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1999年的除夕之夜，依旧是爆竹声声，烟花绽放，人们似乎都沉浸在春节的喜庆之中，心情看起来一如往年。然而当黄宏和句号登台表演小品《打气儿》的时候，很多人都留下了泪水。那个小品，黄宏是一个下岗职工，句号是下岗分流到街道办的一个官员。句号因为此事儿心里有怨气，黄宏却告诉他：“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谁能都一帆风顺呢？谁这辈子还不遇上点事儿呀，你就拿我来说吧：十八岁毕业，我就到了自行车厂，我是先入团后入党，我上过三次光荣榜，厂长特别器重我，眼瞅就要提副组长。领导跟我一谈话，单位减员要并厂，当时我就表了态，咱工人要替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
　　“下岗”这个以前陌生的词语，在1998年一时间成了人们耳熟能详的一个令人心酸的记忆。
　　用赵本山那年在《昨天今天明天》里的话说就是：“九八九八不得了，粮食大丰收，洪水被赶跑……国外比较乱套，成天勾心斗角。今天内阁下台，明天首相被炒。闹完金融危机，又要弹劾领导……”
　　公元1998年，公历平年，共365天，53周，农历戊寅年，闰五月，共384天。国民经济总体运行良好，改革和发展的各项目标基本实现。国民经济扭转了上半年增幅回落的情况，保持了较快增长的态势。全国国内生产总值79553亿元，比上年增长了7.8%。
　　1998年，亚洲金融爆发，3月17日，朱rong基总理承诺人民币不贬值，由此导致了美国金融大鳄索罗斯的挑衅，10月26日，香港政府在大陆的帮助下击退了索罗斯。
　　6月29日，我国宣布取消福利分房，由此国人开始了房贷生活。但是那时候北京的房价才2000元一平，低到还不及现在不入流的一个线外城市。
　　7月至9月的那个夏天，中国长江流域和淮河流域发生特大洪水，造成4150人死亡，经济损失达到2551亿元。但是那个夏天，一身身迷彩绿让人们安全了一个夏天，由此造成了次年春晚祖海和佟铁鑫在春晚演唱的歌曲《为了谁》一夜爆红。这首歌形象的写出了子弟兵抗洪的英勇。那时候已经上中师的我天天和班里的女生排练这首歌，而有的女生也在排练《相约九八》。
　　1998年8月7日，美国驻坦桑尼亚和肯尼亚大使馆发生爆炸，224人遇难，4500人受伤，10天后，美国总统克lin顿承认自己和白宫实习生莱温斯基有不正当关系，美国民众愤怒。然而流氓的克lin顿提上裤子后马上就更流氓的把民众的愤怒转移了，宣布空袭伊拉克。12月19日，美国众议院通过了弹劾克lin顿的决议，克lin顿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二位遭到弹劾的领导。我还记得我们学校外的一个饭馆老板，把炖小鸡的那道菜改成了“克林炖莱温斯鸡”，很受同学们欢迎。那时候我们钱少，就一个宿舍为单位，凑钱品尝那道菜。
　　除此之外，由于金融危机的影响，印尼执政32年的苏哈托政权倒台，泰国政权也更迭，桥本内阁也下台。
　　之所以一下子写这么多，我就是想表达98年那年其实是动荡的一年，也是对中国产生影响的一年。由于亚洲金融危机的波及以及下岗潮的来临，使得社会上一下子聚集了很多迷茫的人群。虽然下岗潮是我国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的必然阶段，是我国经济发展多年积累的诸多深层矛盾的综合结果的体现，也是那时期改革和发展过程中不可逾越的阶段，甚至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这个过程，国有企业可能就无法摆脱困难，更无法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因此，下岗是不以人的一直为转移的客观事实，是改革深入，科技进步，经济结构的调整。可是，老百姓图的就是安稳，就是能够拥有一份让家人衣食无忧的保障。仿佛一夜之间，工作没了，有的甚至房子也没了，就如同天塌地陷，无所适从。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就出现了许多急于改变现状的人，想急切地寻找一份能够让自己快速致富，让别人看到自己虽然下岗但是生活依然精彩的工作。对于这些在工厂里劳作了很多年甚至大半辈子的下岗职工来说，想脱贫致富，想种粮发家肯定不现实，靠养殖也没门路，做生意又缺乏本钱，想在路边摆摊又没有营业执照。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了林林总总的传销公司。
　　因为下岗潮的来临，国家对于办公司实行了宽松政策。很多传销公司根本没有实物，就是单纯依靠拉人头缴纳会费的方式，有的甚至限制人身自由。那时候传销分为三种形式：一，有实物，多少钱买多少实物；钱与货物价值对等二，虽然有实物，但是只有一件，摆在那里供人观赏，以此赚入会费，而且层层加价；三，没有实物，直接拉人头，赚入会费，同样层层加价。那时候传销很疯狂，什么东西都可以传销，一个苹果，一个橘子，我的临县甚至传销蚂蚁，而且就那一只，最后入会费竟然从10元加到了一万多元。
　　但是由于特殊历史期，很多人对此执迷不悟。报纸上曾经刊登过有个妇女把自己刚出生的婴儿卖了9000元入会的事情，也有一些农民卖房子卖地入会。这些人最后不但没赚到钱，相反却成了那些黑心传销商致富路上的牺牲品。最后，当愤怒的某个地区的人们在一无所有后，集体到铁轨上寻短见的时候，1998年4月21日，国家宣布，不再允许任何形式的传销经营活动。自此，从1990年中美合资的雅芳公司引入开始，已经9年的传销之路走到了尽头。
　　传销，起源于美国，风行于日本，台湾，历史一百多年，全球有130多个国家和地区都有传销的身影，从业人员超过2500万，销售额超过750亿美元。传销有商品流通环节少，回款有保证的特点，而且是一种多劳多得的推销方式，因为没有学历限制，投资相对较少，所以为中低收入人群提供了一个风险较低的就业机会。客观来说，传销在发达国家较为成熟，是一种比较常见的的销售方式，是一种以需求为导向的营销模式。和众多行业一样，也属于脚踏实地的实干者。可是在那时候的我国，却生生上演了一处“空手套白狼”、“废水变花生油”的闹剧，被渲染成了暴富的机遇，一味地拉取人头发展下线，却忽视了产品本身，一时间被称为“老鼠会”、“金字塔”。直至今天，人们还谈传销色变。甚至有的人认可保险销售模式，却不认可传销销售模式。殊不知，传销分为单层次传销和多层次传销，而保险就是单层次传销。
　　在国家下达禁令后，很多人悲观绝望。在这个时候，很多传销企业都推出了“退货”服务。这是一项很人性化的规定，在人心惶惶的动荡时期，这小小的“退货”，彰显的不仅仅是为经销商着想的服务宗旨，还显示了公司的决心和实力。在这里我还想插一句，那时候，有一家外资企业，在风雨来临的时候，竟然放弃了已经建起的厂房和设备，弃经销商而去，更不要谈什么退货，当然经销商辛辛苦苦赚取的薪酬共更从谈起。
　　这场禁令波及了很多人，也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王兆民就因为组织传销被捕。其实法人代表是郑丽芬，但是王兆民却独自承担了下来。王兆民被捕那天，他家门前围了很多人，议论纷纷。但是王兆民上车的时候还不忘嘱咐郑丽芬：“接受顾客的退货，把他们的钱发下去。”
　　那年的暑假，我和王兆军，郑丽芬，以及石翔龙，李宗明每天核对账本。为了安全，一张张汇款单通过邮局直接汇到各地的经销商手里，如果是十元以下，我们就按照地区汇总，然后备注栏里写上他们的具体钱数。
　　已经怀孕的郑丽芬就心情沉重，很少出门，她承受不了外面的流言蜚语，也承受不了外人对她的指指点点。王兆民的父母形影不离的在客厅里陪她说话。而为了怕她枯闷，那个暑假，我父母让我直接和王兆军住在了一起，胡松莱和李建勇轮流着让自己的媳妇来陪着郑丽芬，石翔龙和李宗明管理着公司。亲情，友情在这一刻得到了体现在这些人的关怀和帮助下，也或许是时间的洗涤和沉淀，郑丽芬的眼睛里又有了光彩，一个月后，王兆民的父亲说风声已过，兆民没事，家里又重新欢声笑语起来。
　　两个多月后，国家政策松动了，开放了十家允许开展传销的合资公司，并且给他们起了一个新的名字——zhi销。
　　但看守所里的王兆民，三次提审过后，签了延长拘留，就没有了下文，就那么一直在看守所里羁押着。问看守，看守也说不知道。
　　又五个月后，郑丽芬生了一个胖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