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风少阳

　　渤海县城东一家露天小店里，一桌等面的食客喝着水小声交谈着。
　　“听说了么？祸乱棣州一带的匪盗流窜到咱们这里了。”
　　“知道啊！早上都传开了。没想到萧家那个病怏怏的小子胆子这么大，居然敢用火计烧死一个身手了得的贼人。”
　　“确实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听说，这伙贼人抢劫商河县关财主家时，可是一口钢刀砍杀了好几个护院与官差的，最后还是出动边防用角弓才把他们赶跑的。”
　　“这事我也听说了。官府预先设的埋伏，却只杀了一个贼人。剩下的四个人还都跑了，这伙贼人的本事也着实了得。不过话说回来了，你说那些贼人如此厉害，能是和萧家小子所烧杀的贼人是一伙的吗？”
　　“那还有假？两个死鬼都拿着同样刻有巫字的钢刀。哼哼，城门口都已经张贴明文告示了……”
　　在他们不远处的另一个桌子上，坐着一老一少两位食客。其中身着蓝袍的青年食客听了二人的对话后，询问似的看了身旁穿缟色长衣的中年男人一眼。再看这中年男人目含星斗，肤如汉玉，神似松柏，此时他正拿起一杯浸有绿叶的瓷碗，放在蓄有花白胡须的嘴边，诧异的叨念了一句：
　　“萧家……”
　　萧管家整理好账本换了一身下乡放租的短衣，与老伴胡奶奶交代一声后便走出家门。没行几步就看到一位白衣中年驾着青牛辕车迎面行来。萧管家见此并未多做留意只是自顾前行。
　　“来者可是萧杰伯父？”白衣中年勒停青牛对着萧管家轻声询问道。听了这声询问萧管家站停了脚步，疑惑而又仔细打量起来者。就这样萧管家越看越觉得眼熟，毕竟像男子这样气度不凡的人甚是少见。
　　“你是…少…少阳…风公子？”萧管家由最初疑惑逐渐变成肯定的欣喜。
　　“是我啊！伯父。”白衣中年跳下牛车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萧管家面前同样欣喜的说：
　　“真的是风公子！老朽还以为这辈子，我二人无缘再见了。”萧管家说着话便伸出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哈哈，伯父说笑了。启凡贤弟何在？二十载未见小侄甚是挂念啊。”风少阳（白衣男子）说着话便向萧管家身后的萧宅看去。
　　“公子…公子…他不在了”说着话萧管家眼角的泪水却是再难蓄住了。
　　“不在了…不在了？”看到已成泪人的萧管家，风少阳已经猜到“不在了”这三个字的深意……
　　二十年前，前朝大业八年。
　　天下大旱尤以现在河南道地区的郡县严重，再加上朝廷发兵征讨句骊河南道被强征粮草军马。河南道百姓苦不堪言因此率先爆发了颠覆前朝王权的起义。入冬十月，兰陵萧家族长的长子四孙萧启凡奉家主之命，去沛县采购粮畜以供北兰陵祖宅的族亲所需。萧杰做为萧家祖宅的出纳执笔也一并陪同前往。
　　微山县的官道上，一个由七辆牛车二十来号人组成的车队快步前行着。
　　“李二郎，招呼后面的车头牛夫跟紧点别拉的太长。”萧杰萧管家坐在牛队最前方的牛车上，对着在旁边巡视的家丁吩咐到。
　　“诺”叫二郎的家丁腿脚也是麻利，一转身就把号令传了下去。
　　看到车队有秩序的向前推进，萧管家才放心的仰头看了看偏西的太阳，接着对着坐在旁边看书的萧启凡公子禀报道：
　　“公子，申时将过离微山县还有半天脚程，我们是不是先找个地方搭锅造饭暖暖身子？”
　　“小可无异，一切尊听伯父安排。”萧启凡抬起英俊的脸谦虚礼貌的答道。
　　“那好，一会找个坡缓之处我们便下车起火造饭歇歇脚程。”萧管家笑着点了点。这个四公子虽然身份显贵，但为人谦和礼貌因此颇得大家爱戴。刚见之时便对他伯父所称，虽再三推让却仍旧不改口索性他也就默许了。
　　“伯父，大家随车所带的口粮还有多少？”萧启凡原本低下看书的头再次抬了起来询问道。
　　“秉公子，如无耽搁最迟明日酉时便能到达沛县张粮户家。车队每日消耗两斗口粮，现在还剩余两石（十斗为一石）粮草用到张家绰绰有余。”
　　“伯父，一会烧饭时多拿出一石米来蒸煮，做成饭团发给沿路逃难的流民。这里有两百文钱伯父拿去，全当这石米是由我买来的。”说着话萧启凡自怀中摸出一吊铜钱递将过来。
　　“哎，公子，这米是你们萧家的，您又何故重新买来？仆这就命人去多煮些米饭。”说着萧管家推回递过来的铜钱。
　　“伯父，这粮米是萧家的不假但却不等于完全是小可的。虽然现在小可所用的也是家主所分于我的月钱，但不等于我可以多占萧家的其它方便。所以还请伯父快些把这银钱收下，不然小可岂不成了不明事理的小人。”说着话萧启凡一伸手把铜钱塞到萧管家的怀里。
　　“哎…那好，仆这就吩咐下去。”萧管家知道四公子说的没错。萧家家业再大那也是几百号人的，四公子既然无分配钱财的权限职责那自然就得花钱买了。所以萧管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照做下去。
　　车队又行了半柱香，直到在微山湖旁的一处空地下停了下来。仆人们七手八脚的搭起锅灶，而萧启凡则紧了紧衣衫站在岸边眺望着宛如镜面的湖色。太阳的光芒在水面反射出点点的斑斓，壮阔空灵之色充斥在四公子豁达的心间。突然满眼祥和的萧启凡眯着眼睛盯向一处。
　　“伯父，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一个人啊？”再仔细确认一阵后，萧启凡对着身边忙活的萧管家问道。
　　“哪，哪里？”听到公子呼喊萧管家放下手上活走到四公子身边，伸着头向四公子指的方向看去。
　　“嗯…好像…真是一个人。”萧管家看了半天发现不远处的湖面上确实漂了一个仰躺着的人。
　　“应该是个青年男子……我感觉他再向我们这边漂过来。”萧启凡也用手遮住阳光细细的观瞧，看了一会后才笃定的说。
　　“嗯，好像还真是。哎，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年纪轻轻便客死他乡何其繁多啊！”萧管家看到这，便隐隐猜测这人或是投河自杀的流民，或是被山贼劫杀的过客。
　　“哎，哎，公子…公子…”萧管家说完话一转头才发现，身边的四公子居然向湖边跑去。看到这个情景就知道四公子是要去救那个飘着的“人”，所以急的他赶忙大声呼喊。
　　萧启凡也知道这入冬时分的微山湖的湖水冰冷刺骨。这湖上漂着的男子就算不被溺死也多半被冻死了。不过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冲进湖水迎着漂来的男子走去。
　　“公子快快回来啊！水中危险。二郎、李牛你们这群痴傻的田舍奴，还不快过去拦着公子……”听到萧管家的骂声，那些在湖边取水的家奴赶紧丢了手上的器皿一拥而上。不过漂着的“尸体”似乎比他们更快一些靠近启凡公子。
　　此地大旱微山湖的水位并不高，萧启凡至岸边跑出三丈有余湖水才及腰身，而漂着的青年男子刚刚好到了他的面前。萧启凡赶紧扶住他的身子，接着伸手一探鼻息发现男子还有呼吸。然后惊喜的抬起头对着赶来的众人喊道：
　　“还有鼻息，这人还活着！”
　　听到四公子这么说大家赶紧七手八脚把昏迷的人拉向岸边。不过众人没有发现的是，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他们的不远处湖水中拨起一片水花后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