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放心

　　先生已沉沉睡去，学生犹自一遍一遍地在饭桌上重复着五个字，可是怎么写，也觉得离先生的字差太远，看别人做起来丝毫不费力的事情，自己真去做时，竟然这么难。
　　子夜时分，外边传来一群人匆匆的脚步声，竟有四五十人之多，如不是已经进入金丹中境，目力听觉大异于常人，宋子渊根本就听不到。他看了眼熟睡中的曾子默，熄灭了桌上的油灯。
　　窗外有人轻轻敲门。
　　“谁？”
　　“我，住隔壁的。”原来是白日所遇那汉子。
　　宋子渊打开门。
　　“可否请小兄弟再次照看一下老娘？”汉子低声恳切道。
　　宋子渊有些为难。
　　他从脚步声中听出外边来的那些人都是有功夫在身的，而且身手不凡，看眼前光景，是冲这汉子来的，谁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自己何必沾染这无缘无故的麻烦，况且自己并非孤身一人，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照顾好床上这位酣梦中的小夫子，这事比天还大。
　　“请大叔海涵，恐怕在下有心无力，”宋子渊觉得这句话说得非常吃力，言语中带着些歉意。
　　“既如此，打搅了！”汉子冲他一抱拳。
　　宋子渊举手抱拳时，汉子已转过身去。
　　“薛济兄，请出来搭话，”客栈院门外有人说道。
　　汉子望了眼隔壁房间，向外走去。
　　宋子渊关上门，立在门后。
　　“擅入此院者，死！”名叫薛济的汉子走到客栈院门外，压低了声音说道。相隔虽远，宋子渊却也听得真真切切。
　　“在下有事相求，肯定会恪守礼法，岂敢无故惊扰伯母，但是如果薛兄一点面子都不给，手底下这些兄弟可都是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会不会做出薛兄不愿看到的事，在下就不敢保证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
　　那个声音宋子渊听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隗庆，你可以试试！”薛济冷冷道。
　　宋子渊心中一惊，原来是他，在南稷学馆被丁胖子用刀拍进地里面的那个什么云梦山兵家护法天尊隗庆。
　　“隗某既然敢现身，便是有备而来，好教薛兄知晓，薛兄手中之物，云梦山志在必得，即便隗某此次取不走，也会有人来向你讨要，”隗庆似乎对薛济心有忌惮，并没有一上来就撕破脸，甚至对薛济还有些客气。宋子渊心下奇怪，他是在南稷学馆门前见过隗庆显露神通的，难道说这个看起来普通的庄稼汉子一般的薛济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修为竟然不在隗庆之下？
　　“据我所知，雷泽湖的人马上也就要到了，他们对薛兄恐怕就不会念这份香火之情了，还望薛兄三思，”隗庆说道。
　　“隗庆，说起来我真的不理解，你到底为了什么活着，大秦征战六国的时候，云梦山几乎拼光了家当为帝国效力，可到头来得到了什么？现在天下已定，云梦山已经没了多大的利用价值，这个恐怕你自己心中也清楚吧，即便是你成功取走我手中之物，也不过多几年苟延残喘罢了，这样不惜以命犯限来当我的路，值得么？”薛济的话没有任何情绪，反倒让人感到有点怜悯隗庆的意味。
　　“四海归一止戈为武本就是云梦山的宗旨，大秦的江山一统有云梦山一份功劳，这就够了，”隗庆昂然道。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当狗的下场，要么被弓箭射死，要么狗咬狗咬死，要么被主人烹了，都没好下场，”薛济语气里充满了萧索，似在说隗庆，又似在说自己。
　　“大秦负你太多，这也是你叛出军中之后，帝国一直不追查的原因，很多人要将你拿回治罪，都被王翦将军挡了，”隗庆说道。
　　“别在我面前提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薛济喝道。
　　“其实老将军也是情非得已……”
　　“住口，什么情非得已，不就是怕影响了他自己的前程，”薛济怒道。
　　外面陷入了沉默。
　　宋子渊忽然听到房顶有极细微的喘息之声，是两个人！他马上提高了警觉，不动声色地将真元暗运至双拳，蓄势待发。
　　“薛济，事情还有没有商量，你只管提要求，云梦山能做到的，竭尽全力替薛兄去做。”
　　“滚！”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动手！”
　　说话间，双方已经打了起来。
　　宋子渊无心关注外边的战况，凝神屏息紧紧盯着房顶上的动静。
　　突然，他感觉房顶上一股压力传来，顿时心中有些懊悔，原来是自己心中过于紧张，身上所凝聚的拳意让对方有所察觉。
　　他一动不动，竭力将内丹所有真元催至双拳，神识晋入一种澄澈清明之境，房顶两人的身形、姿态、气息毫厘无爽地被锁定在识海之中。
　　此时若有任何力量触碰他周围这片小空间，必会招致快速无比的打击，宋子渊此时心中充满了战意，蓄势待发。
　　房顶两人没有动作，室内室外就这样对峙着，气氛就像一张被拉满的弓。
　　如房顶两人有任何动静，这种对峙的平衡将立即被打破，也就是自己出拳时刻，且不必去想这一拳是否能打得过对方。
　　从发现房顶有人，到自己全神戒备，再到双方相互对峙，宋子渊并非是有意要帮薛济保护母亲，完全是人在面对危险时一种自然而然地本能反应，只能怪房这两人不该在出现自己房顶之上。
　　情势一旦清楚，宋子渊的拳意更盛了。
　　毕竟，房顶之人针对的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这样很不对。
　　暂时顾不得会招惹来多大的麻烦了。
　　就在他正要对着房顶冲出双拳之际，听得上面“砰”的一声，紧接着就是两个麻包被甩出之后落在地面的沉闷之声。
　　原来外面着战斗已经结束，薛济一掌将房顶两人打落在地，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宋子渊紧绷着的一身拳意才松懈下来，长长地吐了口气。
　　曾子默早就醒了过来，坐在床头发呆。
　　“我不得不继续赶路，你们如果继续留在这儿，恐怕会有很多麻烦，一起同行如何？”薛济推门进来，开口说道。
　　宋子渊心中清楚他是有意庇护自己与曾子默，没有拒绝，对曾子默说道，“曾兄，收拾一下，我们一同上路吧。”
　　“一同上路，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啊，”曾子默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