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套话

　　对于自己的驾驶技术，张宇很自傲。
　　如今才知道，也是有条件限制的。在他第三次险些撞到道牙子的时候，才有了比较清醒的认知。
　　重生前的城市基建自然是1993年不能相比的，单单说一个道路，就存在不少问题，破烂泥泞，坑坑洼洼。
　　“小李同志，注意路况，注意路况！”
　　歪嘴胖子是个惜命的，随着一阵颠簸，壮硕肥胖的身体砰一声撞上前面的椅背。看在钱的面子上，不得已，闷哼跟骂人的话被他统统吞了回去。
　　“张经理，抱歉，抱歉。”
　　张宇透过后视镜看过去，视线第一个接触到的就是小眼睛瘦猴儿。
　　与胖子的狼狈丑态不同，瘦猴儿瘦劲的身形并没有在震荡中东倒西歪，反而是顺应颠簸的规律，左摇右晃，保持着一种奇妙的平衡跟韵律感。
　　他双手抱臂，神态冷静地观察张宇。
　　两人视线对撞的那一刻，真好比兵器相接。冲击后的震荡直直通达到张宇的心口去。
　　此人多疑、满腹主意，是个不好对付的。
　　摄像机可就在瘦猴儿面前，若是早早被他发现已经在开机状态的话，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而且，四周围的环境黑咕隆咚的，拍摄条件不佳，万一没办法截取到能用的素材的话该怎么办？
　　思及此，张宇主动搭话，“张经理，听你口音很熟悉啊。我姥姥祖上就是西北人，跟你们说话一个味儿的，听着真挺亲切的。”
　　他问得巧妙，主要目的是想把这货盗窃犯的户籍套出来。
　　胖子放下戒备，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你的口音听起来也不像黑石本地人。”
　　“我是荷北省人，老家在石佳庄儿。当年，我姥姥工作分配到了那边，才遇到我姥爷。好像是叫惠宁……张经理听说过把？我姥姥就是那里人，跟你说话口音差不多。”
　　胖子一拍大腿，“那是挺近，我们是镜台县的。”
　　话一脱口，就被身边的瘦猴儿掐了一把。
　　意识到自己失言，胖子有些后悔。
　　不过，已经晚了。
　　得到如此重要的讯息，对警方的侦破有非常大的帮助作用，摄像机要是能把两人之间的对话录下来，再经过巧妙的剪辑，播出之后必定会在黑石地区引起巨大的反响。收视率说不定都会攀升一大截。
　　张宇感到非常振奋，车速又快了一些。
　　“我晕……难受。”一道声音忽然从面包车后排飘过来。
　　说话的是舔栏杆的秃脑袋，年纪不大，头顶却好比寸草不生的荒地。由于张宇车技不佳，秃脑袋脸色青紫，腰弓得像个煮熟的虾爬子，正努力遏制即将喷出嘴角的酸水儿，“呕……”
　　“今天下雪路滑，各位再忍一忍，马上就到。”张宇完全没有停车的打算。
　　他刚把视线收回来，前方，透过密密实实的雪幕，忽然打过来一道雪亮的灯光。巨兽似的货车已经露出了硕大的车头。
　　“坏了。”
　　“快，刹车！”胖子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嗓子。
　　眼看就要撞上，张宇急打方向，轮胎与路面激烈摩擦，终于撞到了道牙子，迎来冲击的那一刻，人差点儿被甩出去。
　　“呕！”这下好了，秃脑袋算是吐了个痛痛快快。
　　呕吐物的酸腐味在车厢里弥漫。胖子扇了扇肥大的鼻翼，一个没憋住，可怕的气味便冲进他的鼻腔子，呛得他也险些吐出来。
　　娘的，忍不了，给多少钱也不行！
　　“下车，我要下车！”
　　面包车里顿时乱成一团，眼看身为头目的胖子都待不住了，他手底下那几个也没再做忍受的打算，纷纷吵着要下车。
　　稳住面包车，打正方向，重新回到道路上。张宇无视叫嚷跟呕吐声，继续朝目的地开去。
　　此刻的他，眼神坚毅，内心也是出奇的冷静。
　　“不远了，前面马上就到！”
　　瘦猴儿注意到张宇的神态不对劲，不妙的感觉轰一声在脑子里炸开。他猛地去掰车门儿，未能如愿打开，人一下就急了。
　　“你聋了吗？叫你停车！”
　　距离公安局不过五百米，张宇闷不吭声，一脚油门轰到底。
　　突然加速导致瘦猴儿身体失衡，向后倒去，重重撞在椅背上。那个酸麻，就好比重拳捣在后心上，心脏都跟着颤悠了好几下。
　　这回更加确定——这是被算计了！
　　说不定打一开始，自称李逵的小青年就已经辨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演了这么一出瓮中捉鳖的好戏。
　　瘦猴儿又急又怒，混乱中视线猛地瞥到一个发光的红点儿，集中注意力看过去，竟然是夹在座位中间的录像机。
　　再怎么没见识，他也能判断出来，机器是在开机状态，那乌幽幽的镜头，正在对着他们一车人拍摄！
　　“敢玩儿阴的，老子今天要你小命！”瘦猴儿嗷一嗓子从座位上弹起来。
　　已经能够看到公安局的大门儿，三米高的铁栅栏，被一条铁链紧紧栓住，旁边独留一道小门儿容人通过。
　　就在张宇思考进一步的对策时，突然感觉后背受到了冲击。
　　回头一瞥，瘦猴儿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把矛形格斗刀，双刃儿，刀背突起的棱刺勾在椅背上，刀尖儿距离张宇后颈小于三厘米。
　　冷汗顿时顺着两颊无声无息地滚落，刚刚若不是瘦猴儿在颠簸中失手扎偏，张宇恐怕就要交代到这儿了。
　　好险……
　　这时候，胖子也意识到不对劲儿，透过车窗，他看到了前方的公安标识，脑子一下就炸开了，血红着眼大吼了一句西北脏话，“唬弄哥儿几个，跟你拼啦！”
　　他如一头见了红披风的斗牛，往前撞过来！
　　留在雪地里的车辙印勾勾绕绕的，剧烈的刹车声顿时划破飞雪的夜空。
　　另一边，公安局里灯火通明。
　　今天许多人都加班儿了，包括公安局局长高仰光。
　　办公室里，他挂断一通电话，黝黑的脸膛透出一股疲惫，压力导致嘴角泛起一阵苦味，他坐下去，点燃一根烟，对着眼前资料频频叹气。
　　黑石在经过了将近十年的严打之后，治安情况有很大好转，喝酒闹事儿的都少了。没想到，接近年关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连环盗窃案，给百姓造成了非常严重的经济损失，对他这个公安局局长也是一种挑衅！
　　在他们公安局下辖的地方发生这么重大的治安案件，是他所坚决不能容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