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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天歌记事很早，记忆里很多时候都是在搬家，去更好的或者更不好的地方，愉悦舒适或者颠沛难挨的旅途。外面的风景说不上厌烦，但也绝对谈不上美丽。
在她面前，母亲总是很安静，哭和笑都没有多少声音。母亲和她沟通得不多，没多少严厉或者慈爱的教导嘱咐，她强调得最多的，大概是吃饱穿暖和安静点了吧。和父亲呆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少了，他总是特别的忙碌，有时出现，也是沉默，疲惫又深沉，每次父亲长久的沉默之后，往往都会紧接着一次搬家。父母的争吵总是在夜里吵醒她。
大概是听话懂事的缘故吧，她很少被父母打骂。她很多时候觉得自己是一个累赘，虽然她明白很多事情，但她无处可说，也改变不了什么。她只能改变自己，她渴望成长，她梦想自己能够成为不为干涸所困又无惧风雷的大树，独立又自我，生机蓬勃，生生不息。
欧阳天歌从来没有见过像程玉楼这样的一个人，明明普普通通，没有什么见识又胸无大志，但偏偏思维敏锐，成绩突出，仪表堂堂，外观出众。他又不仅仅是个绣花枕头，相反他非常的“真实”，他隐隐约约透出的莫名其妙的悲伤绝望，让人特别难受，又让自己忍不住好奇，想要分享呵护。
慧极必伤，欧阳天歌觉得程玉楼就是这个病症。他是潜力无穷却沉寂空旷的荒土，他将来会如何，她觉得要么硕果累累，要么颗粒无收。关键是她会不会参与其中呢。
她初来班上的时候，就被有意无意地安排在了他旁边，他那双冷漠为底色，正气为飞白，带着怜悯关切的眼睛让她印象深刻。
那种好感说不出来，但它就是存在，它不只是外表气质或者几句话几个动作可以简单说得清楚的。随着一起学习，了解逐渐加深，他的独特风格，机智从容，偶尔的玩笑都能触碰到她的神经，她更是敏锐地觉察到他对自己的变化。怜悯好奇，好感关心，观察改变，惊讶异样，喜欢爱慕。从单纯的自己的想法到心有所思的流露，再到彼此的互动，眼波流转不自觉地把视线投向对方，眼神交流相互凝视，以及心有灵犀会心一笑，偶尔无意到有意无聊的肢体触碰，再到下意识的关怀撒娇甚至打情骂俏，半推半就，欲拒还迎，乐此不疲。那种陷落，欧阳天歌可以说是体察入微，感受玄妙莫测，心弦触动，怦然如钟。
那种细水长流水到渠成的感觉舒爽醉人，这一切都是顺其自然，浑然天成。美好固然是美好，但也只是充实平静的学习生活的锦上添花，欧阳天歌没有多么渴求，却也不自觉地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直到他暗暗准备跃跃欲试却迟迟未来的表白搁浅，他终究还是出了问题。是太认真了？那沉重得不能轻许的诺言究竟是压垮了他。然而他单方面的退缩让从容不迫大局观强的她无所适从，进而变得难受之极，方寸大乱，她又怎么能够听之任之，无视不理无动于衷呢？那些美好的经历各种良好的感觉都如同幻沫一般，骤然消失殆尽，好似不曾发生过一般，那种失落让她情何以堪呢。那只是一个浅显的梦境么？闪耀在阳光下的绚烂终究要在阳光下破碎吗？
欧阳天歌不得不正视这发自内心的感情问题，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早已失陷其中，她不惜把自己的真心暴露在阳光下，也要向他伸出自己的手，抓住他，温暖彼此。那天她要求和他面对面，开诚布公地谈谈，他接受了她的提议并向她展示了他荒芜贫瘠，四面漏风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竟然是正因为喜欢所以必须放手离开！奇怪的言语，荒谬的悖论，迸发着剧烈痛苦的幸福感。
那是怎样的消极呢？还没有开始，他就认定了不可能。明明他在，她也在，明明互相喜欢，明明可以在一起，明明将彼此都拥入了怀里……她明白他们的感情给不了他的内心太多的供养，反而可能是没有爱的能力的压力，她不怪他的退缩，她只是希望他不要放弃，不要放弃她，不要放弃他们的初恋，不要放弃他自己。仅仅是一个不离不弃的念头已是精疲力尽苦苦挣扎，如何挽回？
欧阳天歌见识过高昂的消费，阔绰的生活，挥金如土，奢侈的讲究，也体验过饥寒交迫，惨淡歧视，琉璃颠沛，居无定所，包括家里的一些情况，但都没有此时此刻他无助的消极感来得令她刻骨铭心，她品尝到他分享的煎熬，让她几欲流泪。
青春是注定要散去风，初恋是风的印记。
他日闻风过，或许泪成行。
欧阳天歌反复地梳理着他们的相遇相识，相知相爱，嬉笑怒骂点点滴滴，如果他们之间只能就此结束，那么她认为他们经历过的也是出自内心肺腑的真情，而不是哗然无聊的肤浅虚度。如果此刻已是结束，那么纵然当时再是美妙不舍，引人留恋，她也必须收拾情丝，断去过往。
他们把真心捧在手里，放在彼此的眼前，把对方深深地刻画，却没有成为恋人。是恋人角色的红颜知己吧，心心相印，惺惺相惜，有些走过风风雨雨老夫老妻的感悟。
引咎自责的程玉楼竭力调整了自己，他们守着一条界限，慢慢恢复到那种明明白白心中眼里全是你，不是恋人胜似恋人的交往，他们小心翼翼，珍而重之，每一次凝视都是隔世的重逢。
欧阳天歌陆续觉察到许多其他饱含感情的目光，她敢于正视，并以明确的无视态度给于拒绝。甚至有来自成年异性的异样眼神，那是色眯眯的亵渎吧，令她感到恶心恶寒，远远避开，真的是衣冠楚楚，人面兽心。
郑铭闲那个怪胎掩饰得很好，但他持续的关切让她察觉到他暗地里的“不怀好意”，她没有挑破，他甘愿默然的坚持不减反增，她唯有继续无视。
没有任何承诺约定的欧阳天歌和程玉楼，做了一场别人眼里的男女朋友，就像发生着一段天作之合美好和谐令人艳羡的恋爱，甚至被当作一段佳话传扬开去。两位当事人都默认着，从不解释什么，甚至有时还会深情“秀恩爱”。有时候他们自己也分不清真假吧，不会有结果，免除伤害，这是他们默契的“共识”。这苦涩难忘的果实也会成为烟消云散的过往吧。
没有后续的日子，聚散都显得匆忙。她是离开得太匆忙了，连她自己都猝不及防。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给他讲清楚，好深好深的思慕没有对他诉说，更有太多的路他们都还没有手牵着手走过呢……车窗外的世界没有风景，她记忆里他的身影，全部都浸泡在她满蓄的泪水里，她在想，青春啊，欠她一个初恋的结局，而不该仅仅是爱情旅途上的一个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