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洗灵断五境

　　自离开淬刃崖，知秋一直是若有所思，沉默不言，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跃上流云，更是没去关心流云飞向何处。
　　天落见他难得如此少言寡语，亦未过多理会，甚至没有将灵识落在他脑海之中，只是乘骑碎羽，领着流云在阆丘上空盘旋数周。眼见暮色渐至，点点灯火之间，他找到一个颇为气派的庄园客栈，便驱使碎羽与流云降落在其门外。
　　阆丘，乃是黛渊郡西部边陲之镇，东望暮宗山，南靠点砺山，西临竹海，北去一片荒漠，荒漠之外不过数百里便是墨霞郡都。数百年来，只因飞刀门的缘故，环山临漠的阆丘却是非常繁华热闹，再加上郡王之子出身飞刀门，近十年来，城镇的奢华气派更是直追郡都。
　　天落看中的这处庄园，便是隶属晏氏家族的产业。庄园临近竹海，园中皆是雅致的竹制小楼，独门独院，于竹林之间错落有致。无数灯笼悬挂于竹枝、院门，更添一份静谧。
　　庄园的伙计自认为见识颇广，此刻看见白鹤在面前优雅降落，从上面翩然跃下二人，惊得以为自己看到什么幻境，愣于当场。
　　再听耳边一句冷冽之声：“找一处僻静小楼，备好晚膳。”
　　伙计回过神来，看着面前两个少年，居然有点移不开目光。两人均是体态修长，容颜仿佛美玉一般俊雅，精雕细琢得毫无挑剔之处，好像乘骑仙禽来到凡间的仙人。
　　其中一人的面容更为清稚，一身华贵的黑衣，腰间斜插一支黑玉长笛，墨玉发冠紧束黑色长发一丝不乱，面容冷淡双眸漠然，灯火之下只见周身流光四溢，好似散发着神光，一屡暗香带着冷冽的气息孤傲疏离；另一人身材更为欣长，一袭雅致的白衫，羊脂玉冠束起暗紫长发随意飘扬，若有所思目光虚离，周身隐隐散着炽热的气息，让人有一种亲近平和之感。
　　天落见伙计未有回应，便望向他，“既未歇业，为何呆立于此？”
　　伙计强行按住心中的震惊，连忙在脸上堆起笑容，“两位公子如同仙人入尘，让我等凡人一时怎能缓得过气来。”一面说着，一面恭谨地前面领路，未多时，便来到一栋院落之前，“公子，此院名谓醉竹，暮赏夕霞，夜听竹海，朝观百鸟，独不闻人声，甚为静谧安宁。二位公子请进。”
　　待三人走入院内，伙计又说道：“公子，小楼内书阁、茶室、弈舍、客厅、膳堂、浴所及卧房一应俱全，若要召唤我等，各房各室之内均有红绳牵铃，拉一下响铃，我等即刻便至。”
　　天落略略点头，“你先去准备晚膳罢，戌时送到即可。”
　　伙计离开后，天落领着知秋走入茶室，于矮榻坐下，见他仍是一言不发，便自行闭目静思，修习北冥心法。
　　待天落自行吃过晚膳后，见知秋仍是呆坐于茶案旁，便说道：“有何必要思虑这么久，总不能一张画像就让你魔障了罢。”
　　“啊？”知秋像是被唤回了魂魄一般，“我想什么，你不是都知道吗？我只是奇怪，为何我与司言先生如此相像。”他四处看了一眼，“这是什么地方？还在飞刀门吗？”
　　“阆丘竹渊庄园。如若是觉得饿了就去膳堂，不饿的话就替我......”天落话未说完，突然停顿下来，拾起茶案上的黑玉长笛，站立起身，望向小楼外的院落。
　　“咦？”知秋不明就里，“要我替你做什么？你看什么？外面怎么了？”
　　“这次应该是来找你的。”天落推开茶室之门，走到廊檐之下依栏朝楼下院中望去，在数十个灯笼的光彩照耀之下，果然有一团黑烟从院门渐渐漫延而入。
　　知秋跟随其后，亦看到院中情形，在心中说道：“真是穷追不舍，如此执着的吗？他是本人隐在黑烟之中，还是灵体？”
　　“下去看看。你轻易不要说话。”
　　说罢，二人从廊道直接跃入院中，面对黑烟而立。天落散去灵识，在院中竹林下捕捉到一道陌生的气息，借灵体之目望去，却未看见任何异常。于是，他在知秋脑海中问道：“你看左侧竹林之中可有一人？”
　　知秋依言看去，“并未看到人影。”
　　天落微微摇头，“那里肯定有人。”
　　知秋再次仔细看了看，“没有。仅十数株竹枝，悬挂数个灯笼，并不昏暗，我怎会看错。”
　　天落心想：难道此人与竹林隐成一色了？大概是已然看见他二人皆站立于院中，那人便止住黑烟，静静对峙。
　　天落仍是面朝竹林，平静地说道：“既然已是无法偷袭，不如现身一见罢。”
　　只见竹林枝叶稍稍摇曳，一个身影好似从竹林中剥出，待其走到院中，身上的竹青之色褪去，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身穿一袭靛蓝衣衫，黑色长发系着同是靛蓝色的发带，双眼之中暗含阴鸷之光，盯着知秋默不作声。
　　天落暗自揣摩，此人所用的难道是传说中的仿形术？据说此术在灵族已然失传，没想到他竟能运用自如。“既是灵族之后，你是哪一族？姓氏名谁？”
　　此人看上去并不打算回答，乃是看着知秋。天落便换了一种语气，“既然不想表明身份，那么你可知道我是谁？”
　　那人将目光移到天落身上，不屑地说道：“知道。那又如何？”
　　“那你应该知道，圣都是无法保全你的。”天落顿了顿，“孤烟族也不能，就算是整个妖族亦是不能。”
　　那人不由一惊，心想：此人是如何看出自己与孤烟族的关系来，不过也没有多大关系，虽说是天君，不过是个十余岁的少年罢了。“我看，你先试试能否保全自己再说罢。”话音一落，黑烟骤起，盘旋而升，化作黑龙，一条实实在在的黑龙，口中喷吐着黑息，双眼乌黑阴冷，四只利爪寒光微闪。
　　“原来是灵龙族。”天落不动声色地将执握长笛之手背负身后，悄然将一屡圣光覆在知秋周身，接着说道：“言传灵龙宗氏于内乱之中覆灭，此刻却有后人委身隐藏于北冥，不错。”
　　“既然我敢召出灵体，也不怕你知晓我灵族身份。”
　　天落将长笛拿到面前，一边把玩，一边说道：“那么，你必定是抱着必死之心了。何必如此执拗？被两个死人当作棋子，很有趣么？”
　　“死人？”知秋心中咯噔一声，“司马子仁与司马子义？怎么既是灵龙族，又是孤烟族？他是这两族之后？”
　　“废话少说！”黑龙未等话音落下，便纵身跃起，深叹一道龙息，黑色的龙息如同海啸一般挟裹星辉向天落与知秋席卷而至。
　　刹那间，一声清亮的笛音穿云而鸣，天落周身银光骤亮，双手横执长笛于唇边，向前迈出半步，一声笛音竟然止住了龙息。而后，笛音突变，断断续续如同鬼魅之音，落在黑龙身躯，数息之间，黑龙竟然瘫软于地，仿佛一滩淤泥。
　　那人惊呼道：“洗灵术？！”刚说完三个字，便如同木雕一样再无半点动作，一双眼睛睁着巨大，满是惊恐之色，“你怎会修习北冥心法？怎会洗灵术？”
　　天落放下长笛，冷冷地看着他，“还以为你知道我是谁，其实不知。”
　　“你不就是天君么！”
　　“你看，误会了吧。”天落阴恻恻地说道：“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实话了罢。”
　　“什么实话？与你有什么好说的？”
　　天落将长笛再次横执于唇边，又一段鬼魅之音响起，只见黑龙双眼即刻变得空洞无神。
　　那人惊惧地看到，天落的双眼缓缓流出黑色的液体，下一息，自己亦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笛声暂停，只听天落说道：“既然你知道洗灵术，便应该明白，洗灵断五境，五感皆失。趁现在尚在清醒之时，不妨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与玉灵王宗天珀是什么关系？”
　　“我当然知道洗灵术，你断我五境，自己同样失去五感。害人伤己的妖术罢了。”
　　“嗯，不愿表明身份也无妨，要不了多久，自会知晓。那么，你是不是受司马兄弟指派，飞霞峰上无功而返，便追到此处？”
　　那人冷哼一声，并未回答。
　　于是笛声再起，黑龙闷哼一声，张大口齿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紧接着，那人也是哑了嗓子。
　　天落将灵识落到那人识海中，“既然不想说话，嗓子留着也没用。大概双耳亦不想再听到任何声音罢。”
　　那人没有想到，居然在心里还能听到对方说话，便在识海中回应道：“此刻你我俱伤，自有人收拾你。”
　　笛声断断续续并未停下，黑龙双耳已然失聪，但是笛声如同魔音，直抵识海。“我倒是很好奇，有这笛声在，谁敢进这个院子呢？”。
　　知秋在一旁看到天落双眼双耳唇边缓缓流下黑色液体，面露阴鸷的癫狂之色，心中不由惶然不安：“他这又是什么招术？他们言称北冥心法洗灵术，难道真是妖术？”
　　天落笛声未停，却见那人忽然面露怪异之色，直直地仰面向后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