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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梁渠一身锁链地出现在钟离面前，几个月来被关押的生活，让他着实是消瘦了不少，但是两只眼睛依然锐利如同苍鹰。
示意他坐下之后，钟离注意到梁渠的双手没有握成拳头，也没有完全地舒展开来，而是盈盈一握。
这让他想到了那天夜里的老者，双手也是一样。
强大的人总有相似之处。
钟离抬起头来，对梁渠说道：“没有你的修身馆，其实挺无聊的。”
梁渠淡淡地说道：“我在岐山里待的时间不多，更喜欢出去走走。”
钟离不再说这些废话的寒暄，开门见山地说道：“陈寄奴想救你出来。他准备在行刑的当天，去劫法场。”
钟离向前凑过去，试探着问道：“你会不会和他走？”
梁渠说道：“师兄，你会让他来到我的面前吗？”
钟离向后仰去，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笑着说道：“怎么可能。”
梁渠沉思片刻，说道：“那你一定要拦住他，我了解这位师叔祖，尽管他很不起眼，实力和境界也比较普通，可是他是一个只要认定了，就会拼命做到的人。”
钟离点了点头，说道：“那种人太较真，很不好打交道。”
梁渠笑了笑，说道：“拜托师兄了。”
钟离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确认梁渠的话语中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味，便很好奇地问道：“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人救你，你就会死了。”
梁渠吐出两个字：“知道。”
钟离追问道：“那你不想陈寄奴来救你么？”
梁渠说道：“禽兽尚且知道偷生，我又怎么会不想？只不过，我更不想看到师叔祖死掉。”
他喟叹一声，说道：“师叔祖的命很苦，他肩上的担子很重，我不应该给他添麻烦的。”
钟离说道：“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有的人想死，有的人不想让他死，所以才会拼命。”
梁渠站起身来，转身离开，回去牢房中，最后回过头来，用请求的眼神看了钟离一眼。
钟离摆了摆手，说：“知道了，不会让他送死的。”
回到修身馆，他召开了一次会议，要求所有在山里的正式席学生到场。
钟离说道：“处刑梁渠的时间定下来了，是三日后的午时，地点是自卑亭。”
接着，他下达了一个命令，要求势必把自卑亭打造成一个铁桶。
钟离说道：“哪怕是一只鸟都不能让它飞上山去。”
坐在次席的是一名女子，腰间挂着两柄剑身极细的秀剑，她的名字叫做司徒嘉月。
身为一名女子，能够进入岐山书院修行，而且还能够位列修身馆第二席，司徒嘉月的修为和实力自然是不能小觑。
很多人都把司徒嘉月称作是“修身馆的女军师”，因为她最令人称道的，并不是修为，而是出身商贾之家的强大算力。
她开口问道：“如果所有人都去守自卑亭，整个书院的日常防卫体系，就没有办法维持了。”
司徒嘉月说道：“我担心如果有人想趁虚而入，我们来不及救援。”
钟离问道：“那你的建议呢？”
司徒嘉月经过心算之后，回答道：“顶多十个人，这还没有把外出蹈红尘的成员计算在内。”
一直沉默的三席开口说道：“抽调七个正式席入驻山中，副手们接替原本的任务。”
司徒嘉月沉默片刻，说道：“可行。”
她的手指放在桌上，每敲一下，便说出一个名字，最终确定了行刑当天守卫自卑亭的名单。
在拿到了自卑亭所在山峰的地形图之后，依然是由她指挥，将每个人守护的位置和区域进行了划分。
司徒嘉月说道：“无论如何，都不能擅离职守，等到午时过后，我们就可以交差了。”
一名被点到名字的正式席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惬意地说道：“就看看谁想尝尝我手里的刀。”
钟离和司徒嘉月纷纷看过去，后者一脸冷若冰霜地说道：“骄兵必败，要是有谁被突破了，按照馆里的规矩处罚。”
就此散会。
新的太阳升起，陈寄奴盘腿坐在地上，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一道精光射出。
寻找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武至尊的踪影，陈寄奴站起来，将两刀系在腰上，背起镇山河，向远处走去。
一阵细碎的声音过后，牢房的门打开了，梁渠坐在床上，双脚和双手都连着铁链。
“走吧。”
他应声而动，留下一个空空的监牢。
在山脚下，安不易与司文曲他们早已到达，便按照计划，率先一步开始登山。
班佐辅仰望着山巅，在路的前方，在云海深处，自卑亭兀自耸立在那里。
他喃喃道：“一定要救下梁师兄。”
走在他身后的班佑弼轻轻地说了一句“嗯”，跟上了众人的脚步。
山上，自卑亭里，钟离双手握着大剑，坐在一棵树下，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来路。
有的人犯了错，就必须按照山里的规矩办事。
自卑亭在等一场鲜血，钟离在等待着陈寄奴。
当山下的众人遇到第一个修身馆学子的时候，对方正在擦拭着自己的刀。
那人轻挑地说道：“人有点多，先不要急，报上名来。”
他握着自己的刀，指向前方，说道：“就看看谁想尝尝我手里的刀。”
这句话，他在修身馆会议上已经说过一次了，如今第二次说来，倒是十分地顺口。
安不易扭头看向司文曲，问道：“单挑还是群殴？”
司文曲斩钉截铁地说道：“单挑太浪费时间。”
安不易回答道：“懂了。”
班佐辅与班佑弼两个亲兄弟心有灵犀，一左一右两柄长剑，同时袭向对方。
班佐辅左手持剑，念道：“洞明剑诀，洞庭无波！”
班佑弼右手执剑，冷冷说道：“隐光剑诀，星九！”
两套截然不同的剑法，在使出来的一刹那出现融合，转眼间形成一道剑阵，将那名学子笼罩其中。
司文曲一声喝道：“这里交给班家兄弟，我们走！”
那名学子却是微微冷笑，说道：“怎么可能让你们突破我看守的领域，否则，在次席面前我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他凝聚体内的灵力，手上的刀闪耀着光芒，倒踩七星步法，连连向后退去，躲开班家两兄弟的剑阵，回手一刀想要拦住众人。
“回风一刀斩！”
“梁剑，御！”
一道刺眼的剑光在山道上炸开，梁渎、安不易、司文曲三个人借着一刀之势，迅速离开战圈，转眼就消失了踪影。
那名学子想要追，耳边却响起了班佐辅与班佑弼的声音。
“洞明剑诀，空穴来风！”
“隐光剑诀，残星！”
明明是截然不同、彼此独立的两招剑法，当由他们两个人使出来的时候，总是能够意外地配合起来，形成一套威力强大的剑阵。
两人配合，仿佛是一个人，同时有着八只手臂，那名学子一刀挥出三道刀光，却还是被班佑弼找到破绽，一剑刺穿了他的左肩。
...
陈寄奴来到山脚下，抬头看了一眼日头，不过才刚刚升起不久，距离午时还有一段时间。
他准备登山，此时却看到了一个人向这边走来，陈寄奴停下脚步，对他说道：“你怎么会来？”
那人身上背着一把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为什么会来？”
没有等陈寄奴回答，他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嗯嗯，我倒是忘了，你和梁师兄是一起来到岐山的。怎么，是想来送他最后一程吗？”
陈寄奴摇了摇头，说道：“如果你是这样的打算，那我劝你还是早早回去吧。”
说着他准备登上山道，然而那人却拦住陈寄奴，建议说道：“我知道一条上山的小路，比这边人少，要不要一起走？”
陈寄奴很是奇怪，他明明已经将整座山都踩过一次，确认了只有一条上山的路而已。
看穿了他的顾忌，那人解释道：“那是修身馆巡山的时候，偶然发现的，书院里很少有人知道。”
陈寄奴疑问道：“你是修身馆的学生？”
那人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说道：“我是修身馆第十席的副手，也就是梁师兄的副手。”
陈寄奴恍然大悟，说道：“懂了，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把他救出来？”
陈寄奴微微一笑，喊道：“董兰庭。”
那名背剑的学生正是董兰庭。
董兰庭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不可说，不可说。”
两个人便没有走上登山的石道，而是绕到旁边去，钻进一个洞口中。
陈寄奴忍不住说道：“我在书院里询问过关于梁渠副手的事情，只不过其他的人都不知道。”
董兰庭解释道：“是因为副手不起眼的缘故吧。如果说修身馆的正式席是太阳，那么副手就是太阳下的一只萤火虫而已。”
他接着问道：“你有几分把握救出来梁师兄？”
陈寄奴斩钉截铁地说道：“必须成功。”
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两个人的面前，董兰庭和陈寄奴不由得停下脚步，看着对方手里的剑。
那柄剑的剑身纤细，与其说是一柄剑，不如说是一根极其长的绣花针。
有一柄这样的剑，用剑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陈寄奴开口问道：“你不是说这条路上的人很少么？”
董兰庭则是示意自己来出手，说道：“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他走上前去，面露难色地说道：“你不应该来的。”
对方开口，声音异常清脆，说道：“不该来的人是你，你知道在亭子里等待的人里面，有那个家伙吗？”
董兰庭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
对方嗔怒说道：“知道你还敢去，你知不知道，她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董兰庭坚定地说道：“可是我要去救梁师兄。”
对方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就算是你能打赢她，在场的人肯定还有不少先生在，说不定山龙先生也在，你怎么办？”
董兰庭说道：“凉拌。”
眼看着他们两个人聊个没完，陈寄奴忍不住发出轻咳的声音，指着天上的太阳，说道：“日头不早了。”
董兰庭的手搭在剑柄上，问道：“要不要打？”
对方握着剑，指着他说道：“打啊，在这里把你打个半死，然后你就不用去送死了。”
董兰庭的剑赫然出鞘，在身前卷起一道无形的波浪，细剑如同闪电一样射出，却是被剑脊挡下。
一声暴喝，董兰庭极招上手，胡笳十八拍挥出。
对方的剑上传来一股强大的力量，将紧握剑柄的手震开，只听一道轻呼，细剑脱手，插进洞穴的壁上。
董兰庭收剑，低声道一声：“抱歉。”回头对陈寄奴说道：“我们走。”地上的脚步不曾停歇，迅速离开。
陈寄奴跟在他的身后，化作一道残影，从那人身边掠过。
两个人一边走着，一边闲聊。
陈寄奴趁着机会，问道：“认识？”
董兰庭回了一句：“哎。”
陈寄奴说道：“姑娘挺好的，不要错过。”
董兰庭吓了一跳，说道：“嘉儿明明穿着男装，你怎么看出来的？”旋即又叹息，说道：“哎，她爹不喜欢我，愁呀。”
陈寄奴拍拍他的肩膀，宽慰他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放宽心啦。”
董兰庭苦笑，说道：“事不关己，你倒是看得开。”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声音传遍整个洞穴，他们意识到声音未免太张扬了，赶忙掩住嘴巴。
董兰庭一脸严肃地说道：“方才我和嘉儿的比试，没有动用灵力，只是单纯的剑招压制而已。但是，接下来可能遇到的人，可都不是善与之辈，没有人会手下留情的。”
陈寄奴收敛了笑容，说道：“放心吧，我和之前相比，已经不一样了。”
他拍了拍背上的巨剑镇山河，说道：“至少，自保的能力是有的。”。
说着，两个人停下脚步，严阵以待地看着面前。
在他们的面前，一名修身馆的学生，双手背着手，含笑地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