苦和挫折有强大的承受能力,不会因为一些平凡的小失败,就放弃伟大的生命。对快乐和幸福也有更广阔的承载空间,能够承载更大的快乐和幸福……”
  说到这里时……
  淳芒突然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情绪——恨绝!怨绝!
  “这是……”他抬头向窗外望去,对面楼顶,站着一个白裙姑娘,长发和裙角在风中翩翩飘扬,很漂亮啊。
  但是她的精神上散发出恨绝,怨绝的情绪。
  淳芒的心中突起一个预感:“她要跳楼……”
  他撞开椅子,冲到窗前。
  美丽的姑娘的白色衣裙和黑色的长发在空中飞扬……
  “砰!!”淳芒的灵魂,听到一声震动大地的闷响。
  白衣姑娘的身体落在梨花铺满的地上。
  洁白的梨花上,开了一朵朵鲜艳的红玫瑰。
  淳芒教授望着……良久,才长长叹息一声:“你们……把自己的生命看的太渺小了啊!”
  短暂的震惊之后,议论声嗡的一下,从学校的各个角落响起。
  淳芒感受着由姑娘的自杀,和学生们议论积蕴起来的激动、怨愤的情绪,在天空中汇集成一种怨恨的气氛。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灵魂上。
  似乎每个人心中都隐藏着厚重的怨气,被这件惨烈的事激荡起来,汇集成一种没有理性,只有毁灭的欲望。
  淳芒感受着这种剧烈的情绪,心中不安的想:“难道……恶鬼,真的要苏醒了吗?”
  二
  山城木家老宅,木蕴心的书房。
  青修给窗前的茉莉花浇过水,正要出去,老师木蕴心突然叫住她。
  “等一下。”
  “老师,有事吗?”青修问。
  “你弟弟最近通过电话吗?”
  青修点了点头,“昨天通过电话,他很好。”
  木蕴心听了,没有再说话。
  青修准备走时,又听见木蕴心突然说:
  “我看见人类的心灵本体了。”
  “人类的心灵本体?”青修不解的问:“是什么啊?”
  “人类在历史中所不断积累下来的,情感本体。”木蕴心解释说。
  “哦。”青修应了一下,她不太理解,也没有在意。见老师不再说话,就离开书房了。
  深夜,天上星光灿烂。
  萧萧的风吹过爬在老墙上的紫藤花,木家老宅沉浸在深夜的宁静里。
  木蕴心在卧房里沉睡,突然听见敲门声。
  他从睡里醒来,望向窗外。
  窗外,透出一层浅浅的红光,好像谁在门外点了一盏灯……
  “谁呀?”他问。
  门外没有声音。
  “是青修吗?出什么事了吗?”他提高声音问。
  还是没人回答。
  他有些诧异,披衣下床,打开房门。
  门前没有人,有两盏烛灯,放在门前青石台阶的两端,照着石阶边上的青苔。
  从卧房门前到院子大门,有一条鹅卵石铺的小路,小路两边,种着两丛小月季,正开着小朵的红的粉的花。在小路的两边,花的下面,每隔一两步,也都放着一对烛灯。
  烛台上插着红烛,红烛上跳跃着红色的火焰,散发着一圈淡淡的红光,一边照着正开的小朵月季花,一边照耀着鹅卵石小径。
  如梦幻一般很美丽。
  “这是……在梦里吗?”
  木蕴心弯下腰,拿起一支烛台,仔细观看。
  沉甸甸的,似是青铜所质,造型很精致。
  灯台大约二十厘米高,五龙缠护,底座是五条龙尾向外伸开,台茎是五条龙交缠在一起,灯托是五个龙头,向外伸颈,一首左观,一首右看,一首高昂,一首回顾,最后一首,先向后伸,然后底伏,伸至灯台中心,微微歪头,张口,伸出一支龙牙,这是插蜡烛的地方。
  五条龙头,双目有神,活泼泼有生气。
  “真的是梦吗?这么精致,这么真实,像真实的世界啊。”木蕴心经常做明梦,但像这样真实,这么清晰的梦,还是第一次。
  他抬头向院子里望去。
  烛光照亮的小路上,鹅卵石的阴影,在烛光的摇弋中变幻着形状,在他眼中,变成一个个活的人影。
  木蕴心有些恍忽,像是看见一条热闹的街市,仰着脸笑的人,低头走路的人,在门口闲聊的人,茶摊,酒楼,还有街头卖玩具的,一群群小孩子,在人群里钻来钻去……
  他想到曾经观赏的《清明上河图》。又想到小时候,春节的街巷。
  他有种异样的感觉,便一个神仙,寂寞的站在白云上,望着人间的热闹,越发感到自己的寂寞,流下后悔的眼泪。
  他摇了摇头,从后悔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也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种情绪。
  他在怀疑自己的人生。他不再确信,不再坚定,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是正确的。
  他今年五十四岁了,已经无法回到少年,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所以,他必须硬起心肠,坚信自己选择人生,是正确的。
  他的人生,在别人看来已经是一个悲剧,如果连他自己也不能坚定的相信他所走的人生道路是正确的,那么,就变成一个真正的悲剧了。
  他选择的人生道路,和别的人,大不同。
  别的人追求温暖的亲情,美好的爱情,家庭的幸福。
  他觉得这些东西虽然美好,但太渺小,太短暂。所以,他追求的是永恒的灵魂。
  永恒的灵魂……是的,就是你们理解的那样——自古以来,人们的终极妄想——长生不死。
  他坚信,灵魂的真实存在。
  他坚信,肉体可以死亡,灵魂可以长存。
  他坚信,人类生命的进化,比人类现在更高的生命层次,就是以灵魂之体,生活在世间。
  他虽然坚定的相信灵魂可以长存。
  从儒、释、道三家经典中寻找到许多使灵魂可以长存的证明和条件,并依之修行。
  但是,他终究没有见到过真正长久存在的灵魂——神。
  这使他的信念,有时不再坚定,有时会怀疑自己,会羡慕别人的幸福,悲哀自己的寂寞。
  他从十五岁时,走上这条路,现在五十四岁,孑然一身。
  此时,他望着烛光照亮的小路。
  “这如果不是梦,该多好呀!”他叹息着:“如果不是梦,这烛灯该是某个存在于世间的灵魂摆下的吧……不管是神仙或者是鬼魅,总都是真正的,独立存在于世间的灵魂。”
  他叹息一声,这时,他听见一些声音。
  似乎是风声,又像是他叹息声的回响,又像是絮絮的说话声。
  他仔细听,想分辨声音的内容。
  但是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也分不清声音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就好像,耳朵里塞了一团棉花,与那个声音所在的世界,有一层隔膜。
  他用力仔细听,越用力听,越听不清,渐渐的,竟似乎连絮语声也听不到了。
  这种情形,让他想起小时候,家里的那台破收音机,接收器有问题,他得一点点调整天线,在声波杂音里分辨,寻找播音员说话的声音。
  调整天线,全凭耐心,心里急燥,手指的东西稍微有些大,播音员的声音就会消失在声波的杂音里。
  他深呼吸,平息心中的急燥。
  几十年的修行,对于他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帮助和改变,唯一的收获,就是对心灵的控制,越来越自如。
  想要心灵宁静,心中立即纤尘不起,一念不生,澄澄净净。
  渐渐,他又听见絮语声。
  他不敢动念,不敢去分辨絮语声内容,怕一动念,絮语声又会消失。
  渐渐的,渐渐的,絮语声大起来,响起来了。
  他猛然醒念,像是在水中抓鱼,手张开,伸在水中,一动不动,等鱼近了,等鱼游到手中,等鱼的鳃贴近了拇指和食指,才猛然抓住。
  在絮语声足够大的时候,他猛然醒念,心念狠狠抓住了这个声音。
  “走吧……走吧……”
  声音,似乎是从院子外面传来的。
  “走吧,看看这路的尽头是什么呢?会有神明吗?”
  他顺着鹅卵石小中,走到院子门前。
  院门后的石阶两端,也放着两支烛灯。
  院子的木门,在烛光下,呈现暗光色。
  木蕴心伸出一只手去开门时,看见烛光照在门上的阴影,突然怔怔的痴了……
  门上的黑色阴影、门栓、铜钉,在他的眼中,构成一副画。
  近处的树下,父亲坐在树根上,大笑着,张开双臂。孩子张着手,欢乐的跑来,扑向他怀里。母亲跟在孩子后面,怕他摔倒,弯着腰,伸着手,保护着。
  远处山坡上,一个背着斗笠的和尚,静静站在山坡上,痴痴的望着他们。
  烛光摇晃,画面一闪,山坡上的和尚消失了,变成一棵孤独的树。
  木蕴心的心突然有一丝软弱,眼睛有些湿润。
  “看见别人有孩子啊,在怀里撒娇,欢笑,你羡慕吗?”
  “孤独大半生,你后悔吗?”
  他听见,一个声音对他的心灵审问。
  “羡慕吗?后悔吗?”他有时确实会感到后悔,但是,已经无法回到少年时候了,无法重新选择自己的路了,他只能坚定自己的信念:
  “不能后悔啊!有时候,虽然羡慕别人家妻贤儿娇的幸福。但现在,我要努力把现在这条孤独的路,走下去,走的更美好一些,更圆满一些。”
  不能回头啦!他打开院门。
  门槛的两端,各放着一个点燃的灯烛。
  抬着望去,一对对灯烛,照出一条道路,弯弯曲曲,延伸到石门山前。
  二
  霜石坪是一个山村,四面环山。
  木家老宅在霜石坪的西北角,所以,木家老宅的北边和西边都紧接着山。
  北面是抱儿山,一大一小两座山峰,形状像一个大人弯腰抱一个孩子。
  西面是石门山,山上有一座石门庙,供奉的是一尊石门神。
  石门神是霜石坪独有的祀神。
  石门神的来历很传奇,和一个道士有关,但与本书无关,这里不细说。
  木蕴心沿着灯光照亮的路,一步步走下去,走的很缓慢……
  他脑子里一直浮现着刚才看见的那副画面,还有由那副画面,延想出来的一个个幸福生活的场景。
  窗口透出来温暖的灯光,孩子的笑声,妻子的唠叨声,丈夫的吹牛和讨好的讪笑。
  热闹的街上,小女儿扯着妈妈的衣襟要玩具。
  夕阳下的操场,小儿子迈着小短腿,追着抱着球的爸爸,追不上时,坐到地上哭,爸爸忙回身抱着孩子哄。
  木蕴心每走一步,便有一个幸福的画面浮现在他心里,要他羡慕,要他后悔,要他停下向前迈出的腿。
  后悔和羡慕是最危险的情绪,一旦陷入其中,便会否定自己,否定自己的信仰,否定自己的道。
  “没法回头了,没法回头啦……”他心中一直念叨着。
  木蕴心一步一步,艰难而坚定的走着。
  一个个画面在他心中脑子里闪过,他压着自己的情绪,不敢有一丝波动。
  走到石门山下,他抬起头,向石门山上望去。
  石门山上种满梨花。此时梨花正开,纯白,洁净的梨花,像给石门山披了一层纯净的雪。
  “真美啊……”
  他的心,猛然一轻。脑子里的那些幸福画面突然全部消失,只剩下洁净、美丽的梨花。
  他回过头,望了一眼霜石坪木家老宅,又转身坚定的向山顶走去。
  “你们,有你们的美好。我有我的美好。我们各自走自己的路,各自……追寻和圆满自己的美好……”
  过了梨花林。
  顺着烛光指引的路,走到山顶的最高处。
  山顶的最高处是一块鹰嘴石。
  鹰嘴石上有一间石庙。
  这座由青石垒成的庙,就是石门庙。
  石门庙门前。左边立着一匹驮着行李的石驴。右边立着一座石碑,上面记载着石门庙的来历,和捐工捐钱的善人的姓名。
  石驴和石碑上,各点亮着一支烛灯。
  庙里是黑暗的,没有烛灯。
  从庙的后面,透出淡淡的灯光。
  木蕴心绕到庙的后面。
  庙后面是悬崖。
  在悬崖边沿,放着一对烛灯。
  木蕴心站在悬崖前。
  “是想让我跳下去吗?”
  “跳吗?”
  他犹豫着,在两支烛灯前坐下。
  悬崖下的白雾,像细水一样,轻轻的荡着,撞到悬崖上,飞溅起一缕缕细烟。
  抬起头,望向天空,深碧的天色,像黑色的玻璃。星星很明亮,很干净,很近,像是青藏高原的星空。
  “我这大半辈子啊,在别人看起来,挺失败的。没有妻子,没有孩子,如此已是五十多岁的老人了……”他缓缓的自语着:
  “跟我一起长大的朋友,结了婚,有了儿女,又有了孙子。一大家人,笑啊,也笑的热热闹闹,吵架啊,也吵的热热闹闹。我呢,总是冷冷清清……”
  “爱我的人,可怜我,不爱我的人,看不起我,无论是谁,他们看我的眼光总是异样,不是看正常人的眼光,我在他们眼中很不正常,或许早就认为我是个疯子吧……”
  “我呢,我以为我能不染俗尘,我能不在意他们的目光,不在意他们的同情或歧视……”
  “但是啊……我的心,没有我认为的那样坚定,有时,不免被他们的目光所影响。有时会不安,会犹豫。有时会想,或许,我该跟他们一样,过大多数人所过的生活--找一个妻子,去宠爱她,生几个孩子,去宠爱他们……”
  “幸好啊……或许是不幸吧……还是幸好吧……我能从修行中得到心灵的安宁和愉悦……”
  “这是我从正常的生活中,无法得到的啊。”
  “随着安宁和愉悦对我心灵的建设,我修道的心越来越坚定了。他们走他们的路,追求他们的幸福。我走我的,追求我的美好。我会欣赏他们的幸福,但不再羡慕了啊。”
  “灵魂的长存,是人生最完美的状态。我用一生来追求他,我不后悔。即使追求不到,我也在修行中得到了心灵的安宁和愉悦啊,我也不后悔。”
  “但是,跳下悬崖,我大概会后悔啊。”
  “我是修道人,不是狂热的信教徒啊。我走的路,是使我感到愉悦和安宁的路啊。但面对这个悬崖呢,我感到恐惧和不安。”
  “我不知道啊,这是梦呢?还是现实呢?但是呢,我愿意当成是现实啊。我不知道你是谁?引我来做什么?我来呢,其实只是想见一见永久存在的灵魂啊。神仙也好,鬼也好。我见一见你们,我就能更坚定我的‘道’。但假如呢,见不到啊。虽然遗憾,但也只是遗憾罢了。”
  “跳崖呢,我是不会跳的。修道人,如果没有清明和智慧的心灵呢,早已经迷失成了疯子了。我修行了大半辈子,如果从这里跳下去呢,那真是太可笑了啊。那样的人生,我也太可悲了呀。”
  “好了,我很坦诚的和你说话。我从没这么坦诚的跟别人说过这些话。你呢,还不愿见我吗?那我就走了。”
  说完,他站起来,转过身,准备回家去。
  “呜……呜……”
  背后,突然传来风哨的声音。
  他转身看去。
  一只白色的蓬船,像浮在水中一样,浮在白雾中。像鸟儿一样,轻轻巧巧的掠过白雾,向他驶来……
  “行驶上白雾上的白蓬船啊,神仙吗?”
  他怔怔的望着,有些欣喜。
  白蓬船停靠在鹰嘴石前。
  船头站着一个青色的人影。
  他身上缠绕着一层青色的雾气,立在船头,又像飘在船头,轻风一吹,便像柳枝般拂动。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眼睛,镶了两颗星星一般,干净,明亮。
  “呵呵……”木蕴心笑了笑,笑容里饱含着沉重的记忆。
  他今年五十八岁,从十五岁接触到儒、释、道三家的‘心、性’之学。
  二十岁时,对更高的生命境界--长久的存在,有了妄想。
  三十左右岁时,把“长久存在”的妄想,当成了人生的终极追求和最大的欲望。
  三十到四十岁,他在怀疑和坚定的相信有更高的生命境界中摇摆。
  这是最痛苦的一段时间……
  他无法坚定的相信有更高的生命境界,羡慕人间幸福的家庭生活。但又无法放下追求更高的生命境界的欲望,不甘心投入到平凡人间的幸福生活中。
  心灵的冲突,欲望的矛盾。
  这段时间,他从古藉典藉中寻找出很多佐证。证明有更高的生命境界。虽然,有了判定之后,再去寻找佐证,是不客观的,偏执的。
  但他依旧用这些佐证,坚定着他追求更高生命境界的信心。
  四十岁之后,修行使他的心灵得到安宁和愉悦,他坚定的相信自己的修行,但不再刻意去追寻更高的生命境界。
  不再刻意追寻了,其实是不敢啊。
  或许,在他心的最底下,已经渐渐不相信有更高的生命境界,不相信自己能够达到更高的生命境界了啊。
  他当时的状态,很像一个气泡,能在阳光下做彩色的梦,能变幻出比花朵更美丽的颜色。但是不能向心灵深处深究,一深究,一切都会破灭。
  他勃勃的生机,宁静而愉悦的心灵,都会破灭。
  所以,他收束着自己的心,保护,维持着这个彩色气泡的完整。
  但是,他有时会不安啊,不知道这个彩泡什么时候会破掉。
  但是,他能很好的掌控自己的心灵,一旦有怀疑自己的念头,便立即压下去。
  此时,他终于要接受最终裁决,彩泡在此破灭。
  但彩泡之内,不是空虚,不是妄想。
  而是,真实的,更高的生命境界啊。
  他,终于见到了,更高境界的生命了呀!
  四十多年所追求的更高的生命境界,不是一个妄想啊!而是真真存在的,可以达到的理想啊。
  他像使尽了全部的力气,终于得到休息一般,缓缓坐在了地上。
  就像忙碌了一辈子的老人,终于完成了背负的责任,可以放心的躺在床上安然睡去。
  “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只能一直在路上了。”木蕴心笑着说:“原来,还有结果呀,美好的结果啊。”
  “上船吧,你的路刚刚开始。”青色人影说。
  “你是谁呢?”木蕴心问。
  “我叫要眇。”清亮的声音,笑着回答。
  “那,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呢?”
  “此岸是人间,彼岸是……心灵本体。”要眇回答。
  风吹雾卷,小船轻轻摇摆。
  木蕴心笑着站起来,要跨上船去。
  “木蕴心……”
  背后传来一声呼唤,撞进他的耳朵。
  他身体一震,抬起脚,却迟迟跨不出那一步。
  “木蕴心……”
  船就在脚下,只要轻轻一用力,便能跨上去……但他的双脚,却似被系住了。
  “你心中还有遗憾。”要眇看出来他的犹豫,笑着说:“这船呢,渡的是心甘情愿的人,你还有遗憾啊,回去吧。”
  “回去?”木蕴心艰难的摇了摇头:“不,我终于等到这一刻了,怎么能回去啊?”
  “即然已经等到,又何必着急呢,晚一天,早一天,总能上船来。”
  “晚一天?可以吗?”木蕴心问。
  “明夜啊,我还在这里等你,你若心坦然,你若无遗憾,你若甘心情愿,再来这里吧……”
  小船轻轻滑动,离开鹰嘴崖,消失在雾海深处。
  三
  木蕴心这一辈子,自觉除了父母,不亏欠任何人。
  但是有一个人,即使他从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即使他自觉从不亏欠于她。
  却无法坦然面对她,在她面前,他总有一种负罪感。
  花亦雪,一个美丽的女人。
  落满白色梨花的路上,花亦雪轻轻的走来。
  梨花如雪落,落在她的头发上,落在她的肩头。
  她美的像一个仙子。
  “你怎么来了啊?”木蕴心问。
  “你要走啦,我来送送你呢。”花亦雪笑着说,笑里含着凄婉。
  “对不起啊。”木蕴心认真的向他道歉。
  “你能不走吗?”花亦雪问。
  木蕴心摇了摇头。
  “那就不要说对不起了吧。以后啊,再也见不到了呀,对得起呢,对不起呢……还有什么可盼望的呢?”花亦雪黯然的说。
  木蕴心默默望向星空……
  “其实,我知道啊,你肯定不会回头的啊。但是啊,大概还抱着一丝幻想吧,幻想着你会回头呢。”花亦雪自嘲的笑了笑。
  木蕴心沉默片刻,想说道歉了话,但是觉得,所有道歉的话,在此时说出来,都会变成讽刺,最后,望着花亦雪的眼睛,说:“走了九十九步了,这最后一步,终究要走下去……你恨我也罢,所有认识我的人都恨我也罢,这最后一步,终究要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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