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云涛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王老虎有些发愣，他还从没有下手如此重过，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手底下已经出了人命。毕竟，他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这种场面并不是他所经历过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在场的人把对于王老虎的救助放在了最后。等救护车过来的时候，王老虎已经开始全身抽搐，好在救护人员说只是因为脑震荡引起的正常反应，云涛这才松了口气。
　　没了多久，警察们也赶了过来。现场除了些伤势较重的混子和学生，大部分人已经都趁机走散，云涛也被徐汇早早拉着离开了现场。所有人都心里有数，这次群殴事件涉及人数太多，而且没有真出了人命，即使受伤也就是折胳膊断腿，还不至于有大碍。所以本着法不责众，官面上也只会大事化小。追根究底，起因也是在公共治安问题，官方同样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风波很快就过去了，虽然之后一段时间里，四中周围多了不少巡警和联防队员……
　　不过，云涛自己的麻烦并没有因此而彻底解决。由于王老虎被打伤住院，王家人终究还是找到了云涛家里来索偿。尤其是王老虎的老婆林雪梅，这个素来就不是什么善茬的女人干脆就带着人堵了靳家门口，一连好几天都又哭又闹的说要靳家给个说法。别看她年纪才不到三十岁，但要撒起泼来，却是让很多中年女人都为之汗颜。可以说，她根本不在乎什么脸面之类的东西，云涛家从老到小，几乎没有不被她骂到狗血淋头的。
　　满口粗言秽语的大骂，已经在靳家门口持续到了整整一天。林雪梅也不知道受了什么人的指点，她并没有直接冲进家来闹事，就只是门口整天闹个不休。
　　靳父靳母都是好面子的那种人，他们可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一开始还能好言好语去商量，就算明知道对方是来讹诈，但靳家依旧不愿意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汤汤，哪怕是出几个钱给他们，靳家人也都认了。
　　不过这女人却是个狮子大开口的，一张嘴就要靳家赔她十万块——真是活见鬼，就当时月工资才几百块的年月，谁家能有这么多钱赔给她的？
　　经过这一次云涛家里才知道，感情对方压根就不是为了钱，这帮人这么折腾，摆明了就是专门来恶心人的。
　　“姓靳的，你们一家都死绝了？滚出来……让你家那个小崽子出来……怎么了，敢动手打人没胆子认是不是？我告诉你们，这个事儿没个完……”
　　云涛回来的时候，林雪梅还在门口堵着破口大骂。左右邻居多少知道了云涛这次算是捅了篓子，人围了不少，不过却也是出来劝说的居多，并没有挑唆是非的那种。
　　厂矿的人性格还是比较单纯的。在他们心目中，云涛这孩子平时不吭不哈稳稳当当的，应该也不是什么惹是生非的人。就冲着靳家一向与人为善，他们也只会把立场站到自己人这一头。
　　靳父和靳母带着弟弟磊铭，眼下都在云涛住处这边，他们已经和林雪梅交涉了几次，不过这女人咬死了非得搞得靳家鸡犬不宁，自然不肯罢休。眼看和她说不清楚，靳家人也就听之任之了……
　　云涛和虽然林雪梅还没打过照面，但看这架势也猜出是给王老虎出气来的。他刚刚才从医院回来，已经透过苏晴的关系知道那个王老虎早就没事了，心里自然就明白了这帮人纯粹就是来捣乱。
　　没有多吭气，云涛只是冲几个邻居长辈们点点头，然后低着头凑到了林雪梅身后……
　　和林雪梅过来的，有个是参与过那次打群架的人。他刚好扭头看着云涛不声不响到了林雪梅背后，吓得立刻就躲出了老远，指着云涛对林雪梅提醒道:“二姐，小心点儿！你后边站着那个……就是打了虎哥的小子。”
　　林雪梅一听说自己找的正主就在身后，立刻就扭身打算和云涛撕巴两下。可还没等她动手，云涛已经抢先一记狠狠的耳光扇了上去……
　　啪！
　　身量不高的林雪梅毫无防备，立刻被打了个七晕八素，原地转了两圈坐到地上。
　　“告诉你，再给我嘴里不干不净，下面就没那么便宜的！”云涛冷冷看了看林雪梅身边几个人，目光里透出一丝寒气。
　　愣了愣，林雪梅突然尖叫了一声，跳起来就要抓云涛的脸。看她手指甲留得又长又尖，如果真给抓上了恐怕云涛当场非破相不可。
　　身子侧转，云涛轻松让过了这女人的双手，绕到背后轻轻一推。林雪梅压根没防住，啊呀一头就撞到了和她一起过来的人怀里，两个人立足不稳，直接就摔了个四仰八叉，连紧身裙也给扯开一条大口子，露出了若隐若现雪白的大腿。
　　这一下，林雪梅可真逮住理了！
　　这女人二话不说，爬起来扭头就往云涛身上扑，还一边大声喊着:“你个小流氓，当着这么多人就敢占老娘的便宜，我和你拼了……”
　　旁边几个混子见这架势，也连忙帮腔助阵，他们一拥而上冲过来就抓住了云涛的胳膊，嘴里还直嚷嚷道:“小子，伤了我们大哥不说，还敢当这么多人对二姐耍流氓，打他、打他！”
　　云涛没想到这帮家伙居然真这么无耻，直气得火往上撞，却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本来就不是嘴皮子巧的，眼看被人泼了一身脏水，却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嘴，一时却甩不开那几个抓着的手，心里恨得直咬牙。
　　“喂！我说你们怎么说话呢……这女人怎就那么不要脸呢？这摆明就是讹人嘛……就是，太不要脸了！”旁边围观的人都看不下去了，一个个走出来指摘林雪梅的不是。
　　但像林雪梅这种人早就没了廉耻一说，她本来也就是和王老虎一样出入那些风化场所，私底下包娼聚赌的东西，骨子里已经拿面子当成了抹布丢到一边。听旁人这么说，反而更加得意自己的灵机一动，认为是在给云涛脸上抹黑。于是便更加卖力地拽着云涛不放，“这小色狼居心不良，还不许我嚷了？我偏要让人来看看，你们厂里子弟……这都教育出来的些什么玩意儿？”
　　“放你娘的狗屁！”
　　靳家里面实在忍不住，靳父猛地拉开门走了出来，上去就直接对着林雪梅，狠狠推了一把！
　　这一次，林雪梅可是真得了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靳父大叫道:“你们都是死人啊！看着这个老东西欺负老娘，去揍他！揍他啊！”
　　原本还顾虑云涛年纪太小，动手怕再重蹈覆辙引起众怒。可真惹得靳父出了手，这下子林雪梅算是瞌睡正好给了枕头——总算有个恰当的理由动手了……
　　“我看你们谁敢动我爸！”
　　云涛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顶梁，他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整个人像是爆炸了一样猛地挣脱了抓着他的几只手，继而一个箭步冲到单元门背后，伸手拽出根小腿粗细的大方木，直接举着就冲林雪梅就返身杀了过来！
　　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此刻的云涛脸涨得发紫，双眼几乎瞪出了血丝，他是真的恼了，摆明就是要拼命的架势。
　　林雪梅马上吓得从地上跳了起来，直接躲到了她同来人的身后，“杀人了！这小子要杀人了……”
　　穷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云涛手里大方木又粗又长，但凡给抡上可不是单纯受伤那么简单。林雪梅这边可不傻，知道这是真打算和自己要拼命了，立刻就玩了命地往人后面藏，生怕真给暴怒的云涛打破了脑袋，和她家汉子躺成一对去。
　　不过终究靳父还是要沉稳些，见云涛如此冲动，连忙吆喝着几个熟悉的邻居一起上去抱住了云涛，用力把那根大方木给抢了下来……
　　“你疯了！真想出人命吗？”
　　靳父狠狠扇了云涛一巴掌，才总算让他燥动的情绪冷静下来。一转身，靳父冷着脸看向林雪梅说道:“你再折腾，我可未必能拦得住我儿子……”
　　“就是，看看这帮人神头鬼脸的……一瞧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哼！要我说就该好好收拾他们才对……老靳就是太老好人！”
　　旁边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倒是都在替靳家说话，有几个关系好的也早就去给片警打招呼了，厂里人平时就很齐心，眼下有了外人来捣乱，自然是先打帮自己人。
　　“行、行……你们家的人够霸道！打了人还这么理直气壮的……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林雪梅哭天抹泪地装起了委屈，而她同来几个混子此刻却偷偷溜出了人群——好歹他们都算是男人，跟着个泼妇在这里闹到了这种地步，还被一大帮人指指点点，用那种鄙视的目光看过来，自己也实在扛不住劲儿了！最主要，他们常年在外面打混，也知道今天闹的够可以了。一会儿真把警察招来，恐怕他们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你说我家云涛打了你男人，尽可以去该报案报案，该起诉起诉……咱们听公家的安排，就算是要人去蹲号子，我们靳家也不是什么怂包软蛋，该担着的就不会躲。但要像你这么的狮子大开口讹人，我家里人也不是任凭什么人都能来踩上几脚的……”
　　靳父说这话可也不是虚张声势，云涛他姥爷本人就在市政法系统里干了一辈子，从市局局长一直升到了政法书记，虽然眼下退了下来，但本人人脉还在，真要较真起来，收拾个把地痞还真就不成问题。再说靳父本人和南城区长徐然的关系也处得相当融洽，就以徐家的人面和两家的关系，也不会看着云涛栽到这么一件破事上面。
　　其实早在之前第一时间，徐然和魏建侯就已经联手把这事情压了下来。要不然，就如此大规模的斗殴，可不是能轻描淡写过去的……
　　就王老虎的事情，林雪梅其实并非没有到警局和派出所闹腾，只不过她那些撒泼打滚的本事，在那些地方根本施展不开，人家一句咎由自取就直接把她顶出了十万八千里。再闹得过份了，干脆就出来几个女警直接要把她也扣起来，当时吓得她转身就走，压根就没敢在撒野。
　　来靳家搅闹，其实也是她姐姐林月仙的主意。她这个姐姐现在是妇联里的一个小头头，姐夫程峰也是经贸局局长，无论势力背景都远比她两口子强出去太多，有些场面上的关节也看得更透。
　　林月仙比林雪梅大了两岁，不过她天生一副好身段，有几分狐媚功夫，在官场上就有交际花之称，人脉也是异常的广。
　　关于王老虎这件事，她本来也没当回事儿，只是让程峰出面打了两个电话去问问。本以为是手到擒来，却没想到，直接从里面牵带出了徐然和魏建侯这两个新贵人物。
　　如今的徐然已经是被提名即将升任本市副市长的大人物，而魏建侯，却是不知什么时候走上了原政法书记贺老爷子的门路，升职升得比三级跳都快，短短几个月就已经是成了市局刑警队大队长，还兼了个防暴大队指导员的差事，手底下要人有人、要枪有枪，简直是风光得让人眼热。
　　其实林月仙她并不知道，那位贺老爷子其实正是云涛的姥爷。只不过靳家人平时低调，而且靳父和这位当高官的岳父并不感冒，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这层关系。。
　　靳爷爷当初也是八路军退伍老干部，自己老战友一抓一大把都是高官，自然也不会把个当书记的亲家当成招牌。而靳父自己是搞技术的工程师，和政界更是八竿子打不着。所以，在靳家人眼中的贺老爷子就只是个退休老干部，打从头也没想着沾什么光来着。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靳家这次遇上了麻烦才显得有些势单力薄，而假如林月仙早知道这回事儿，恐怕她压根也不会给妹妹出这么个点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