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老祭司的请求

　　一夜无话，天光由无到有，又是一日清晨。
　　小扶桑给辰空送来早饭后又匆匆回去照顾老祭司了。
　　辰空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颇有些闲散。
　　慢慢吃完那一大碗清水面，辰空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这村子几乎与世隔绝，因此各种食材辅料并不丰富，除了那天宴上油水颇多之外，平时村人的三餐其实油水是放的比较少的。
　　稍稍眯了眯眼，辰空从怀里掏出那本得自张无涯的功法。
　　这功法没名字，其上字迹也很是潦草，似乎当初书写之人并不怎么用心。
　　又翻看了几遍这本册子，辰空忍不住又皱起眉头，这功法的残缺令他很是不爽。虽然这册子很像那种粗制滥造的大路货，但是它哪怕是完整的也好，后续境界修炼方法的缺失令的它连大陆货都比不上了。
　　收起册子，辰空闭目养神。
　　依这功法所言，欲踏上修行路，首先需要感知到天地的根本。
　　天地的根本就是游离于天地间的无量元气，凡境修行者之修行，便是吸纳天地元气于体内，纳入体内的元气按照功法路线于经脉之中完成数个周天的运行，逐渐将稀松的的元气凝练成可供修行者利用的元力，待元力达到一定的量，便可催动功法，驱使这些元力去淬炼自身，而后获得远超常人的体魄。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得感知到元气。册子上也写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感知到元气，如若无法感知元气，那么便无法修行。
　　而辰空正在做这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闭上眼，眼前一片黑暗。
　　努力的去感知，黑暗，黑暗……还是黑暗。
　　平心静气，心无杂念，用心去感知。
　　无边无际的黑暗……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呼……”辰空睁开眼，第一次尝试，失败。他什么都感受不到，闭上眼就只有黑暗。
　　辰空没有气馁，迅速调整好状态，再次闭上了眼，进行第二次尝试。
　　要平和……
　　黑暗……
　　心无杂念……
　　黑暗……
　　……
　　第二次尝试，失败。
　　辰空不死心，咬了咬牙又继续。
　　第三次尝试，失败。
　　第四次尝试，失败。
　　第五次尝试，失败。
　　……
　　无休止的失败，无边际的黑暗。
　　辰空到后来不论睁眼闭眼都感觉自己身处一片虚无之中。
　　渐渐的，时间从清晨来到下午。
　　未时，辰空终是放弃了，没再尝试。
　　说实话，辰空感觉有点受打击，张无涯那样的都能感知到元气并成功开始修行，为什么自己就是不行呢？
　　难道……自己真的没办法修行？
　　辰空脑子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而后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他很不愿意承认这事，但是又抑制不住的去怀疑。
　　如果此刻有外人在的话，便能看到辰空此时脸上一会阴一会晴，他正在自我安慰和自我怀疑中不住地摇摆。
　　辰空一时有些默然，仰头看着那青灰色的天空，长长的叹了口气。
　　“唉——”
　　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辰空脸上明明白白地写满了“失落”两个大字。
　　“嘎吱——”有人推开院门。
　　辰空转头望去，看到老祭司缓缓走进了院子，老祭司进来后，又将院门关上。
　　“小哥昨夜休息地怎样？”老祭司没拄拐杖，步伐很是稳健地走到辰空身旁，搬了把椅子坐下。
　　辰空打量了一下老祭司，发现老头面色颇为红润：“还行，老祭司恢复的怎样？”
　　老祭司冲辰空笑了笑：“托小哥的福，老朽这身子骨比以前还硬朗了。”
　　昨天扶桑给老祭司讲了辰空给他服下汁水一事，因此老祭司猜到自己此番恢复地这么快，甚至连以前留下的诸多旧伤隐疾都在一夜之间好了，应该是那汁水的奇效了。
　　老祭司心里是颇为感激辰空的，辰空可以说是救了扶桑两次——一次是那禁林之中，一次则是昨日和张无涯那一战，若是最后赢的是张无涯，那么扶桑的结局他都不敢想象。
　　辰空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看你要死了，不忍心，刚好能救你，那边救了吧。这个想法在辰空自己多年后看来，那可是真是善良的可爱啊……这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刚刚老朽在门外听到小哥好像在叹息，不知是碰到什么烦心事了？”老祭司犹豫一下，问道。
　　辰空看了老祭司一眼，思索一会道：“老祭司你可知道，这世上，能够修行的人相比于不能修行的人，二者哪个更多一些？”
　　老祭司闻言，正色起来：“据老朽所知，这世上能够修行者，当是万中无一。”
　　听到老祭司的回答，辰空脸色又黑了不少。
　　“是老朽说错什么了吗？”辰空的脸色变化老祭司都看在眼里，辰空脸黑的程度让老祭司有些惶恐。
　　“没什么，不管你什么事。”辰空摆了摆手，示意老祭司不用紧张，自己不是针对他。
　　老祭司将信将疑的点点头，有些拘谨的坐在椅子上，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将来之前准备好的说辞说出来。
　　沉默了一会，辰空见老祭司的那副姿态，猜到老祭司大概是有事来求，索性主动开口道：“老祭司，还没问你此来所为何事呢。”
　　老祭司闻言，深吸口气，给辰空把当年的事娓娓道来。
　　那年，老祭司的儿子办完成年礼，便可继承祭司之位，而老祭司也可退下去颐养天年。
　　而这一切却被一个的归来打乱——张宏阔。
　　张宏阔小时被村中上任大人所选中，去做了童子，伺候大人生活起居。那一年不知为何突然归来，而且还带来一个消息，村子依附的那位修行者已经死了。
　　村人一开始事不相信的，尤其是老祭司一家，直接是站出来说张宏阔妖言惑众，对张宏阔一番惩罚，而后平息了骚乱。
　　但自小跟随那位修行者的张宏阔清楚，那位是真的死了。
　　因为张宏阔长年跟在修行者身边，渐渐知晓了一些粗浅的吐纳方法，体魄已远超常人，经过老祭司这一番惩处，便对老祭司怀恨在心，甚至有了取而代之，自己当祭司的念头。
　　不过按村里的规矩，祭司是世袭的，老祭司之后应该由老祭司的儿子来继承村中的祭司之位。张宏阔出于对祭司之位的渴望，便一直蛰伏暗处，以期能够发现什么能够扳倒祭司一家的把柄。
　　而张宏阔最后也等到了，一次无心之下，他看到了老祭司的儿子和邻村祭司之女在幽会。要知道，这个村子和邻村是有着世仇的，两村人基本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
　　有了这一发现的张宏阔感觉机会来了，在观察了一段时间，一番准备之后，张宏阔将这件事捅了出去。而这个消息的效果很好，村人都很难愤怒，纷纷质问老祭司将村中祖辈的颜面置于何地。
　　老祭司一开始是对此时持怀疑态度的，并认为张宏阔不过是又在玩那一手妖言惑众罢了。但随着时间推移，张宏阔不断地爆出一些证据，让很多原本不相信的人都信了。
　　张宏阔这一手势造的相当成功，老祭司迫于压力，最后不得不当众质问自己儿子，而老祭司之子也很干脆的，很愣头青的承认了。而听到老祭司之子直截了当的承认之后，村人的愤怒被彻底点燃了。而老祭司的儿子却还想要劝说大家放下仇恨，说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祖辈的仇恨不应当由村人继续下去……
　　老祭司的儿子说了很多，可是他说的越多村人就越愤怒。他进步的的想法和言论在村人看来就是背离祖训，坏了规矩，是大逆不道！
　　而这边的事终是被邻村也知道了，邻村做得更绝，因为女子是无权继承祭司之位的，直接是将其逐出了村子。
　　老祭司的儿子稍好一些，他被老祭司囚禁在村子的祠堂，每日就是重复的打扫祠堂。这还是老祭司拉下脸，再三向村人保证一定让自己儿子悔改，村人才勉强平息下来的结果。
　　张宏阔对这种结局并不满意，因此偷偷的去将在外游荡无依的那位邻村祭司之女带到了祠堂，将其放进去与老祭司儿子见面。而张宏阔自己则飞奔回村，将二人在祠堂私会一事喊得满村皆知。
　　就像秋天干透了的草地，村人的怒火一下子爆发出来，一齐冲到祠堂，刚好撞见那女子和老祭司的儿子从祠堂出来。
　　事态一下子就脱离了老祭司的掌控，而老祭司的儿子则是见势不妙，直接拉着那女子冲开人群跑了出去。
　　村人在后追打奔逃的二人，带着世仇后代在祠堂私会在村人眼里是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更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他们还敢跑。经过老祭司儿子这么几次三番激怒他们，村人动了真怒。
　　这么一路追逐，人群来到了禁林边缘。
　　最后的最后，被村人逼到绝境的二人毅然决然的扭头冲入禁林，很快不见了身影。
　　而后面的事情就就很简单了，经此一事，老祭司威望一落千丈，张宏阔借机进行诋毁诟病，并且展示出自己远超常人的一面，证明自己有当祭司的实力，而后逐渐获得了一拨人的支持。
　　村里至此分裂为东村西村，东村念旧的跟着老祭司，西村收了好处的跟着张宏阔，一个村子有了两个祭司。
　　而到了村中的收税日那一天，村人苦等一天，在最后等来的，却是那位张大人。这彻底证实了原来那位大人已死的消息。
　　迫于修行者的压力，老祭司不再硬撑，自行退下祭司之位，将祭司一职传给了张宏阔。
　　至此，张宏阔名正言顺的坐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祭司之位，在不择手段之后。
　　……
　　老祭司慢慢的说了很久，将当年的事一一告知辰空。
　　辰空淡淡地听着，就当是听故事。在老祭司讲完之后，辰空脑子里满满当当的浮现两个字——愚昧。辰空觉得老祭司儿子挺可怜的，碰到这么一村愚昧的村人。
　　揉了揉脖子，辰空盯着老祭司开口问道：“所以你到底想求我什么？”辰空问的很赤裸裸。
　　老祭司脸上有些不自然：“我想请您来当我们村的大人。”辰空都问的这么直接了，老祭司也就不敢再给辰空讲故事了。
　　“然后你继续当祭司？”辰空一语道破老祭司心中所想。而实际上，老祭司昨晚便已借了辰空的势，单方面的在村人那里确定了自己的祭司之位。
　　辰空的话音落下，老祭司有些尴尬：“如果您想定别人来当，也是可以的。”
　　辰空盯着老祭司的眼睛，也不说话。他在思考，思考其中利弊。
　　良久，辰空移开目光，缓缓道：“就你吧，别人我也不熟。”
　　老祭司郑重地点了点头，冲着辰空行了一个大礼：“谢大人！”神情很是恭谨，二人的称呼，不知不觉，已经变了。
　　辰空摆了摆手：“你先别急着高兴，祭司你继续当你的祭司，但是这个大人，我不当，过些时日我便走。”
　　“啊？”老祭司闻言，怔了一下，赶忙道：“这是为何？享受村中贡奉，对大人修行是极有好处的，村人经常能发现一些不凡之物。”老祭司以为是辰空看不起这，觉得这庙小了，供不起他。
　　辰空笑了笑：“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有别的事，不会在一处地方久留的。”
　　“这样啊……”老祭司显得有些神不守舍。
　　“嗯，行了，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辰空下了逐客令。
　　老祭司闻言，明白辰空的意思，知趣地站起身，缓缓向院外走去。
　　“等一下。”
　　在老祭司走到门口时，辰空叫住了他。
　　老祭司转过头来，正准备问辰空还有什么吩咐，便见一本册子被抛了过来。手忙脚乱的接住，老祭司疑惑的看向辰空，那意思是在问这是何意？
　　辰空淡淡一笑：“回去让扶桑把晚饭送来，我饿了。”
　　“哦。老朽回去马上便让扶桑送来。”老祭司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转身向外走去。
　　推开院门，老祭司走了出去，还没走出几步，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句话。
　　“那是张无涯的修炼功法。”。
　　老祭司闻言，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身子猛地一颤，打了个激灵。
　　回头看了一眼院子，老祭司觉得辰空愈发高深莫测起来……