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燕常佑看那赵小海朝自己走来，却是不谎不忙，先点一个火折子咬在嘴里。接着，他右手从桌上拿起一个东西指着侯四海……
　　因着酒肆光线阴暗，只能大概瞧见燕常佑所拿之物的轮廓。那东西长短不足一尺，粗细如同擀杖，几与折扇大小一般，隐隐约约好像是一根铁管……
　　那侯四海也不知燕常佑在干嘛，只催促赵小海道：“把姓燕的和小二都杀了，没了闲杂人碍事，咱们慢慢拷问《郁离子》的下落”。
　　侯四海话音刚落，只听见这酒肆中“轰”的一声巨响！
　　房间里莫名其妙打了一道雷，霎时间把个酒肆照成了白昼。一道金雷一闪既收，一道黄光骤然飞过。真是个金雷车驾龙尽起，电行半空如狂矢。惊雷过后，酒肆立时又暗了下来。随后一股硫磺硝石的味道弥漫开来，更有浓烟直呛鼻喉。
　　酒肆中几个人皆被吓了一跳，赵小海惊魂未定，颤声叫道：“师傅……刚刚……怎么回事”？
　　赵小海说完了话，过了半晌却不见师傅回应，于是转头去瞧。
　　嘿！这一瞧可把赵小海吓的魂不附体。
　　原来那侯四海的额头之上，莫名其妙多出一个鸡蛋大的窟窿。再看那窟窿从额前直穿到脑后，脑后血淋淋的一片稀烂，后脑勺子被掀飞了三丈远，血浆脑浆混在一起，洒的到处都是。
　　燕常佑平日里，总看不起这锦衣卫发的小玩意儿，却不想这东西当真厉害的很。若早知会有今日，非多带几个。此时自己身上只有一个火铳，已经用掉。此时再装铜丸，怎么也要一盏茶的功夫，只怕赵小海不会乖乖等着。想到这里，燕常佑只好忍着伤痛，欲弯腰去捡刚刚扔在地上的燕翅刀。
　　原来这东西名叫手铳，乃是由火门枪演变而来。一般火门枪皆要三四尺长短，几乎是手铳的四倍长短，极其不易携带。且火门枪发射时，需要两人以上，必须一人双手拿枪，一人点火。可经由锦衣卫里的能人改制，才造出燕常佑手里这个东西，取名手铳。这手铳不足一尺长短，容易携带，更主要的是一人也能发射。
　　燕常佑本来不屑用此物，平时只插在靴子里面还嫌它碍事。此时乘着侯四海师徒和韩小婷说话之时，先自止了血，后才将此物拿出来。只可惜一只手动不了，只好把火折子引燃以后咬在嘴里，再拿手铳起来打人。
　　这时，韩小婷见赵小海惊魂未定，又看燕常佑放下手中那厉害的宝贝，却去捡地上的燕翅刀。她便已然猜到那东西和火门枪一样，用一次便要装弹，抢先道：“赵小海，你也想尝尝吗”？
　　“师……师傅！”赵小海年纪尚小，见了这等场景，三魂早已去了七魄！
　　韩小婷见了赵小海的模样，知道他被吓破了胆，颤声骂道：“还……还不滚”！
　　赵小海听了，先是一愣，却又看一眼燕常佑。
　　燕常佑此时已明白韩小婷话中之意，毕竟自己有伤在身，实在也不是敌手，便也跟着怒喝道：“快滚”！
　　赵小海听罢连连点头：“滚……滚……我这就刘滚。”临走只看了一眼侯四海的尸首，继而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你那东西只能用一次，是不是？”韩小婷刚说完话，又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来，缓了片刻又道，“你失了我，至多不过受上司责骂。可你为了我，杀了慕容家的人，又放走一个回去报信，一定会被慕容家追杀。如今我们同病相怜，只怕天下虽大，再难有我们立锥之地了”。
　　燕常佑心道，这慕容家多大来头？自己吃着朝廷的俸禄，难不成还要怕他？
　　他不理韩小婷的话，一只手把韩小婷如小鸡一般拎起来，扛在肩上，继而出了酒肆，一头扎进风雨之中，大步流星往远处去了。
　　路上，韩小婷又问说：“你……你为什么不用那东西对付我”？
　　燕常佑心知一开始时不用手铳，是因为没有杀人之心，更不屑用那东西伤人。后来受了重伤，想用也来不及准备。幸好侯四海师徒进来以后，却先不管自己，只去看韩小婷，自己这才有了时间准备。可他懒得去跟韩小婷说这些话，只没好气道：“闭嘴，等押你到了衙司，自有你说话的时候”！
　　韩小婷见他为了自己，闯下这样的大祸，本来还想谢他救命之恩。可这时又听说，他只要捉拿自己，莫名觉得气恼。
　　路上，她忍不住要去打他，可偏偏自己受伤无力，这拳头还不如寻常女子的粉拳。她手上无力，只好又改为骂人。可受着重伤，一口气息也要三口才吸的全，这声音自然也硬不起来。只听她骂了几句：“大混蛋”“王八蛋”“你放我下来”，其间声音全似撒娇。
　　燕常佑却兀自不理韩小婷，只自顾自走路。
　　风雨稍歇，天色渐晴。只是西北之地本就秋凉颇重，再加上又刚下了几日的冷雨，此时依旧凉意透胸。
　　二人又走了一阵，燕常佑气力也大不如前，喘着气道：“前面就是肃州卫军营了。到了那里，我先带你治伤吃饭，休息两日再押解你回应天府”。
　　韩小婷听了这话，情知进了肃州卫大营，等自己带上镣铐，岂不是羊入虎口再难逃脱？她略一思索，好似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燕常佑又说：“你刚刚中了我的飞刀，飞刀上淬了毒，我身上有解毒的丹药，你快拿了吃下去吧”。
　　燕常佑听了这话，犹疑片刻，果然还是将韩小婷放了下来。而后他定定瞅着韩小婷，奇道：“你有这好心”？
　　韩小婷笑吟吟说：“你刚刚救了我，我自然要报答你吖！”接着，便坐在地上，闪着一双大眼瞅着燕常佑。
　　燕常佑也呆在原地，摸不准这丫头的心思。过了半晌，燕常佑才铁着脸不耐烦道：“既要给我，还不快拿”？
　　韩小婷把头一扬，说：“就在我怀里，我受了伤拿不动，你自己来取”。
　　燕常佑听了这话，又愣在原地呆了半晌，脸上好似是黑炭进了鼓风炉，红一阵儿又白一阵儿再黑一阵儿的变着色。接着干咳了两声说：“你不知羞臊吗？刚刚还能动手打人，此时连个药也拿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