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问君飞刀石

　　两百余年前，玉弦族后人问刀手执一柄铁刀游历天下，至点砺山时，远望山巅沐浴金色日辉，犹如赤刀出炙焰，酷似刀锋横卧。锋刃尖锐之处山峰入云，乱石如飞，如同无数炼刀之材随意弃于山间随意，于是问刀决意在此处修习刀阵，磨砺刀灵。
　　历经数年修习，问刀终悟天地之理而入逍遥，满山的乱石飞刀，皆是他修行时留下的刀意，形成无数石刀之阵。纵然刀阵主人已作古百年，步入刀阵之后若想破阵而出，亦非易事。
　　问刀于点砺山创建飞刀门后，便将这锋刃般的山峰称作炼刀峰，留下乱石飞刀阵之处起名为淬刃崖。
　　如今，知秋初入乱石岗所面对的，正是当初问刀留下的刀阵之一，虽非最强之阵，却是阵式繁复多变，刀意浩若汪洋。如果细心留意，在乱石之中可以分辨出，以赤色飞石组成的“问君何刀”四个字，刀意中豪气四溢。
　　眼见四周乱石仿佛活了起来，携带一股霸道的气息扑面而至，知秋心中不禁暗自说道：“这应该是幻觉吧？顽石怎么可能变身飞刀？”他并未刻意回避石刀发出的凌气息，未曾想到，这一切并非幻觉，乱石道更非幻境，那些凌厉的刀意落在身躯之上，果真是刀刀见血。
　　知秋心中一惊，急忙以炙焰护住自己，飞速移动脚步，躲避不断飞至的刀意，奈何乱石之中飞刀何止百十，道道刀意如同骤雨打叶，于空中竟然划出呼啸之声来。
　　知秋于乱石刀阵之中疲于闪躲，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对策来。人总有疲惫懈怠之时，然而附于石阵的气息却无消耗，再加上历经两百年光阴的风雨，在天地之华的洗涤下，更增添一分灵气。源源不绝的飞刀之意孜孜不倦地攻击阵中之人，不见丝毫差错。
　　天落静立于石阶之下，感知到石道之上的情形，已然大半个时辰过去，知秋在这刀海阵中乃是束手无策。天落散开灵识细细观察乱石道上各式飞石，忽然问道：“知秋，这些飞石的颜色可有不同？”
　　“颜色？”知秋在忙乱之中扫了一眼四周，在心中回答道：“除了那几块赤色飞石组字，其余皆为灰白之色。”
　　“什么字？”
　　“问君何刀。”
　　天落暗自琢磨一番以后，说道：“你以炙焰护体，不必瞬间闪避飞刀之意，径直朝向山崖之顶方向前行。”
　　“不避？如此数目的飞刀，剁成肉糜都绰绰有余。”
　　“你若是不断闪避，与之对阵周旋，恐怕此生都去不到飞刀门。”
　　知秋听天落如此言语，也知自己在此处空耗了大半个时辰却毫无进展，便心中一横，望了一眼崖顶的方向，将炙焰化身赤光火龙于周身盘旋，于乱石间一步跃起，飞速朝着上山之路前行。他一经提起速度，刀阵更是如同掀起惊涛骇浪，飞刀扑身愈发急促，好似海啸一般由四周席卷而至，刀意亦变得更加锐利，未及近身便已感知到其森冷的气息。
　　此刻，天落又说道：“刀意如海，炙焰为龙，蛟龙本应遨游沧海，断无害怕退却之理。”
　　知秋闻言，心中更为坚定，星辉闪耀之处，火龙于刀海间飞行，烈焰卷向飞扑而至的锋刃，纵然千万刀意迫人，亦未再有半分闪避。数息之间，火龙便冲过了刀海之阵。尽管被刀意所伤，周身留下无数血口，知秋仍是稳稳地站在了第二道乱石道之前。
　　不远处的霜断与雨怒不由对视一眼，悄然说道：“还是第一次见到，似他这种不要性命地方式穿行飞刀阵，果然是依仗圣光护体便嚣张得过分。”
　　雨怒却摇摇头，“并非是圣光之故。师祖的‘问君何刀’，我以为便是他这种舍我其谁的豪情霸气。”
　　霜断不以为然地说道：“难道不是无愧天地的君子之气吗？”
　　雨怒突然笑道：“这个话题我们师兄弟几个人已然争了许多年，也没个结果，如若再换个人来，肯定又不一样。”
　　知秋稍稍平复气息，眼见周身刀伤未及气血溢出，已有丝丝圣光萦绕。他不由转回身看向来路，并未看到天落，于是暗自问道：“天落，你不与我一同去往飞刀门吗？还有，这圣光......”
　　“那日断念伤你之后，圣光便已留在心脉之中。你走过石刀之阵，去到飞刀门中，将月影先生画像之中的容颜看清楚即可，我且在这里等你罢。”
　　知秋这才明白，原来走了——应该是飞了数千里之距，途中几番遇险来到飞刀门，就是为了看一眼月影的画像。他忍不住抱怨道：“天落，以你天君之尊，令飞刀门将画像送到栖夕阁，难道他们还敢违令？”
　　“月影先生是长辈，强令飞刀弟子移动画像是为不敬。再则，这石刀之阵，你是必须要走一遭的。”
　　“为什么？要是一个掌门一个阵，这两百年历史的飞刀门，有多少个掌门？”
　　“你很幸运，玉弦族人均是长寿。自问刀先生创立飞刀门，至月影先生，仅有三位掌门。下一个应该是司言先生的刀阵。”
　　知秋看了看数级石阶之上的乱石小道，心中暗想：却不知司言先生留下的又是如何的刀阵。他跃上石阶，只见无数笔直的光芒由天地之间划过，银色光芒之中混着数十道赤色好似刀锋劈出的笔迹。
　　知秋一面闪过密密的刀光，一面将那些笔迹在心中悄悄组合。“刀意笔直，这数十道笔迹却是飘逸出尘。只是光芒一闪即逝，不知组合起来是什么字？”
　　刀意似乎并不打算给知秋任何思考的时间，一刀快过一刀，没有丝毫华丽曲折，刀意均是笔直，直指阵中之人的心脉。大抵，这就是快刀阵，教人无暇有半点分心。
　　好在，知秋正是烈焰庄众弟子当中移动速度最快的那一个，避开这些让人应接不暇的刀意还是能够做到，只是在飞快的移动之中，早已找不到崖顶的方向在何处。
　　天落在知秋的脑海之中捕捉到那数十道飘逸的刀意，悄悄在识海中组合，片刻之后，他告诉知秋：“应是‘司心莫言’四个字。”
　　“司心莫言？这又是何意呢？”知秋一面在刀意光芒之中穿行，一面暗自揣摩。不知不觉之中，竟然渐渐感觉有点跟不上刀意的速度，越来越多的刀意划在身上，气血慢慢溢出，倦怠之感无法抗拒地向双腿袭来，而这快刀阵似乎愈来愈快。
　　“你走入快刀阵中，是为了跟刀意比速度吗？”
　　“嗯？”知秋忽然听到天落的问题，心中一怔，“我跟刀意比速度？我干嘛要跟它比速度？”
　　“那你还不赶紧地找对方向走出去，否则刀伤只会越来越多。”
　　方向？知秋在快如闪电而至的千万刀意逼迫之下，原地徘徊又是将近一柱香时间，满眼都是刀光，心中似乎已经忘了，究竟为何要进入这刀阵之中，方向在何处更是已然迷失。司心？莫言？是不是只要遵从内心，无须多言胜负高低？
　　知秋不由暗中小小感慨，玉弦族到底是神域之人，都是一样的喜好风雅地弄些字眼来暗谈禅机道义。
　　此刻漫天遍地全是刀光，如何再找回正确的方向来？
　　正在踌躇之间，忽然听到一声清悠的笛声传来，知秋如同在一片黑暗之中突然找一丝光明，打算再不理会刀光，索性闭上双眼，催使火龙朝着笛声相反的方向穿行，果然前方刀意更为凶猛密集。
　　知秋偏要朝着刀意最强之处冲去，笔笔刀意斩向火龙的炙焰中，却再未改变火龙的方向。不过呼吸之间，满天的刀意骤然而止，知秋已然将快刀阵留在身后，站在第三个刀阵外。
　　此时，满身刀伤更甚，气息亦是不稳，知秋不由暗自心惊，幸未继续拖延，似那越来越快的架势，当真如同登上凌迟的刑场一般。
　　当那一声笛声忽然响起，雨怒莫名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目光不禁飘向石阶下。须知这快刀，便是以快来扰乱敌手方寸，让对方不知不觉之中就陷入自己的节奏之中，要么刀伤累累，要么力竭气乱，正是心中越怕受伤越多。若是没有这一声悠悠笛声.......
　　知秋调理了一会气息，只见石阶一侧的乱石之中，却有两柄双头石剑交叉而立，模样竟与自己腰间玉坠上的剑纹颇为相像。他拿起玉坠，仔细对比之下，与石剑模样却是不大一致。虽然世人皆称月影为“御剑大师”，知秋却有些迷惑，难道月影使的是双剑吗？
　　知秋见石剑上雕刻有字，便走近细看，只剑身分别以古篆雕刻“清虚冰镜”与“望舒银钩”。原来，此双剑并非圣都遗失的双剑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