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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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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篇悬疑小说<局面无法控制>
  第一章引子
  1937年秋天一个明媚的早晨,张兴文站在一棵枣树下,一阵山风吹过,枣叶像雪花般撒落。张兴文声嘶力竭地喊道:开枪吧!杀死你的小舅子,你周华策也成不了英雄。
  周华策的眼睛被枣叶碰来碰去,十分烦躁,他边眯眼睛边低沉地说:兴文,不是我要杀你,你想想你做的孽,活生生的十五位弟兄,就因为你丧了命。你该给弟兄们陪不是。
  张兴文突然哭起来:我知道,但我不答应日本人,死得会很惨,他们放狗咬,直到把俘虏肚子撕开,人还活着,那帮狗还在边吃边拽肠子。我实在受不了。
  周华策猛然可怜起张兴文。张兴文五岁时随十岁的姐姐逃难,说是妈妈病死了,到野猪岭来寻找做生意的父亲。走到周华策他们家大门口,周华策的妈妈看见两孩子太可怜,就收留了姐弟俩。姐姐不久在邻居的说合下,做了周华策的童养媳。
  张兴文小的时候看见狗就哆嗦,他总是躲在周华策的身后。他能想象出张兴文在日本军营里的情景。但军法无情,张兴文的死罪难免。
  三天前一个夜晚,张兴文领着一队日本兵,绕过国军娘子关关卡,摸进38师指挥部,要不是警卫营拼死抵抗,师长张瑞敏可能已经被日军活捉。
  中国军队与日本军队在山西娘子关防线相持三个月了,双方死伤无数。而38师防守的阵线较为薄弱,日军就想在薄弱处打开一个缺口,长驱直入太原府。38师师长张瑞敏明白,娘子关一旦丢失,山西就不保;山西丢失,河南陕西两省就危矣。
  但张瑞敏万万没想到,三更半夜,老实巴交的医务兵张兴文会领着三十多名日军,直奔自己的卧室。战场上投降敌人的官兵,并不少见,但大多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面对敌人服软敷衍,一有机会便溜回自己的部队。兵荒马乱的年月,找个吃饭的地方可不容易。
  他知道张兴文恨自己,从四年前,他在行军路上遇到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的张兴文和周华策,并收留他们穿上军装。张兴文就没有感谢过自己,眼神里始终透露着一股绝望的寒意。他最初认为,这孩子可能遭遇过难以言表的痛苦,又无法摆脱出来。恻隐之心让他留在了师部。张兴文在师部日子久了,他突然觉得,张兴文认识自己,并且十分留意自己。
  他从张兴文脸上看出一个人,很像已经死去二十多年的妻子。
  师长张瑞敏苦笑一笑,自己又开始做梦了,看见谁都像自己的孩子。
  张瑞敏爱兵如子是出了名的,导致警卫营的小伙子们正在睡梦中,听到师长住的小院枪声大作,个个光着身子拿着枪,就往屋外冲。
  日本兵的战斗力没的说,三十多人的小分队,被五百多名官兵围在一处院子里,愣是打到第二天中午,还没结束战斗。这时,军纪执法队队长周华策赶来了,看看周围情况,出主意说,用火攻。烧死这帮狗杂种。
  一句话提醒了士兵们,周围老乡家院有的是成堆的玉米秸秆。战士们悄悄把玉米秸秆都扔进日本兵藏身的一处宅院里,一开始日本兵还不知何意,等恍然大悟时,四周已经火光冲天。周华策嘱咐大家:抓活的也没用,跑出来一个,打死一个。
  这一切,师长张瑞敏看在眼里。周华策是个有头脑的军人。冷静,不拖泥带水。
  但谁也没想到,这时,从火光中冒出两挺机关枪,突然向警卫营扫射,立刻有五名士兵被击中倒地,大家被雨点般子弹压制的抬不起头,周华策急得骂娘。困兽犹斗,眼看绝望中的日军就要冲出来了。
  这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张兴文,像疯了似的,举着两颗手榴弹,跳进院里,把冒烟的手榴弹扔进屋子里。随着两声巨响,机枪哑火了。警卫营乘机冲了进来,一阵枪声,三十多名日军全部毙命。
  原来,张兴文把日军领到师指挥部,十分害怕,跑出五里地开外,听到背后一阵阵枪声,越想越后悔,扇了自己两个耳光,便又跑了回来。
  事后,师长张瑞敏把周华策叫到师部作战室,问到:张兴文是这一切的祸首,你们怎么处理他?
  周华策立正敬礼说:他功不抵过,难逃一死,我是他兄长,有管教不严之罪,我来亲自执行枪决。
  师长张瑞敏一怔,你可是他的姐夫,你就避一避吧。
  周华策突然涌出眼泪,说:师长救过我们,这畜生忘恩负义,不如此,心理过意不去。
  师长说,如果你手上沾上小舅子的血,那你的小家庭就完蛋了。
  周华策低着头说,你不知有多少弟兄们恨他,我亲自动手,他少些痛苦。
  张兴文被五花大绑在山岗的一棵枣树下,他不敢相信,从小就护着自己的兄长,正站在对面,准备射杀自己。他想起故去的爷爷说过,一个人在命运最低潮时,什么倒霉的事都会赶来聚会。他猛然想起了慈祥的姐姐,多么希望姐姐这时跑过去,给周华策几个耳光,让这个吓人的噩梦尽早结束。
  周华策举起枪的右手,一直在发抖,他发现瞄准的不是张兴文,而是自己的妻子张月华。她恼怒地盯着自己,好像说,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朦胧中耳边一声枪响,张月华倒在地上。
  周华策吃惊地回头一看,师长张瑞敏站在身后,他的左轮手枪还弥漫着青烟。
  张瑞敏冷静地说:做事不要犹豫,特别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岁月。
  周华策知道师长在帮助自己,他想起了师长昨天说过的话。但师长为什么帮自己?他预感到他与师长的故事一定很长,他将参与到师长阴郁的眼神后,那个隐秘的世界里。
  张瑞敏是个神秘的人物,官兵们只知道他最初以卖豆腐为生,后来他救了山西军阀阎锡山一命,才走入军营。虽然他没进过军校,但打起仗来,并不比那些黄埔生差。战打赢了,需要总结。文书问他诀窍,他总是说,和走街串巷卖豆腐一个理,低头哈腰见招拆招。
  但周华策知道,张瑞敏在江湖上朋友极多,能够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信息。一到大战来临,总有许多不认识的老百姓,秘密来到师部面见张瑞敏。就连防线总指挥阎锡山长官,遇到大事都要给张瑞敏打个电话,让他谈谈看法。
  周华策确信,跟着张瑞敏,今后定会有个好前程。起码把闹饥荒年月卖出的几十亩地,再买回来,再添两头牛,自己就可回家团聚,东篱南山下,总比东跑西颠当兵强。
  没曾想,这一愿望,第二天就实现了。
  勤务兵跑来,命周华策夜晚单独到师长寝室,有要事密谈。周华策意识到,这一天盼来了,一定要抓住机会,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让张瑞敏清楚,周华策是名干将,可以委以大任。
  他好不容易等到月牙偏西,他叮嘱自己不能着急,张瑞敏是个人精,他在观察自己,掂量自己。周华策等到师部值班室也吹灭油灯,他悄悄来到师长寝室门口,谨慎得敲两下,没有动静。他又敲两下,屋里寂静得可怕。他掏出手枪,先从门口抓起一个篮子扔了进去,自己侧身闯入屋里较暗区域,借着窗户月光,看到床上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边说话边点灯:看来我没看错人,过来坐。油灯下,师长端出一盘点心,那个年月这东西十分少见。师长如此行为,周华策意识到,这可能是一趟掉脑袋的行动。
  周华策不敢多问,只能屏住呼吸,牢记师长嘴里蹦出的每一个字。
  师长开始接触主题:你的任务是护送一位日本来的和尚,进入野猪岭。你的老家离那里不过五六十里,应该不陌生。和尚,出来吧。
  里间门帘掀开,走出一个日本兵。周华策吃一惊,忙拔出手枪。师长摆摆手,介绍说:他就是那个和尚,借着这次偷袭师部,好不容易找到我。日本兵忙低头哈腰:今后请多多关照,给你添麻烦了。
  师长说:何川和尚,负有秘密使命,重庆军令部都来电,要紧密配合。华策,你的任务就是利用你的亲戚朋友的关系,保护他的安全,直到何川和尚离开我们防区。有问题吗?
  周华策看到日本人,头脑有点发蒙,他只能想到什么问什么:他来野猪岭干什么,那里方圆两百多里,寺庙没几处,土匪窝可有三四家。
  师长张瑞敏说:这个,我都没资格得知。你就说他,到山里寺庙寻找故友吧。何川和尚也点点头。
  周华策说:再有,他的见人就低头哈腰的毛病,必须改。山里人不习惯这个,要是知道他是日本人,立马就能活剥了。何川和尚点点头,表示同意。
  师长张瑞敏说:好,何川和尚,如果你想完成你的事情,今后必须听周华策的,他祖上十几代都居住那里,算起来怕是白狄的后代。是吧,华策?
  何川瞪大眼睛:白狄,中国周朝时期的白狄?
  师长肯定地点点头,接着说:准确讲,他们是战国期间,流落在滹沱河畔的白狄,后来在那里建立了仇犹国。何川和尚,对此也感兴趣?何川兴奋地点点头。
  周华策奇怪师长对自己如此清楚,但他还不清楚,师长当年还给他们家打过短工。周华策说:我的问题问完了,我们何时出发?
  师长摆摆手,让何川和尚暂回里屋休息,准备明天凌晨天不亮就出发。师长目送何川背影消失,对周华策说:我知道你憋着疑问,问吧。
  日军偷袭师部,是不是你们的一个圈套?还搭上了张兴文的性命?
  不是我们的,是日军内部一个反战组织的,目的就是能找到我,并把何川送过来。
  为他,死了那么多人。
  这就更加证明,这个人不简单,这件事也更加不简单。你小子一定要心中有数。
  张瑞敏从床上摸出五根金条,严肃地说:这些你拿着,不管任务完成的如何,都不要再回军营了。回来就是个死。为什么?重庆军令部发来的电报,是绝密中的绝密,还是二厅签发的。二厅的任务从来就是有去无还,就是说,不可能让你带着秘密,还活在这个世上。
  周华策点点头,担心地问:师长,不会牵扯到你吧?
  张瑞敏苦笑一笑:对他们来说,我暂时还有用,况且我是阎锡山的人。他们杀我,起码得告知一下阎长官吧。你准备准备,出发吧,不要让军营的弟兄看见你们。
  周华策与何川在鸡叫第二遍时,已经悄悄溜出了军营,站岗的哨兵都靠在墙角旮旯打呼噜。周华策心想,如果此时日军摸进军营,这场声势浩大的狙击战也就歇菜了。又一想,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操什么心,日军攻进来是迟早的事。我还是赶快回家,看看家里什么情况。不知不觉离家已有四五年了,可怜的张兴文已成孤魂野鬼,回去该如何和他姐姐说呢?
  两人各想各的心事,不觉间已经走出娘子关。天色也渐渐亮起来,路过的村庄,早起劳作的村民,看见他们两个,总要驻足观望。周华策立刻醒悟,他还穿着一身整洁的军服;何川换了一身粗布和尚服,上面补丁摞补丁。两人相伴而行,确实使人增加不少遐想。
  他忙找一个角落,把四年前逃难的衣服又套在身上。他走几步才发现,这是当年张兴文穿的衣服,他姐缝补的补丁,针脚细密。周华策心里难受极了。
  路上逃难的百姓逐渐多起来,大多拖家带口的,小孩们跟不上大人急促的脚步,走一会儿跑一会儿,布满灰尘的脸上,一道道泪痕,十分可怜。何川唉声叹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糖果,分发给周围的孩子们。
  周华策忙悄悄制止,压低嗓门说:你看看哪位僧人会身藏糖果?难民都在看你。
  何川和尚忙摆脱开几个孩子的纠缠,快步走到前面。他走路的步伐十分奇怪,越看越不像经常外出化缘的和尚。周华策警惕地向周围瞄了一圈。
  一位三十多岁的难民牵着一匹白马,马上坐着一位表情痛苦的年轻女人。他们紧走几步,与周华策并肩后,赔笑问道:这位大哥,前面可有客栈,还有多远?
  周华策仔细端详后,笑着答:还有四十多里,有家饭店,也做客栈。那是四五年前的事,不知现在还在不在。
  那人接话说:可不是,兵荒马乱的。我的媳妇偏偏路上病了,真头疼。大哥,您这是往哪里走?结个伴。那和尚也是您一起的。
  周华策笑一笑,说:家父过世三年了,亲戚请了位有道行的和尚,给家父亡灵超度超度。
  那人拱拱手,陪着笑:一看就是个孝子,大哥是在哪里高就?
  周华策看见前面有个村落,忙说:到了,到了。拉着何川和尚拐到一条偏僻的山路上。何川兴奋地说,这么快?真是出乎意料啊。他却没有注意到周华策凝重得脸色,和逐渐加快的步伐,好像在逃避身后什么。
  他们走到山坡僻静处,周华策才驻足,回头观望片刻,严肃地说:有人在跟踪我们。何川吃一惊,疑惑不已:不会吧?
  周华策说:你见过哪个庄稼人养马的?有养驴的,养牛的,那是为了干农活儿。养马的,不是跑马帮的,就是土匪大兵。你看和我搭讪的人,一双手就不像庄稼人的手,兵荒马乱带着媳妇,却没带什么行李。可疑不可疑?
  何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来到中国不过半年时间,看见什么都要感叹一番,所看到的景物都能印证书中的描述。对他来说,这是个似曾相识的国度。
  喘着气爬到山坡最高处,周华策回头观望,突然发现一匹白马在半山坡树丛中时隐时现,马背上已经没有女人的身影。周华策大吃一惊,暗暗骂道:狗日的,寻你爷爷的晦气。你爷爷是本地人,坐地虎,我就玩玩你孙子。
  周华策与张兴文当年挖药材,就曾经在这一带转过。他知道转过这座山,山背后有一条湍急的河流,过了河,离他的家乡就不远了。那里熟人亲戚多,对周华策来说,那里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都要亲切。
  从山的背面走下去,他找到一个小渡口。实在幸运,那条熟悉的小船还泊在岸边柳树下,船板油黑发亮。周华策忙解下缆绳,扶何川登上船,一竹竿就使小船冒出好远。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啊。母亲怎样了?妻子张月华怎样了?
  周华策望着这熟悉的景物,好像忘记了背后的危险。他心情舒畅起来,他暗祷张兴文,不要责怪我了,我们回家了,我们并不是空手而归,我身上还揣着热烘烘的五根金条。一根就足以把我们破败的家园修缮一新,一根就可以换来旱涝保收的五亩良田。
  师长张瑞敏真是大方。周华策不知道,这些金条是何川带来的,而且送给张瑞敏二十根,作为这次行动的见面礼。另外的十五根金条,师长分发给了死难的十五位弟兄。张瑞敏爱财有道,昧良心的钱财,他一分都不沾。沾了,良心上就永久挂上了沉甸甸的金属品,就像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摘都摘不下。
  周华策与何川和尚登上对岸,回头一望。牵马之人与那位女性已经站在对岸,好像在商议什么,向河对岸指指点点。周华策笑一笑,这处河段上下二十几里,只有这处渡口,而且唯一的小船系在自己脚下木桩上。周华策领着何川和尚,唱着小调走入一片树林。
  周华策不知道,马会游泳,特别是对岸的那匹白马,那可是从小放养在白洋淀的白颠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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