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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是有虞部的一名医祝。有一次我北上寻找药材，在垚鸣山上看到一片菊花，我原以为只是一片野菊花，便采了很多做药引。谁知那是孟泷种下的，他常常在垚鸣山上打猎，有时候也会住在山上。孟泷发现我毁了菊花田后十分生气，便教我赶紧离开，不许再踏入垚鸣山一步。但我当时年少气盛，不仅没有悔意，还一言不合和他打了起来。他当时已经是身经百战的大巫，还是一名战士，我根本打不过他。一气之下我便把剩下的花田全给毁了。现在想来当时真是年少不懂事啊······”伊先生说着说着就笑了，是那种从心田里涌出的笑容，琉璃一般纯粹。
阿离听着有些发呆。没想到先生以前也有这样冲动的时候，真想看看那个时候的先生······
“之后孟泷勃然大怒，将我绑了起来要带我去有虞部找帝舜讨个说法。结果在经过钩吾山时遇到了一群狍鸮（1），他本来是可以扔下我全身而退的，但他却为了护着我与狍鸮打斗起来，还受了重伤。幸好他当时绑的是我，我为其疗伤算是答谢其救命之恩。我俩就是这样相识的，应该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吧”伊先生说完回头看向阿离。
阿离带着微笑赤身站在冒着热气的炉前，像是屋前听大人故事的小儿。
“先生以前也是性情中人啊”阿离笑道。
“谁没有个年少的时候呢。即便过去这么久，仍是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想必先生与这位孟泷感情十分深厚。”
伊先生眼睛抬了起来，品味阿离的这句话。眼睛里流动着光。
“是啊。孟泷是我此生交的第一位朋友，对我来说确实意义非凡。而且后来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很多事情我当时并没有理解，还总是嘲笑他。等到理解了，已经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了。”
“即便一生交游零落，得好友如孟泷，亦是幸事”阿离替先生感叹出来了。
“公子说的对”伊先生笑了笑，继续开始干活。
阿离站在伊先生身后也笑了，看着先生的背影，阿离好像也找到了自己的幸事·······
“那后来呢？孟泷最后怎么样了？”阿离也转过身去干活。
“战死了”伊先生淡淡的说道，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阿离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孟泷最后一次出征前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便我想方设法为其续命，也是杯水车薪。我还记得那是快春天的时候，溪水都化开了。孟泷带兵东征，然后···再也没有回来”伊先生将手里的柴火扔进火里，依旧是不疾不徐的。
“我试着去找他的尸首，却什么都没有找到······他以前就和我说过，等他死了就把他埋在菊花田里当养分，我还让他不要胡说八道······”
“先生······”阿离想安慰先生却不知怎么开口。
“我本以为他钟爱菊花是因为菊花象征长久，有据久之意，但我猜他最后是想去陪着自己的兄长吧，他的兄长叫东篱，采菊东篱下的东篱。活着的无奈，只能死了之后再弥补吧。”
阿离看到先生突然有些感伤的笑了一下，觉得闷热的棚内升起一阵凉意。
“还妄想化作春泥更护花，连尸体都找不到啊。应该是死的时候化成灰了吧”先生这话是在自言自语，亦是说给死去了的孟泷。
“先生也不要太悲伤了，毕竟······”阿离担心先生不肯表露自己的悲伤，却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都过去这么久了。悲伤就算有，也淡了。”先生低下了头看着手里的柴火。
“不过，最后我还是在垚鸣山上种满了菊花，就当是安葬他的墓了”伊先生笑道。
“用花作墓，也是新奇。”
“是他自己执意不要建阴宅的。他战死时才二十七岁，无家无后。他生前说建那玩意儿作甚，不过是劳命伤财，不如死后埋在土里，彻彻底底的把自己还给这生养他的天地。敢这样想的也只有他了。”
“我猜他是觉得自己就算建了阴宅，年代久了也不会有人来扫。倒不如不建，死后逍遥于天地”阿离回道。
“可能吧。毕竟他连个孩子都没有······”
伊先生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正在干活的阿离感到身后突然没声了，心里咯噔一下。先生不会又晕倒了吧？
阿离赶忙转过身去，看到先生正一动不动的呆坐在炉边，手里还拿着柴火。
“先生？”阿离小心的唤着。
先生慢慢扭过了头，不知是在思考什么，自言自语道：“·······阴宅？”
阿离一脸的疑惑。
“应该是的···我当时没有注意到····是个阴宅！”伊先生突然激动的站了起来。
阿离被先生吓了一跳，什么阴宅？伊先生拿着柴火开始在棚子里来回踱步。
如此激动的先生确实不多见。
“我们逃出来的那个院子。应该不是什么废弃的居所，而是一个坟墓！”伊先生激动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