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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几次见阿满的场景历历在目，时间并没过太久。
阿满眉目清秀，初看应该性格属于拘谨害羞的类型，满脸人畜无害，不像个能杀人的。
他坐下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是广东人，幼年随父母移民到美国。”
我说：“嗯”
“我们广东人吃猫你知道吗？”
我说：“知道”
他得意地说：“我从小不怕杀生，9岁时就杀过猫，还杀过很多蛇。”
我微笑：“嗯，然后呢？”
他继续说：“所以参军后，我被选取训练做狙击手时是完全自愿的。你可能没体验过，滚烫的子弹射穿有温度的肌理，透出鲜活的生命力！那种快感于我而言是特别的无可替代的享受”。
每一次交谈他都在很努力地向我表达一个意思，那就是：杀人真的很容易，对他而言不但是职业，更是享受！
如果只看档案，阿满是职业军人，多次拿过勋章的优秀狙击手。
在他七年军龄里，带队参加过沙漠风暴作战，执行过狙击，猎杀，保卫任务近百次。
他反复向我说明，所有这些的杀戮都属于职业行为，并没有道德瑕疵。从阿满提供给我的这份档案里还可以读到上级对他的评语：“执行命令如同电脑指令般完美。出手迅猛，精准，致命”。这些都是高度认可，赞美之词。
可是，我是心理医生。当访客非常刻意地固执地要证明什么的时候，我所听到，所看到的，往往是对方内心的激烈冲突与扭曲。
当阿满滔滔不绝，自豪地历数一次次任务细节，杀人的过程！强调他既无情绪负担，也不存在道德责问，并且还非常享受的时候。我听到的那个声音却在告诉我，他既解决不了积压的恐惧，也越不过内心的道德问责。
这个人正处于难以解脱的心灵折磨中，他一点都不享受！所以才会来寻求心理辅导。
我短暂停顿了一下，完全不打算直接拆穿他。一次直接的拆穿也许能表达出我洞察人心的本事，但那对治愈他有什么好处呢？只有当他一直处于愿意表达的状态下，无论讲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都能从中了解获得更多有用的信息。
我继续平静地问：“然后呢？”
就是这短暂停顿，可能让他想起些别的什么来。他面色泛起潮红的晕光。嘴唇翕动着，仿佛什么东西挂在嘴边，充满矛盾地，既想吐出来，又想咽下去....
我凝望他的双目。他视线开始游走，不确定地，闪避着我的目光。
空气凝固，沉默。又一丝微弱的浮游气息，带着熟悉的味道。
我闭上双眼，不再用目光继续去追击他。这短短一瞬间空白，是个喘息机会，内心希望阿满能够用这个机会去返观自己。他的状态看上去还算好，能量充足，有可能自己做出某些整理与选择。
我看着眼前这个人，心中不知什么原因而生出一股温柔与悲悯来。我告诉他：“不是所有强烈的情感，黑暗，悲恫与私密都需要被倾吐出来。也许某一天时机到了，你会讲出一些什么来？也可能永远不会吐露？但无论讲与不讲，都不是最重要的。”
而他似懂非懂，迷茫懵懂的眼神让人心痛。我们需要多些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