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将军斩龙践雪径

　　11.将军斩龙践雪径
　　入城的时候，安不易出示了岐山书院的令牌，于是守城的将军贴心地给他们安排了一辆马车，还要一队巡城士兵，护送他们前往双河郡城里的书院分部。
　　然而现在，只有孤零零的马车停在街道上，巡城士兵早已不知去处。
　　陈寄奴下了马车，望着周围的建筑和关了门的店铺，说道：“见鬼了？”
　　安不易吓了个趔趄，从马车上滚了下来，惊慌地说道：“哪里有鬼？哪里有鬼！”
　　陈寄奴说道：“人都不见了，马也不见了，你认不认识方向，如果很近的话我们赶快走。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安不易简直要哭出来了。
　　这还用预感？
　　他确定了位置，指着前方说道：“前面就是上河街，我们向前走就好。”
　　两人丢掉了马车，背上书箱和行李，向前面走去。
　　安不易说道：“师叔，我总觉得这一路不太平，白天遇到的灭兽，现在又遇到这种诡异情况，透露着些古怪。”
　　陈寄奴说道：“那你觉得，前面有什么在等着我们？”
　　安不易停下了脚步，说道：“师叔，我胆子小，你不要吓我。”
　　两人来到空空荡荡的上河街，一路平安，什么也没有发生，安不易松了口气，说道：“过了这条街，往前面走就到书院分部了，那里有君子坐镇，诛邪辟易，我们可以好好休息，睡个好觉。”
　　陈寄奴点了点头，然后一脚踏出，有一种踏入河流中的感觉。
　　辉煌的灯火在眼前点亮，陈寄奴赶忙后退，却发现自己面前还是那条上河街，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问道：“你也看见了？”
　　然后他们闭紧嘴巴，生怕惊动了什么人。
　　陈寄奴小声地说道：“这是什么？”
　　安不易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好像是小鬼游街。”
　　陈寄奴问道：“我听说人死后就会变成鬼，所以鬼也是人，不会平白无故地害人，是不是真的？”
　　安不易说道：“如果把冥界看做是人间，那鬼确实就是冥界里的普通人，至于伤人的事情，只有厉鬼才会害人，普通的鬼都是很温顺，毕竟都是活了很久才死掉，对人生早已看淡，都是靠谱的长者。”
　　陈寄奴说道：“那我能不能再看一眼？”
　　安不易说道：“我也想问这个问题。”
　　两人心照不宣，一头扎进灯火通明处，充满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一辆车缓缓地驶来，没有看到拉着车前行的牛马，车上燃着火焰，下摆系着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
　　车子后面跟着一个一尺来高的小鬼，长得奇形怪状的，青色的皮肤，浑圆的脑袋上长着一只大大的眼睛，瘦小的手臂如同秸秆，身后背着一个麻袋。
　　陈寄奴抬头望去，天上那些如同灯笼一样照亮四周的原来是一种眼睛形状的鬼怪，长着翅膀，排成十几里长的一条，在空中缓缓地飞着。
　　一头庞然大物从远方走来，大大的肚子，两条腿又短又粗，走了几步就用手臂擦去额头上的汗水，陈寄奴看了一眼安不易，眨了眨眼睛，意思是“你看，这像不像是个加大版的安不易”。
　　一个身后带着佛光的人出现他们面前，那人盘腿坐姿，漂浮在空中，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慈祥。
　　鬼魂老者开口说道：“你们两个，是活人吧？”
　　安不易与陈寄奴相视一眼，没有回答。
　　似乎是听到了鬼魂老者的话，一头长得凶神恶煞的鬼走了过来，说道：“哪里有活人？怪不得我闻到了活人的味道。”
　　鬼魂老者将它赶走，说道：“去，这里没有活人，是你的鼻子沾了猪油。”
　　等那凶神恶煞的鬼离开之后，安不易才向鬼魂老者见礼，说道：“岐山书院安不易，见过夜游先生。”
　　被称为“夜游”的鬼魂老者嘿然一笑，说道：“老头子已经很久没有在世间露过面了，上一次记得还是几百年前，没想到你这个小家伙居然能认出来我，倒是让我吃了一惊。”
　　夜游老者继续说道：“我遇到了你们，那就是冥冥之中我们有些缘分，而且你这小家伙还认出来了老头子，叫出老头子的名字，更是说明我们有缘分。既然如此，我就送你们一场机缘，唔，什么好呢？”
　　陈寄奴看到夜游老者似乎陷入沉思，忍不住问安不易，“怎么认识的？难不成你还真的活了几百年？”
　　修行者修的是长生，所以修行者的寿命很长，陈寄奴听过一些故事，许多山上的神仙都是看上去年纪轻轻，实际上已经活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
　　他现在看着安不易高深莫测的样子，心中怀疑对方不会也是个老神仙吧。
　　安不易含笑着说：“师叔说笑了，我只不过是看的书多，又正好看过夜游神的画像而已。和那些小鬼不同，这位可是真正的仙家神祗，等会儿如果他送我们些好宝贝，师叔可千万不要客气。”
　　夜游神老者正在思索着，忽然听到后面传来“叮叮当当”的金石声音，三人一齐看去，只见半空中十几名神作青色道袍的少年鬼魂，手里拿着一柄剑，正在围攻一人。
　　陈寄奴看着那些少年的打扮，还有他们使用的剑法，认出来是道门的弟子。
　　昨夜他们被灭兽杀死在鸡鸣村，没想到又在这里和陈寄奴相遇。
　　那群道门弟子本身剑术精妙绝伦，此时他们联手，剑法浑然天成地连成剑阵，威力成倍的增长。
　　夜游神老者赞道：“道门的剑法确实有点意思。”
　　陈寄奴点头，说道：“十几个人围攻一个人，却还是不能轻易取胜，反而被对方压制，不知道他们的敌人是谁？”
　　天际间传来一声豪气十足的声音，狂野而霸道，说道：“是我！”
　　黑色的长衣裹挟着一个人，稳稳地落在陈寄奴的身边。
　　安不易抬头望去，心中忍不住说道：“好高大的人。”
　　长衣拖地，那个人如同一座小山，骷髅的双手抓着巨剑，轰然一挥，带起烈风，将道门弟子的剑阵逼退。
　　因为身上没有肉和皮肤的缘故，实际上连器官和毛发也没用，光秃秃的骷髅头上，两颗眼睛闪耀着妖异的猩红光芒。
　　骷髅剑者问道：“刚刚是谁在夸本将军？”
　　陈寄奴向他见礼，学着安不易的样子，说道：“是我，在下岐山书院陈寄奴，见过先生。”
　　说着，他瞥了一眼那柄巨剑，剑身和他一样高，像堵墙般厚重，这份奇怪的样子，怎么都移不开眼睛。
　　骷髅剑者看他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说道：“既然你喜欢，那就送给你。不过，你要先把剑拿起来才行。”
　　说着，他把剑插在地上。
　　陈寄奴没有直接上手，而是问道：“没有了剑，先生还怎么御敌？”
　　骷髅剑者继续笑着，说道：“小娃儿，等你先把我的剑拿走，再替我担心吧。”
　　剑身宽厚，剑刃完全没有锋芒，陈寄奴想了想，摆出一副倒拔垂杨柳的架势，抱住巨剑狠狠地向上提，然而巨剑却是纹丝不动。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陈寄奴将剑推倒在地上，抓起剑柄，把剑甩在身后用背顶着，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把那巨剑堪堪扛起来。
　　骷髅剑者与夜游神老者皆是眼前一亮。
　　夜游神老者问道：“败将，这个小家伙有些门道。”
　　名为“败将”的骷髅剑者摸着下颚的骨头，那是他生前的习惯，说道：“夜游，你是管鬼魂的，你帮我看看，他的身上是不是有条龙魂？”
　　夜游神老者说道：“如果是简单的龙魂，倒也没什么，魂魄再好，终究是死物，这少年身上的龙魂是活的，因为有人替他画龙点睛了。”
　　败将大笑道：“妙哉！既然你拿起了这柄剑，那这剑就是你的了！”
　　他随手拿起巨剑，说道：“此剑名为‘斩龙’，跟随我征战沙场，冲锋陷阵不知道多少次死里求生，斩杀首级不计可数。饥餐胡虏肉，渴饮敌雠血，最终也是与我共死。”
　　败将望着陈寄奴，说道：“我已经是鬼魂，但不应该埋没此剑。我教你一套剑法，你看仔细了。”
　　长衣随夜风摇摆吹拂，败将孤身一人，杀入道门的剑阵之中。
　　巨剑无锋，败将像是使用长兵器一般，挥舞着巨剑，声势浩大，望风披靡。
　　安不易说道：“剑走轻灵，道门的剑阵虽然抵挡不住，但这位将军用的根本不是剑法，完全就是乱砸一气啊。”
　　夜游神老者笑道：“小家伙，谁说剑法就不能沉重？”
　　他看了一眼安不易，说道：“我原本以为是你我有缘分，没想到是你身边的这位小师叔和败将有缘分，我就不能再给你其他的好处了。。”
　　安不易问道：“今天并不是鬼门开的日子，为什么会有百鬼夜行？”
　　夜游神老者回答：“不如我先卖个关子，小家伙来猜一猜。”
　　安不易沉吟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孽。”
　　安不易继续问道：“鬼魂来自何处？”
　　“双河郡内所有的鬼魂都在这里。”
　　“去往何方？”
　　“自然是离开双河郡，离得越远越好。”
　　安不易说道：“每逢天地之间要出现怪相的时候，人的反应是最慢的。我听说三百年前在北海，出现了‘一夜鱼龙舞’的盛大景象，很多人都慕名前去，想要观赏世间罕有的盛景，结果十日后，北海的鱼龙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二十日后，一座岛屿上火山喷发，火山灰笼罩了大半个北海。”
　　安不易继续说道：“书上写过一句话，群鼠迁移意味着地将有异动，如今是鬼魂避难，莫非双河郡要变天了不成？”
　　夜游神老者点头，嘴里却是说道：“天机不可泄露，此地不宜久留。”
　　安不易知道夜游神老者的意思，忧心忡忡地说道：“看来是被我说中了。”
　　杀伐之声暴起，败将赫然一剑，激起猛烈的罡风，吹刮着陈寄奴的身体。
　　败将停下脚步，手里的斩龙巨剑扛在肩上，看着那些被他打得东倒西歪地道门弟子，一脸轻松地问道：“记住了多少？”
　　陈寄奴回答：“都记住了。”
　　败将说道：“你不要太勉强，我这套剑法虽说重杀伐，轻招式，但想要一遍记住还是有些难度的。罢了，我再演练一遍给你看，以免你练岔了，没法发挥出斩龙的全部威力，辱没了斩龙的威名。”
　　陈寄奴心疼那些道门弟子，说道：“我这个人没有别的长处，只有记性比较好。如今招式我都已经记下来了，还需要时间去融会贯通。只是，实不相瞒，我体内的丹田气海已经完全毁掉了，恐怕短期内没法修行。”
　　夜游神老者讶异地问道：“难道是过目不忘？败将，你捡到宝了。”
　　败将说道：“只不过是丹田气海破碎，修补起来顶多花一些时间，不会耽误你的修行。再说了，我走的是武者的道路，看重的是肉体和精神，只要你每天都勤加锻炼，就算是没有丹田气海也无妨。夜游，给他一把刀，让我看看他到底记住了没有。”
　　夜游神老者从怀中掏出一把刀，说道：“大剑太沉重，对你来说还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所以这把践雪径就送你了，当做是好友收徒的贺礼。”
　　陈寄奴握着践雪径，双脚在地上踏起步伐，时而迅速如风，时而断断续续，时而缓慢笨拙，仿佛自己手里真的是一把沉重大剑似的。
　　将脑海中记住的招式全都施展一遍后，陈寄奴已经是被汗水湿透了衣服，夜风吹来，让他感到有些寒冷，身体内却有一股热力，让他感觉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败将欣慰地看着他，连连说了几个“好”字，“好小子，一身剑意纵横纠缠，比我当年厉害多了，只要你勤奋练习，以后的成就必然在我之上！”
　　陈寄奴收好斩龙大剑和践雪径刀，看见他的眼中似乎流出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