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尺断刃半江湖

　　来者黑衣蒙面，在这大白天里却是一副夜行装的装束，露出的双目犀利如鹰，充满了无穷的杀机。最蹊跷的却是他手里的剑，剑身如青山寒墨，仅是瞧上一眼也能感到透体而入的冰冷，看起来原本也是一把长剑，却又在剑之七寸处生生断了半截，乍一看，便像是一把匕首。然而，识得这把剑的人都知道，它在江湖中却又一个响亮的名字--断刃，能配的上这把剑的，也唯有号有“天下第一快剑”的“无影剑”段青锋。
　　就连镇静地坐在桌子上喝着酒的唐隐看了一眼段青锋，也不禁被其杀气所遏，好半响才反应过来。
　　这，果真是一个天生的杀手。
　　这时，段青锋突然叹了一口气，眼睛依然紧盯着壮汉，嘴中却是言辞地关切的说道：“小侯爷，看你近来过得倒好，不过，您爹可是日夜盼您盼得紧呢？”
　　提及到了陈暮云，陈斌寅神色终究落寞下来，不知不觉的往身后退了一步。他忽然提起酒坛子来，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声音变得沉重：“段叔，我走之后，我爹可以说些什么？”
　　段青锋一声冷笑，好像并不意外陈斌寅的反应，直言道：“你爹知道你的脾气，自然也没什么话说的，只不过，他要我随时随地地跟在你的左右，确保你的身家安全。”
　　“什么？让你跟着我？”陈斌寅那原本还有些悲伤的情绪顿时便消散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满不情愿，他捶胸顿足地道：
　　“这个老东西，还真是想他死了之后把我也带到棺材里去！”
　　趁着这个空隙，只有那吴铎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笑着打趣道：“得得得，这狗还没打跑，又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一只跟屁虫，这下可真是有的玩咯！”
　　段青锋本是洒脱豪迈之人，自然也不搭理吴铎这种赤裸裸的调侃，即刻收剑入鞘，爽朗地大笑了一声。
　　“小侯爷，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埋怨，侯爷毕竟是关心着你。你就和你的几个兄弟吃好喝好，一切都有我段叔替你担着，只要你不惹是生非，相安无事，我也算给老爷子交了差，这里，我就不多奉陪了。”
　　说着，他提起剑鞘，步履生风地离开了酒肆。
　　此时，那壮汉的断裂的手臂上血涌如注，也不知是受到了惊吓还是失血过多的缘故，肥硕的脸庞上早已面如死灰。直到段青锋这一走，现场的气氛也骤然缓和下来，壮汉心神一松，竟瘫软在地，不敢动弹，最后直被几个小弟架了出去。
　　等到周围人都散开了，唐隐蓦然瞥了一眼陈斌寅，却是微微笑道：“定伯侯府的小侯爷果然身份尊贵，连出趟门都有天下有数的高手跟着，相比之下，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真是寒碜得紧了。”说着，其他二人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陈斌寅自然听得这话里的调笑之意，佯装怒道：“你们这群王八蛋，不怜悯我不说，还笑话我，简直找死，来来来，我们继续大战三百回合，看我不把你们喝趴下。”
　　“来啊，谁怕谁啊。”
　　吴铎撸起袖子，踊跃参战，就连一向不胜酒力的黄九章也酒意大发，扬言不醉不归，至于唐隐，有着千斤海量，更是来者不拒。
　　这四人恍若忘掉了方才之事，放声大笑着狂饮起来。
　　时光如梭，一晃已近黑夜。
　　栖云镇的夜，有着不同一般的宁静。
　　也许是四面环山的缘故，只有偶尔才会吹来一股微凉的山风，不远的山谷里也会时不时地传来一声惊悚的狼嚎，却让这黑色的夜更显凄冷，虽然此季已是早春，却不知为何又多了一番深秋的寒意。
　　此时的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唐隐等四人晃晃悠悠地在街上行走着，如果不是那掌柜催促着打烊，怕是这四人还会继续喝到地老天荒。
　　想是陈斌寅真的醉了，突然开始满口胡话起来：“早知道就不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喝完了酒想找个姑娘乐呵乐呵都没有……”
　　吴铎也跟着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如果放在平日，现在我一定躺在我的柳姑娘的怀中了。”
　　黄九章“嘿嘿”乐道：“瞧你们两个没出息的东西，脑子里竟是想着青楼粉妓的事，如果是我，我就趴在我家韩小娘子的肚皮上，死活喊着要吃奶。”转而，黄九章又眼神游离地看向了唐隐，笑着问道：“唐兄啊，却不知，你现在可有几个心上人？如果没有的话，我倒是可以推荐几个京城名媛给你。”
　　唐隐脸上出奇的恬静，步伐沉稳，目光沉沉地看向了远方，浑然没有喝醉了的模样。突然间，他耳根子动了几下，从容地停下了脚步，顿了一顿，忽而漫不经心地调笑起来：“如果说现在，心上人却是一个都没有，要咬人的狗倒真的有那么几条。”
　　话音方落，栖云镇上空瞬间布满了浓烈的杀气。
　　月如轮，夜如渊，就连空气在这一刻仿佛都已然凝滞起来，透着一股喘不过息来的紧张感。
　　吴、陈、黄三人毕竟自幼习武，天性保持着对危险的警觉感，此刻虽酒意正酣，可甫一闻言，却是纷纷定住了身形，自觉地相背互相靠拢，形成了一个三角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不远处的屋顶上，忽见一片刀光剑影，时不时传出一声声凄惨嚎叫，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夹在着微醺的酒味弥漫在整个空气重。
　　三人正欲朝前查探究竟，却被唐隐一把拦了下来。
　　“这群狗来之不善，必然做足准备，我们切不可轻举妄动，唯有以不变应万变。”
　　此时此刻，三人不知不觉地把唐隐当成了“主心骨”，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陈斌寅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这群人可真选了个好时候，却不知究竟是何人有如此胆大，敢打咱们的主意。”
　　黄九章细细想了一下，低声揣测道：“莫不是今天白日之人，好像是叫什么刀门的。”
　　吴铎不禁冷哼道：“看来这群狗崽子白天还真没吃到教训，如果再栽在我们手上，我必砍下他的双腿双脚，废掉他的武功，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唯有唐隐却站在那里默然无语，夜风凌乱了他的秀发，他双拳微握，长身而立，渊渟岳峙般如上天杀神。
　　沉吟了良久，唐隐忽的说道：“我看不然，这些人怕未必是那什么快刀门的。”
　　吴铎蹙眉问道：“哦？何以见得？”
　　唐隐怔了片刻，不答反问道：“如果你是快刀门的，你会选择在今夜动手吗？”
　　三人纷纷顺着唐隐的话想了下去，这时，黄九章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不禁抚拳惊道：“不错，这些人的确不是快刀门的，恰恰相反的是，这群人倒有可能是这快刀门的仇家。”
　　唐隐略是赞许的瞅了黄九章一眼，深以为然。
　　吴铎恍惚间仿佛也摸到了些门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只有陈斌寅依是不解，疑声问道：“怎么还有仇家帮仇家来报仇的道理吗？”
　　黄九章笑了笑，却是问道：“老三，你想想，如果此番我们这几人出了事情，谁的嫌疑最大？”
　　陈斌寅眼珠子转了转，不假思索地答道：“自然是快刀门的。”快刀门三个字还未落下，陈斌寅却面色突变，旋即恍然大悟地惊讶了一声，顿开茅塞：“啊，我知道了，这是有人欲谋害我们来栽赃在快刀门的身上了。”
　　黄九章点了点头，沉声应道：“不过，话虽如此，倒也有可能是我们自己得罪过的人，平日里不敢报复我们，便趁着此次机会除我们而后快，然后再把罪责推脱给快刀门。”黄九章在这几人之中最善于谋略布局，思虑较之常人更为长远，更为全面。
　　就在几人交谈之际，唐隐忽然双腿一蹬，旱地拔葱般腾空而起，三人蓦然变色。
　　只见唐隐骤然将手撩向了无边的夜色，竟在深深的夜色之中双手紧握，悍然抓出了一道黑影，“轰隆”一声砸向了地面。
　　吴铎匆匆上前，揭开黑衣人脸上的面纱，但见他双目瞪得凸起，面色青紫而狰狞，微张的嘴边溢出一道细细的血痕，想来是因为唐隐的用力过大，一招便断了他的性命。可看他惊讶的脸上却分明写着：“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黄、陈二人急忙跟了上来，吴铎扭头紧盯着负手而立的唐隐，道：“唐兄，你怎么看？”
　　唐隐轻哼笑了一声，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些人应该是刺血门的，而这种杀手组织一般都是受雇于人，往往是不会报私仇的，我想，应该是你们三个之间有谁已经被盯上了，而且已经被盯了好久。”
　　吴铎不禁疑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人是刺血门的？”
　　唐隐看了一眼黑衣人道：“这种隐匿的手法，专业的穿戴，包括行刺的手段，唯有天下有数的杀手组织才能办到，当今天下排的上号暗杀组织莫过于清音阁、北山帮、刺血门，相传清音阁的皆为女子，北山帮隶属北寒宫，与吴少阁主同为江北盟，所以剩下的，便只有这刺血门了。”
　　三人听了唐隐的话，脸上不由得流露出惊讶的神色。惊讶的倒不是刺血门为什么会暗杀自己，却是眼前这个，有着如此眼力、如此阅历、如此思维和如此狠戾手段的唐隐。
　　还不待三人多想，上峰处打闹声骤然停歇，突然间，从半空中又砸来一道黑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三人纷纷定睛一看，脸上顿时露出了惊骇神色。其中陈斌寅反应最为急切，匆忙上前扶起倒地之人，急声询问道：“段叔，怎么会是你？你怎么样？”
　　若为青山若为锋，一尺断刃半江湖。
　　倒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以一把断剑而闻名江湖的“第一快剑”段青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