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蛮忘

　　天空，烈日如炎。
　　大地，寸草不生。
　　狂风呜咽，吹起黄沙，掀起尘土，夹杂着一股淡淡血腥味，从北而来，掠过大地，卷在了一名身材羸弱的男子身上。
　　男子迎风低着头，三尺白色长发遮住了脸庞，一身染血残破白色长衫飘舞间，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血痕。
　　“我是谁……”
　　沙哑之声传出，男子身体颤颤巍巍，抬起头时，风把他的白发吹向两侧，露出了一张苍白虚弱的脸庞，以及，一双空洞无眼珠的双眸！
　　“为何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男子抬起双手摸了摸眼眶，喃喃中，他仿佛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为何失明，忘了曾经的一切。
　　风，越来越大……
　　卷着一股沉默压抑，在天地飘摇动荡，似河水下的暗流涌动，已酝酿许久，正等待着……爆发开来！
　　下一刻，只见肆虐的狂风忽然凭空消失，眨眼一干二净，让世界蓦然安静下来的同时，男子身前不远陡然出现了一道光！
　　这光如同裂开，伴随着阵阵雷爆之音，瞬息膨胀后形成了一个巨大裂缝，足有十丈之高！
　　更是在形成刹那，轰地一声，出现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流，冲向四面八方，猛地把男子掀飞，令得方圆十里内尘土满天飞扬！
　　气流消散之后……
　　狂风，又开始呜咽了起来，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般，继续肆虐着大地。
　　而男子，被这股气流冲撞至了数丈之外，落地翻滚了数圈后才停了下来。
　　男子本就虚弱，此刻又遭如此巨痛，登时胸口气血上涌，喉咙腥甜，喷出了一口黑色瘀血，他趴在地上，艰难地想爬起来。
　　不过就在这时，大地忽然震动了起来。
　　轰轰轰……
　　这震动并非是地震，仿佛一个巨大物体在不断轰击地面，更像是某个庞然大物脚踏大地，发出阵阵轰鸣，正向着男子所在之处奔跑而来！
　　随着响声不断临近，很快地，隐隐在大地尽头出现了一道巨影……
　　男子咬牙跪在地上，双手支撑着颤抖身体，他转头看不到身后巨影，可却能感受到一股强烈压迫在不断逼近，让他心底出现浓浓危机感时，男子回过头，面向了那巨大裂缝，虽然不知那是什么，但心中的直觉告诉他，身前之物，比身后不断靠近的物体更加危险！
　　前有巨大裂缝，后有巨影轰鸣而来。
　　就在这进退两难之时，男子低吼一声，脸上青筋暴起，想要站起离开此地，可当他快要成功之际，双腿却如筛糠般抖动不听使唤，又跌倒在了地上。
　　男子不断尝试着站起，一直到巨影带着漫天尘埃，来到了身后十丈外，停了下来。
　　一直到数十次跌倒后，男子终于站了起来，他满头大汗，双手撑着颤栗双腿，剧烈呼吸着转过身，面朝巨影，感受着阵阵压迫感，让他内心恐惧渐渐滋生，可他并不畏惧！
　　男子缓缓抬起头，用空洞无眼珠的双眸，迎上了那从高处射下来的目光！
　　不过紧接着，下一刻，男子仿佛花光了全身力气，精疲力尽之下，加上身体极度虚弱，突然全身一软，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砰……
　　随着男子倒下，那巨影周围灰尘缓缓散尽后，渐渐露出了一个约莫三十丈高大的光头巨人。
　　胸口不断起伏着，面如刀削，横眉怒目，赤裸的上身遍布着道道疤痕，下身穿着用兽皮做成的兽裙，浑身散发着狂暴之意时，只见巨人肩上……扛着一座小山！
　　山里，没有一丝绿意，在半山腰处有一个巨大山洞，洞前是一座方形平台，其上有一块石碑，刻着“孤山”二字，字迹古朴苍劲，沧桑弥漫间，平台上，此刻正有数百之人在边缘观望。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皆是皮肤黝黑，身材高大魁梧，穿着兽皮衣衫，一股野蛮原始气息显露中，在人群正前方位置空出的一丈之地内，站着一名身子干瘦略有佝偻的老者……
　　老者身穿灰色兽皮羽衣，手里执着一根黑色骨杖，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看着极为苍老，可却目如星辰，明亮且深邃。
　　老者始终盯着地上男子，当见到男子身上染血长衫时，目光忽然微微一凝……
　　※※※
　　黑暗之外，又是黑暗。
　　无穷无尽的黑暗中，骤然亮起了一道白光，紧接着白光内，缓缓出现了男子身影。
　　男子一头黑发披散于肩，穿着整洁白色长衫，一双完好的眼睛，让他看起来眉清目秀，散发着一股出尘之气。
　　不过此时，男子眼里却透着深深茫然，仿佛丢了魂，失了魄。
　　一道红光划过……
　　男子身前出现了一片末日景象。
　　黑压压的天空中，好像裂开了一个巨大口子，无数火球带着滔天黑气，坠落大地，造成山崩地裂，轰鸣滔天时，男子眼里渐渐出现了意识。
　　男子呆呆看着眼前画面，胸口忽然莫名一阵钻心疼痛。
　　这痛，仿佛搅动着他的情绪，让他心底出现极度悲伤时，眼中泪水悄然划落。
　　更是有一股焦急感猛然升起，如崩溃的河堤喷涌而出，席卷全身，令男子神情逐渐扭曲狰狞，伸出右手想要触摸那画面，可始终……触碰不到！！
　　“啊！！！”
　　男子仰头发出一声长啸。
　　天旋地转，黑暗再次降临！
　　男子猛然从梦中醒来，满头汗水沾湿了他的白发。
　　“阿公，他醒了！他醒了！”
　　一道稚嫩声音传来，男子听闻全身一震，身体紧绷坐立而起瞬间，只见所在之地是一个山洞。
　　洞里只有一张石床，此刻男子正坐在床上，双眼已被一块长条兽皮裹住。
　　而那发出稚嫩声音者，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兽皮小衫，扎着两个小辫，见男子醒来后，兴奋地手舞足蹈跑出了洞外。
　　不久后，一道沉稳脚步声伴随着拐杖触地声音，传了进来。
　　来人，正是那平台上的老者。
　　“你醒了……”
　　老者来到男子面前，露出慈祥笑容。
　　男子闻声露出警惕之色，往后退了退，沉声问道：“你是谁？”
　　老者闻言笑了笑，说道：“老夫乃孤山部落第五代蛮公……孤山墨，你也可以叫我……阿公。”
　　老者说完，顿了顿，见男子脸上警惕稍稍褪去，又说道：“好了，这下该换我问你了……你，又是谁？”
　　男子听后，沉默不语。半晌，摸了摸双眼，才轻声说道：“我是谁……我忘了……”
　　老者听到回答，眉头微微一皱，同样陷入了沉默。
　　直到过了很久，老者似想到了什么，才开口缓缓说道：“你的眼睛已被老夫用药粉敷下，虽不能让双目再生，可却有化瘀止血之效……”
　　接着，老者轻轻叹了口气：“既然，你忘了自己是谁，不如从今以后，你便以我蛮族为姓，取一个‘忘’字，叫做‘蛮忘’如何……”。
　　“蛮忘……”
　　男子一愣，低声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